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粒儿艾
“你就这么急着想要离开我吗?”
林泽握住萧弋云的手腕,端详起那一道伤痕。
两年了,疤痕渐渐淡去,只留下一道浅色的印记。林泽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不会放手的,绝对不会。”
林泽想着,不论对这个人抱有怎样扭曲的感情,自己都不会放手。
孟溪忽然扣门:“林先生,半年度经营复盘会议定于上午9点半,资料已经整理好。下午还有一场内部股东会议,您是知道的,昨晚谣言一爆出来,公司股价大跌,目前形势严峻。”
在他们看来,这些损失,全拜李乐以及其父亲所赐。
林泽提起外套,朝门前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到了门外,他又不禁回身多看一眼病床的方向:“护工请好了吗?”
孟溪回答:“请了最好的。”
林泽才刚走几步,又觉得十分不放心:“找人守在病房,不能让他再悄无声息地离开一次。”
孟溪点头:“好的。”
林泽又想起一件事,吩咐道:“另外,请乔语来一趟。”
孟溪诧异地看了看林泽,欲言又止:“林先生,您似乎对他过于关注了。”
林泽大方地承认了自己对萧弋云的重视:“对于失而复得的东西,自然更加珍视。”
孟溪不无担心地说:“但您曾说过,一旦对某件事情投入过多的注意力,就有玩物丧志的危险。”
“他不是玩物。”
林泽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言辞间没有刻意纠正的意思,一切都发自本心。
那又是什么呢?谈不上爱不爱,掌控欲作祟而已。
孟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绕开这个话题:“今早,G牌品牌方又致电公司,问询山寨礼服的事情,您看——”
“一律回应我方并不知情。”林泽不无讥讽地说道,“李乐想借此翻身,未免太过天真。公关方案昨晚已经定下了,尽快着手吧。”
经手礼服的一条线的人员,都在得到一笔封口费后相继离职。而且,所有人都签订过竞业限制条款,未来的数年内,不能再从事时尚娱乐行业。
李乐想找他们拿到证据,根本不可能。
“但这次的事情,听说李乐的家人插手了。”
圈里没有秘密,只要钱到位,什么都能打听到。孟溪说:“确切来说,是他的父母同时运作的结果。”
这早在林泽的意料之中:“你知道该怎么做。”
孟溪跟了林泽近8年,深谙一切习性:“资料都拿到了,但具体怎么操作,还需要林先生敲定方案。”
林泽满意地拍拍孟溪肩头,坐入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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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萧弋云陷入了一层又一层的梦魇里。
他在死寂的黑夜中不断奔跑,光丿裸的脚掌踩在嶙峋的怪石上,每向前一步都会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但他不能停步,因为身后有“怪物”穷追不舍。
如果被抓住,他将被吞噬,沦为怪物的一部分。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丧失自我,成为怪物的藏品,成为“恶”的帮凶。
他在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中奔跑,每走一步,都会印下一个血脚印。
下一瞬,他猝然一脚踩空,坠入澡泽。
转眼间,无数泥澡化作藤蔓一般的触丿手,卷住他的四肢,缠绕在腰腹与脖颈,缓缓收紧——
梦中的窒息感是如此的真实,萧弋云从嗓子眼里发出绝望的“咯咯”声。虽然每一寸骨骼与肌肉都在极力抗拒,但对怪物来说,连反抗都谈不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一双冰冷的手游走在他面颊,缓缓抬起下颔,用力箍住。
怪物用舌尖舔舐他的左耳,用沉郁而动人的嗓音对他说:“放过你?我怎么能放过你?”
“怪物!”
伴随着惊呼声,萧弋云猛然睁开眼,看见的是一间病房。
一切都有某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稍稍翻身,才发觉手腕上传来剧痛。血迹从纱布上沁出来,刚愈合的伤口再度被撕裂了。
萧弋云拔掉手背正在输液的针头,晕头转向地下床,开门走出去。林泽的人不在,只能趁这个机会逃走。
——有多远就走多远,再也别被找到。
他看着手腕,忽然记起来,自己被林泽锁在无声无光的地方整整24小时。因为精神崩溃,打破了房间里的玻璃画框,在手腕上狠狠割了一道。
但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萧弋云狐疑地看着手腕上布满血迹的纱布,眉宇渐渐蹙起。
下一瞬,他又一次一脚踩空,再次坠入黑暗的深渊。
“啊!”
