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等登等灯
傅黎光问:“不回家你去哪里?要露宿街头吗?”
傅黎星满怀憧憬地说:“去你家里呀!我想去你家里睡觉!你上次还说只有我可以睡你家里那个香喷喷的枕头。”
傅黎光从工作起就搬出家里,自己住在外边,每隔十天半个月会回一次家,但也不会过夜,每年他只有过年会在家过一次除夕,所以傅黎星对于和傅黎光一起睡觉满含期待。傅黎光也很久不见傅黎星,因此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们先去吃了一顿庆贺傅黎星考试取得好成绩的大餐,这是傅黎光一整天里几顿饭局里吃得最舒心的一顿,他心情很放松,一边和傅黎星聊天,一边耐心地给他布菜。
傅黎星快要上初中了,看身高还是个小男孩,讲话也很稚气,傅黎光问他想读什么样的初中,傅黎星说想读一个不用写作业的中学。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手伸给傅黎光看。
小升初考试临近,学校里布置了许多作业,傅黎星每天写作业写到很晚,中指上都磨出一个茧。傅黎光低头给他吹吹手指,像哄小孩似的。傅黎星很吃这一套,美滋滋收回手,隔空亲了傅黎光一下。
唐逸荣晚上被约了商业饭局,酒过三巡,他早已没有再陪吃陪喝陪聊的兴致,借口抽烟在外边闲逛。
逛着逛着就看到隔壁饭店里的傅黎光,他对面坐了个小孩子,傅黎光正在给他切牛排,小孩子很会撒娇,傅黎光给他切好还不算,他还张开嘴要让傅黎光喂他。
傅黎光大概是数落了他两句,但还是含笑把牛排喂到他的嘴里,还用手指擦掉了小孩子嘴角沾到的酱汁。
唐逸荣站在门外看着,傅黎光脸上流露出的幸福感不似作伪,他过得很好。唐逸荣心头有些酸酸的,他想傅黎光难道就这么结婚生子了吗?从前看他那个怼天怼地的模样,还以为他一辈子都要这么反叛,没想到真的到了面对孩子的时候,他居然这么耐心体贴细致。
傅黎星果汁喝多了,起身往洗手间跑,傅黎光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饭。吃着吃着就感觉面前多了个黑影,抬头一看,仍然是白天见过的唐逸荣。
傅黎光不想让傅黎星看到唐逸荣,因为小孩子好奇,看到了总是会问的,傅黎光懒得介绍,如果要说实话,傅黎光不想让唐逸荣和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有任何接触。毕竟原本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人。
所以傅黎光说:“中午让唐先生请了顿饭,很不好意思,我是该请回来的,可是今天不方便,有机会再回请吧。”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明晃晃的要赶人,唐逸荣既不恼也不走,他从旁边餐桌拉了把椅子在傅黎光身边坐下,说:“不用。一天里偶遇两次,这是我们的缘分,出于缘分,不需要这么多讲究。”
傅黎光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唐逸荣也不说话,就这么别别扭扭坐在一旁看着傅黎光吃饭。傅黎星从洗手间出来,看到餐桌边坐了个陌生人,有点犹豫,傅黎光让他过来坐下。
傅黎星刚一坐下,唐逸荣就问:“是你儿子吗?”
傅黎光看了傅黎星一眼,用眼神阻止了傅黎星的回答,说:“是。”他难得地主动向唐逸荣提问:“和我长得像吗?”
唐逸荣心头苦涩,艰难答道:“像。”
傅黎光说:“我也觉得像。”他说完就不再理会唐逸荣,一门心思投喂傅黎星,末了他问傅黎星:“吃好了吗?”
