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心看风景 第130章

作者:小合鸽鸟子 标签: 长佩 近代现代

“他叫林淮,他……他是个好人。”宴若愚一说出口,自己都惊着了,万万没想到他对林淮脱口而出的形容,居然是这样一个词。

“你以为自己没有话语权是沉默的大多数

但你能站在这样一个舞台

网络上的影像无处不在。

你应该看看真正的沉默的大多数

中国人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

桌上顿顿有肉不过二十载”

林淮深吸一口气,豁出去般坦诚:“我不嫉妒你父母积累的财富,我只是给你展现另一种可能性。”

“你想挽救你的乌托邦

但人总要成长/看到阴暗角落里的地方

那里有人想活着就只得背井离乡

在外打工/孩子成留守儿童”

“他们的空间被折叠

因为他们住在棚户区

他们的故事没人书写

因为他们出生就出局”

林淮声音里有鼻音,近乎委屈道:“没有人为他发声,没有人知道他存在。”

“他无父无母后只能去偷去抢才能活下去,没被好心人带回警察局他早已烂下去,在牢里蹲下去,而不是站在你面前继续掏心窝子说下去。”

“林淮,别这样……”梁真想叫停。林淮强撑着,眼尾发红,眼眶里有水光,跟宋舟说:“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般的privilege,不认识荒原狼也没见过盖茨比。你不能用自己精神世界的丰富,将别人的局限眼界霸凌。”

第93章

录制现场陷入短暂而又长久的沉默。梁真最先反应过来,随后宋舟把自己手里的麦扔给他,擦过林淮的肩膀,直愣愣地从另一边的侧台离开。

梁真原本想追过去,但林淮还没能从“自爆”后的创伤中缓过来,他就留在了台上,挡在摄像镜头前给林淮一个拥抱,安抚怀里的少年,小声地一遍遍重复:“没事了,没事……”

台下,林哲开始安排选手观众们离开。侧台,宋舟父母一见他走动就想冲过去,姜诺和伊斯特刚好在这时候赶过来,手提袋抱在胸前,里面有只小黄鸭。

宋阿姨原本火急火燎,一见手提袋里那只被当成宠物养的毛茸鸭子,突然就屏住气,用手捂住嘴说不出话。宋叔叔一看就是个老实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当他见到鸭子了,反应也很明显。

但他没沉浸在回忆里,忿忿不平地用粤语方言跟妻子说:“他就是没吃过苦,他要是没出国去种地,他现在饭碗里有肉就知足。”

“你不要在这时候说风凉话。”宋阿姨也用粤语回,指着宴若愚手里那片药,“你就这一个儿子,他这样的药回国前就开始吃了,”她记不住这个药的中文名,顿了一两秒,问,“你就一点都不心疼他吗?”

“我就是因为太心疼,所以辛辛苦苦大半辈子,自己半句英文不会讲,还把他送出国。”宋叔叔后悔又委屈,“我以为外面的世界多美好,没想到外面的世界能要我儿子的命,我要是不供他读书,让他去种地,干苦力活,他会像现在这样抑郁吗,不会啊!”

姜诺和伊斯特听不懂粤语,但能看出叔叔阿姨的情绪在争执中走向偏激,宴若愚什么语言都会一点,听得懂,情急之下用半生不熟的粤语劝说,让叔叔阿姨消消气,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然后梁真和林淮一起走过来。梁真一只手搭在林淮肩膀上像是在扶着他,告诉所有人王墨镜和Louis正陪着宋舟,他们可以一起去另一个房间等待休息。

林淮把梁真的手挪开,想自己一个人走。他一言不发,宴若愚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消沉,纠结犹豫了会儿,还是觉得林淮应该知情,回小白楼的路上刻意走在后面,偷偷把那片药递给林淮。

林淮迟钝地接过,翻过去,看着上面的英文不明所以,宴若愚说:“这药叫文拉法辛,可以帮助抑郁或双向患者控制情绪。”

林淮张了张嘴,像是早就猜到了,又心存侥幸,声音干瘪都不像是他的:“他一直跟我说是维生素。”

宴若愚又问:“那他最近……是不是停药了?”

林淮点点头,拿药片的手紧握到皮肉被药片边缘勒出红痕。他从未有过地惊慌失措,甚至失去了前进的气力,在大太阳底下脱水般弯下腰,喘不上气地自问:“我刚才都说了什么……”

宴若愚连忙去扶他,其他人走得比较快,只有宋阿姨注意到他们俩没跟上,转身过来帮忙。林淮跟宋阿姨说对不起,宋阿姨让他别自责,问:“你就是林淮吧。”

宋阿姨看了眼宴若愚,跟林淮说:“小舟经常提到你。”

宋阿姨这个“经常”,林淮是不信的,两人毕竟是室友,宋舟这一个月来给父母打过几个电话,他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而在外的儿女,一个星期能和父母说上一句话,父母也会欣慰高兴,觉得“经常”。

林淮有些受宠若惊,问:“他跟您说过我?”

“是啊。”宋阿姨拍拍少年的后背,边说边跟他一起往前走,“小舟性子就这样,有些话勉强会跟我说,当着你的面就说不出口了……”

他们来到一处休息室,和伊斯特姜诺一块儿围着张桌子坐下,宋叔叔闲不住地来回踱步,梁真便陪他站着,试图缓解他的烦躁。

林淮有些振作过来了,同阿姨说些跟宋舟有关的。宋舟并不白眼狼,他也很心疼父母,知道父母不容易,尤其是刚创业那几年,他母亲的十个手指头里总有几个是坏的,被皮革厂里的一些器具伤到了。

“他告诉我,你们那时候没什么钱,还花很多钱送他去城里的学校读书。那时候学费收现金,那沓钱在他眼里有这么厚!”林淮用两指比划出七八厘米的高度,宋阿姨笑了,低头看着自己现在光洁的十指,说宋舟确实很懂事,小的时候曾经握住自己的手,念叨说妈妈要是城里人该多好啊,城里女人有男人养,就不用干这种伤手的粗活了。

宋阿姨渐渐收起笑。记忆里那个懂事的儿子还栩栩如生历历在目,但怎么就到了今天这地步。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姜诺还是老样子,一言不发地听他们说话,没什么存在感,宋阿姨的目光却落在他怀里的鸭子上。

宋阿姨说:“宋舟小时后也养过一只鸭子。”

“他和我们说过。”宴若愚接话,可惜道,“他回港城时如果把鸭子也带上就好了。”

“他当时也这么要求,但我们俩嫌脏,再说了,城市里谁会把鸭子当宠物……”宋阿姨叹了口气,说鸭子死后,向来乖巧懂事的宋舟第一次哭闹。她原本以为这是小事,自己肯定记不清了,但今天看到姜诺的鸭子,突然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而她的宋舟曾经该多孤单无助,才会为了一只陪伴过自己的鸭子哭得如此歇斯底里。

宋舟父亲并不能体会到这种细腻的共情。他不懂英文,但他看过儿子的建筑设计稿。他一直以为儿子在国外学得是如何建设现代化,他的儿子却喜欢画岛屿和村落,稻田和鱼塘,桑树和阡陌,而不是高楼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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