萧弋云惊呼着转醒,看见的是一间新病房,自己依旧躺在病床。
窗帘在暖风中轻飘,午后的阳光落在沙发一角。一切都很温暖平静,却也足够讽刺。
陪护的人看见病人转醒,立刻围过来,其中两个人萧弋云都见过,一个是林泽的司机兼保镖,一个是心理医生乔语。
乔语见病人转醒,明显松一口气:“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萧弋云头痛欲裂,不知道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我在哪里?”
乔语回答:“医院。”
萧弋云忍着耳鸣又问:“是因为割脉吗?”
乔语一怔,眉头渐蹙:“不是,你吞了大半瓶安眠药,被连夜送进医院洗胃。”
萧弋云捂着脑袋勉强坐起来:“可是,我刚才明明——”
“你是不是……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乔语卷起他的袖子,让他看见早已愈合的伤疤,“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萧弋云垂眸看着手腕,一阵恍惚:“我想起来了,这一次是安眠药……”
乔语刚要说什么,便听身后有人说:“林先生,您来了。”
萧弋云俨然是怕了,本能地后挪,直到脊背紧贴床头。他对乔语拟着口型求救——救我。
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要试一试。
乔语实在看不下去,回身拦住林泽:“阿泽,我们去喝杯咖啡?”
林泽颇为嫌弃地躲开热情过度的朋友:“他怎么样了?”
“情况不算好。”乔语不屈不挠地搂住林泽肩膀,把人往外送,“走走走,我们去没人的地方谈谈,给你最专业的建议。”
林泽抛给孟溪一记眼神,继而跟着乔语离开。孟溪心领神会,代替林先生坐在病房。
萧弋云终于松一口气,盯着墙上的时钟出神。如果不是护士来拔针,他可以盯着秒针静坐到天长地久。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意味着他已经开始发疯。紧接着,记忆力衰退,人也变得嗜睡。
后来,他会忘记很多事情,美好的、欢乐的、悲伤的……最后,只剩下恐惧和痛苦。
这一切,都是将两年前的事情重演一遍而已。
萧弋云将脸埋入掌心,轻声告诉自己:“我不能变成这样……不能……”
孟溪听到动静,抬眼望向他,神情变得晦暗而微妙。
没过多久,林泽和乔语再次回到病房外。
乔语对林泽说:“记住,少说骚丿话。你一开口,我都觉得窒息。”
林泽冷眼睥他——只要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乔语闭嘴。
乔语又对他说:“他已经出现精神障碍,还很可能伴随生理症状一起爆发。人已经被逼到这个份儿上,该收手了。”
“不可能。”林泽的双眼像是深渊,“如果这样的他更容易掌控,我不介意养着一个疯子。”
乔语完全不能理解这家伙的脑回路:“既然不介意养一个疯子,你找我来治什么病?”
林泽坦言:“你是专业的,能让他放弃自杀的念头。”
乔语没好气地嘀咕:“我看,最该被收治的人就是你,五行缺电。”
林泽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事实上,他从不认为自己病态,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乔语既是他的朋友,也是家族生意相关的伙伴。无论为利益还是为情谊,都不可能做太出格的事情。至于被吐槽两句,林泽早就习惯。
林泽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自觉主动地离开,孟溪还顺手把乔语拦在门外。乔语摊手,有些担心地站在窗外偷看。
孟溪又走过来,礼貌而不失强硬地说:“乔先生是知道的,我们林先生很注重隐私。”
乔语回身打量他,忽然轻笑一声:“至于吗?”
孟溪不解:“什么?”
乔语反手指了指窗户里面的人:“对林泽这么用心?”
孟溪用最官方的话术回答:“林先生是我的老板,能开出不菲的工资,我当然该用心。”
乔语含笑点头,不置可否地说:“但愿只是这样吧。”
病房里,林泽坐在病床边,把在咖啡店买来的蛋糕放在餐盘:“闹够了吗?”
小小的蛋糕上立着一只天鹅,讽刺极了。萧弋云只看了一眼,用力掀翻餐盘。
蛋糕掉在地上,变成一片泥泞的脏污。
林泽没有生气,颇为可惜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还是说,你只喜欢李乐做的?”
萧弋云明白,林泽在威胁自己:“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用再拿别人说事。”
林泽意味深长地说:“你看看你,只有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才会做出点反应。”
林泽不再纠结于关于的李乐的问题,反正都是要料理掉的人。
他决定换一个话题,问萧弋云:“算了,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
萧弋云反问:“林先生觉得我应该喜欢什么?您所说的喜欢,就是我所喜欢的东西。”
林泽听出了嘲讽的意味,却意外地没有发作。
大约是出于对病人的照顾,或是真的将乔语所说的话听进去那么一点点。所以,他选择离开病房,在生气前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