傅黎星早就不想跟怪叔叔坐在一桌,连忙点头,傅黎光给他擦擦嘴,说:“吃好了咱们就走。”
他绕过唐逸荣,领着傅黎星要离开,唐逸荣终于喊住了他。
“小黎。”唐逸荣低声喊他。傅黎光出于礼貌停住了,尽量藏起不耐烦的表情,等待唐逸荣接下来要说的话。
“看到你过得好,我很高兴。”唐逸荣说。
傅黎光听到这种久别重逢后的俗套台词就没什么好感,于是他什么也没说,领着傅黎星离开了饭店。
第4章
虽然看起来冷面冷情,接触起来也不甚热情,可事实上唐逸荣是个很会煽情的人,如果他想的话。
傅黎光第一次体会到这一点是在和唐逸荣做了一周的室友的时候。
唐逸荣带着傅黎光去校长那里报到,校长给他分了从一到六年级的思想品德课。说是一到六年级,其实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乡上生源流失严重,学校老师要做的最重要的工作不是教学而是挨家挨户劝家长不要把孩子带回家,要继续供孩子读书。
而思想品德课是最好教的一门课。这门课不需要什么基础知识,只要是个人格健全的正常人,照本宣科就能教好。
但傅黎光是什么人,他是被迫发配到山村里的,他哪里是能每天耐着性子上完八节课,老老实实把粉笔灰当饭吃的人。
傅黎光为了省事,把一到三年级分为低年级,把四到六年级分为高年级,几个班合在一起上课,上课的时候书本被扔到一边,近百号小孩子托着下巴听傅黎光吹牛,讲那遥远的大城市的故事。
傅黎光这样教了一周,唐逸荣找上门了。比起傅黎光,唐逸荣要同时教小孩子的语文数学课,还要教高年级的英语课。别的课还有其他老师代劳,可英语全部都由唐逸荣教,因为别的老师教不了。
他怒气冲冲地问傅黎光:“你为什么要在课堂上给他们说那些?”
傅黎光莫名其妙:“我说哪些了?”
唐逸荣怒目而视,意思是你自己知道。傅黎光大概的确知道唐逸荣在说什么,无非就是他在课堂上给那些小孩讲了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他觉得口头给小孩子开阔一下眼界也没什么,不知道唐逸荣为什么要这么愤怒。
他流露出的情绪如此不屑,唐逸荣出离愤怒了,他质问傅黎光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傅黎光一脸莫名其妙,这能有什么后果,最好的后果不就是激励小孩儿努力学习将来也能获得这些吗?
唐逸荣气极反笑,他说:“你跟一群连足球篮球都没玩过的小孩说什么手机电脑游戏机,那我问你,如果他们被你说得心动了,现在就想要呢?如果他们为了得到这些去做一些不该做的傻事呢?”
傅黎光有点被他吓到了,可还是嘴硬,说:“不……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唐逸荣干脆拉他去校长那里对峙,让校长给他说说学校里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校长架不住唐逸荣的义正言辞,只好据实相告,说是学校里以前有几个学生,因为听过来支教的老师说了外边的事情,瞒着家里偷偷拿钱跑出去,还没走到省城人就丢了。
唐逸荣对校长说:“校长,他这样太影响孩子了,万一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情怎么办?”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让校长退货,不想和傅黎光这种人做同事。可校长为难极了,于理,唐逸荣说得没错,孩子的教育是很重要,更何况他还近乎泣血忠告似的说不能忽视孩子们对外界的渴望,更不能不加以正确引导。但是于情,傅黎光是领导塞进来的,他不过是一个山村学校的校长,哪能扛得住领导的责问。
傅黎光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唐逸荣或许真的气恨他没有好好教小孩,但最重要的恐怕还是瞧不上他,不想和他共事。傅黎光一直以来都不怎么旺盛的好胜心在这一刻被激发起来。
他向校长说:“对不起校长,之前是我没有做老师的经验,也没有了解小孩子的心理状况。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教书,一定不会再误导小孩子了。”
他认错认得这么快,唐逸荣很惊诧,在唐逸荣的认知里,傅黎光理应是个这辈子都不知道道歉俩字怎么写的少爷。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傅黎光先开口了:“为了赶我走,你讲话倒是一套又一套的,我碍着你什么了吗?”
其实没什么碍着的,唐逸荣只是天生看不惯傅黎光这样的二代阔少罢了。他冷冰冰地说:“没什么,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你这样教课不对。”
傅黎光不想跟他计较,他感觉得到唐逸荣就是不喜欢他,他一向不是个爱拿热脸去贴的性格,因此跟唐逸荣的关系更为疏离,有时同在宿舍也几乎不说话。
后来傅黎光才知道唐逸荣是当年全县的高考状元,不只是全县,也是全市前三,全省前十,是真真正正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
唐逸荣考上大学那年全县敲锣打鼓,县政府掏钱负担了唐逸荣的大学学费,但是唐逸荣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家的家庭状况就如同十多年来他所看到并熟识的乡里乡亲一样,几乎快到了穷得揭不开锅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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