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茶深
范阳洲洗好澡,把衣服放在脏衣篮里,却又怎么也搞不懂,浴室没有一分为二,脏衣篮也只有一个,叶矜是默许了浴室还保持现状么。他站在原地犹豫不决,都有点好笑自己为什么为了这点小事坐立不安。
叶矜过来敲敲门,说:“你的衣服我放在桌子上了。”
范阳洲扭头,说:“好谢谢你。“
叶矜走过去,范阳洲闪身让他,他就带着自己的睡衣进淋浴间去了。
范阳洲看着玻璃门浮起的雾气,还是左右为难。他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竟然把握不了什么叫做合适的距离感,范阳洲沉吟了一会儿,把叶矜的衣服和自己的衣服一起带出去洗了。
他设置好了洗衣的程序,回来敲了敲浴室的门,道:“叶矜,你喝了酒,洗澡不要洗太久。”
叶矜隔着玻璃答道:“好。”
半夜,叶矜睡到一半,突然做梦被一颗巨型陨石砸中了,被压在了一个坑下面,感觉胸闷气喘,怎么爬都爬不上来。他想要抬起那块陨石,那石头却毛绒绒的,滑溜溜的,怎么都不好上手。
毛绒绒的?
叶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小明抱在怀里,准确地说,是牢牢地箍在了怀里,怪不得他喘不过气。小明见他醒了,讨好地凑过去用头蹭它,一脸无辜。
“范小明,你怎么进来的?”叶矜坐起来,低声问。
他扫了一眼,大白窝在床脚,脑袋插在羽毛里。小明见他和自己说话,兴奋地又拍起手来。
“嘘……”叶矜连忙制止了它。小明歪歪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叶矜叹气,把大白吵醒了,没准又是一顿好打,他拦都拦不住。
他气喘吁吁扛起小明,越过了黄线,拧开了范阳洲的房门。范阳洲早就睡下了,只有窗外路灯透过窗帘有一层朦朦胧胧雾一样的白光。那个光影中,床陷下去一块,有一个柔和的轮廓。叶矜哨兵的特质在这里发挥了作用,他听见了范阳洲睡梦中清浅的呼吸声。
叶矜屏住了呼吸,把小明丢了进去,悄悄地退了出去。其实他完全没必要那么做,小明是量子兽,铜墙铁壁都拦不住。
他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哨兵对酒精很敏感,可是代谢也快,他现在是一点酒意都没有了,反而格外清醒。他躺着看天花板,突然拧开台灯跳下床翻起了自己的包。那个粉蓝色的小纸袋还在,他拿着它却像恍若隔世,搞不懂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会捧着那张纸有那么地开心,那么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要回家告诉范阳洲这件事情。
台灯下纸上那个黑白色的胚胎造影简直就像一颗小豆子,软乎乎的,轻飘飘的,仿佛手指一戳就能戳破。
他的确可以现在就戳破他。
只要他提交一份申请,告诉胚胎育成中心,他要注销这个孩子的ID。理由随便编,公务繁忙无心照料,发现这个孩子的遗传信息自己不喜欢,只要随便一个理由,这个小东西就会带着他和范阳洲的DNA,变成一滩医疗废水。
那孩子现在不过是一个跟任何贪婪生长的生物一样的小胚胎,没有意识,也没有情绪,只顾着本能地存活着。所以无法体会什么叫做幸福什么叫做失望,不知道甜味,也不懂酸楚,雪是冷的,被窝是暖的。自己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然而叶矜可以。
他可以让这个胚胎就终结在此时,以至于不必面对往后也许比现在更难堪的生活。
叶矜点开了育成中心的首页,手指在业务办理的选项上虚晃了几圈,终究没有点下去。
等孩子再长大一些,他还是要考虑和范阳洲正式离婚。就算他很贪心,留恋这个曾经作为自己的理想型存在的小房子。
范阳洲没有义务去承受这样的负担。但是叶矜很需要,他需要这个孩子。
第11章 云杉
第二天他们起床,洗手间是公用的,那里摆着成套的牙刷漱口杯爽肤水,买牙刷的时候导购小姐大力推荐,说内嵌了生物芯片,可以设置恋人靠近了就播放音乐,当然这么婆妈的功能他们一次也没用过。
毛巾也是一起在家居店挑的,上面角落印着一团圆圆的小海豹。想起这样的东西柜子里还有很多,至少还能再用十年,叶矜就感到一阵眩晕。
