作者:俞几
放一般人身上,这天儿可能再聊两句就要死了,但霍止已经找回了能言善辩的状态,也不觉得尴尬或是难堪,在他眼里尹里只是足够坦诚而已。
“没关系,那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霍止,磨刀霍霍的‘霍’,到此为止的‘止’。”
这个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搞得尹里有点想笑,嘴上忍不住使坏了一句:“那你的介绍也到此为止吧。”
看他脸上神情放松了不少,霍止发觉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其实是举止不凡的‘止’。”
尹里皱皱鼻子,心想这人还真是什么话都能接。
“难不成,你们宣传部入职之前,有专门教人嘴上功夫的培训,要真是的话,那你还学得挺好的。”
霍止闻言十分谦虚地回答他:“这是我的个人能力,跟组织的培养没关系。”
医院这种地方,到了半夜也十分忙碌,发烧感冒这种小病简直不值一提,拔了针之后再没有人过来问询,除了十一点半左右有一个护士跑过来催着腾床位。正因如此,霍止得以和尹里在一方忙乱中获得片刻的安静交谈。
正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尹里的经纪人来了,进门走到尹里病床边上左看右看地检查了一番,确认尹里已无大碍的时候才回过头看见霍止。
“是你陪他过来的吗?”
“嗯。”
“今天真的谢谢你啊。”
“没关系,我求之不得的荣幸。”
“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改天请你吃饭。”
霍止翻了翻口袋,抽出两张名片,一张放在经纪人手里,一张压在了水杯底下,然后走到经纪人身后看了眼尹里,张嘴说:“有机会再见吧,走了。”
尹里也歪了歪身子看他,眼神里明明是有内容的,但最后只是摆了摆手说再见,霍止猜他大概是想说谢谢的。
还没熟到可以挤开经纪人看顾他的程度,他自然没理由再留下去。另一方面霍止也是真困了,工作了一天,听了两个小时的演出,刚刚又强打着精神找话题,逗了尹里这么长时间,再有十几分钟他可能就直接趴在尹里腿上了。
霍止刚转身迈出一步,经纪人喊了他一声:“先生,你的花。”
回过身眼神往尹里身上扫了扫:“是送他的。”
“哦,是粉丝吗?”
“你好,我是幸运粉丝霍止。”霍止伸出手问好,心里暗想,等着吧,小子,以后会经常见的。
临出门的时候,他听见那个经纪人的声音响起:“里哥,怎么又病了,五月二号那天就别去演出了吧。”
尹里之前应咖啡俱乐部老板的请求,在五一假期期间加了一场演出,毕竟这期间肯定有不少从外地过来的粉丝,老板也想趁机多招揽些顾客。
因为早就答应下来了,身体自我感觉也没有差到不能演出,尹里并不想反悔:“没事,能去。”
霍止一边担心,一边把日期默默记在心头。
短短的假期很快就会过去,若是往常,霍止跟普通上班族一样,趁机睡几个好觉,吃几顿好饭,换几天好心情。
但这个假期霍止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些,五月二号那天晚上又去听了一场尹里的演出,经历了在医院的那个晚上之后,尹里对他的态度明显熟稔了很多,甚至唱歌的时候有好几次,目光确确实实地投向了他。
虽然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但这种似有若无的关注,对霍止来说已经是一种莫大的鼓舞了,更何况那天晚上最终还达成了帮尹里拿吉他的成就。
回去之后,霍止躺在床上扒拉着手机瞎玩儿,手指无意地划开音乐软件上关于尹里的那一页,仔细想了想这一个月同尹里的几次交集,喜欢歌也喜欢人,最近几天更喜欢人。
心里犯难,不知道怎么才能跟尹里更亲近一点,也不知道尹里有没有可能喜欢男生。
第6章
这一晚上尹里睡得很不好,梦里是反复的流血场景,混合着玻璃的破碎声。
凌晨五点多,他终于从那一片鲜红色中解脱,冲到卫生间一顿干呕。
尹里撩开头发对着镜子看了看,额角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暗红色的血痂掉干净,只留下隐隐约约的浅粉痕迹。
两个礼拜前回郊区的那个周三,孟咏芊――也就是他妈妈,意识恍惚之间把他推倒在了书柜前,额头刚好蹭过了柜子门把手。
好像那个女人一发起疯来力气比很多男人还大些。
尹里洗了把脸躺在地毯上,再也无法入睡,噩梦惊醒的时刻,将明未明的时刻,好像是最不想活的时刻。
他眼神空洞洞地看向天花板,那上面白得像天堂的墙壁。
他十岁起就一直幻想着天堂的模样,最后只记得天堂有很白的墙壁,是摔多少东西也不会弄脏的那种白,不像小时候他家的墙壁,有妈妈的血迹,有摔烂碗溅上去的汤汁,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十岁那年,他失去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爸,换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妈。
十岁那年,他爸牵起了别的女人的手,他妈拿刀滑向了自己的腕。
如今想起来,只记得放学一进家门看到很多的血,妈妈眼睛睁得大大的,浑身颤抖着看他。
刚满十岁的尹里忍着胃里的翻滚敲开了对面的门,像个得了失语症的孩子一般说不出话,只怔怔地指向自己家门。
起初的几年,她正常的时候占了大部分,还会给他做饭,盐和酱油也不会放多。十八年过去,孟咏芊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在日复一日的恐慌和惊惧中,他慢慢失去了对生命的期待。
他的妈妈,曾经也当得起秀外慧中四个字的,他也曾当过十年的孩子。
可现在闭上眼,只有十岁那天回家时满地的血和一个眼睛睁得像厉鬼的妈妈。
他胡乱地成长着,稍微大些了就故意以和十岁之前不同的活法度日,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
当然,后来他也确实真的没法好好睡觉了,睡眠障碍让他的休息时间十分困难且不规律。
瞎活着,竟然也活到了二十八岁。
霍止收到邢元柏的电话时,第一反应是不想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