范阳洲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在洗脸,愣了一下,说:“早。”
叶矜回答道:“早。”
他们心照不宣好似真的只是同居人。
叶矜他们所在的战斗五组,虽然在系统内挂在了战斗部门的名下,却是偏向维稳功能的一个特别行动组。通常的大型火拼或者间谍行动都轮不到他们。所谓特别行动组,就是直接受塔的调遣,负责在塔里登记注册的哨兵或者向导的暴走事件,有时候也参与“野生”哨兵向导的控制工作。
这就是范阳洲在这里的原因。没人比他更适合控制哨兵的工作了。
叶矜刚进公会坐下,卫高朗叫住他,“隔壁区提交了援助申请,你和阳洲准备一下”
两人立刻挺直了背,道:‘是。“
卫高朗一边打开大屏幕一边向他们说明情况,“上午九点朱雀区金融城出现了哨兵狂化反应,当时被市民认为是疾病发作拨打了110和120,公安部门赶到后认定这是一起哨兵觉醒暴走事件。他们那边的随队向导被派去执行别的任务了,人是控制住了,但状态不稳定,你们负责收容该名哨兵并移交塔内。具体坐标和通信密令已经发到了你们的联络器上。“他顿了顿,道:“由兄弟部门通报的以下情况,本组暂时认定任务级别为E,你们到达现场后可根据实际情况重新认定。”
叶矜站起来,道:“好,我去开车。”
E级任务是他们日常工作执行得最多的一种了,通常就是一些新觉醒的哨兵暴走,当地的安保系统控制不了,于是派他们去处理。这样的事件往往发生在高中或者大学区,毕竟哨兵标准觉醒年龄是十六到十八岁,而新觉醒的小兔崽子们只是跟被炮仗吓到的野兽一样暴走个几小时,根本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塔里的哨兵向导的对手。叶矜做这件事可谓是驾轻就熟。
据说有些高等级向导暴走会被列入A级,那些一般是在战斗中失去了自己的哨兵的人。太平日子过久了,全仰赖前辈们的筚路蓝缕,叶矜就从来没见过。他想到这里,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的范阳洲。
幸亏当年没有结合,范阳洲,应该也没有把命运和自己捆绑在一起的决心。生死相随的关系是不适合他们的。如果范阳洲暴走,大概会被列入S级吧。他不知怎么,在嘴里默念了几声罪过罪过。
范阳洲突然皱皱眉,问:“地点,怎么会在金融中心?”
叶矜一愣,道:“是啊……”
今天是周三,学生们应该都在上课,金融中心是本市最大的CBD,怎么会有青少年跑到哪里去?
范阳洲沉吟了一会儿,说:“你准备好向导素和拘束带,我怀疑,那很有可能是个晚熟的哨兵。”
虽说哨兵觉醒通常在青春期,但是既然有叶矜这种十三岁觉醒的,自然也有二三十才觉醒的。早熟的哨兵因为身体还未发育成熟,精神线也很脆弱,纵使再暴躁也不过是一些细胳膊细腿,非常好控制,叶矜本人甚至是因为自己无法承受自己的能力而晕了过去。而晚熟就比较棘手,他们的身体和精神机能都已经发育成熟,可能会因为恐慌和难以接受这样的自己,能力暴走。这样的人能力觉醒,就像是手里握着一个充满气的气球,那气球不断胀大,一不小心就伤人伤己。
叶矜和范阳洲匆匆下车,坐标显示在一栋写字楼前的喷泉边上,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跑过来,赶紧向他们说明情况:“是位年轻女性,我们用检测仪探测到了哨兵的精神波动,已经封锁了现场。”
范阳洲扭头,道:“辛苦你了。”
按照规定作为普通公务人员是不能贸然接触暴走期间哨兵的,以免增加不必要的伤亡。毕竟狂化的哨兵杀死一个普通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叶矜抬眼看去,喷泉边跪坐着一名身穿粉色套装裙的年轻女性,喷泉已经被关停,她身上和地板上全是湿漉漉的水,高跟鞋散落在一旁。她低着头喘气,看不清脸,长发也滴着水,好似刚从喷泉里爬起来。在那名女性的四周,被人立上了几根电磁屏蔽柱。
这是控制一个暴走哨兵常用的道具,屏蔽柱互相连接,形成一个精神力场,让身在其中的哨兵的五感可以被最大程度压抑住,同时灌输安抚的心理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