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合鸽鸟子
“你连我们明天要去巴黎都告诉他了啊,看来在美术馆里没少聊。”宴若愚这话别提有多酸,且不合时宜,一听就是突然来了臭脾气,想让姜诺哄他几句。
但姜诺总不能当着宋舟的面说教授坏话,不然他得多尴尬,只能委屈宴若愚,轻劝道:“他是宋舟的老师,你态度好一点。”
姜诺耳根子软,宴若愚一哭就能从他那儿拿糖吃,可没想到今天这招失灵了,好像姜诺跟中年大叔更投缘,不顺眼他这个年纪小的了。
宴若愚顿时有了攀比欲,不再吊儿郎当正襟坐好,把宴家小公子该有的姿态拿出来,好好品品这道蒸扇贝配黑松露。
扇贝入口即化,黑松露产自普罗旺斯,品相口感均为顶级,让人挑不出错,没办法违心地评价“一般般吧”,反倒是姜诺,到他嘴里的每道菜都“好吃”,也只有“好吃”,蒸扇贝是最后一道主菜,教授执意要他多说些感受,他才极其无奈地坦诚,说自己吃惯了辣,再好的食物只要不辣,他都会觉得味道淡,给他吃反而糟蹋了。
教授万万没想到姜诺嗜辣,原本想再上几道符合他口味的菜,但老干妈辣椒酱是他的技术盲点,只能表示遗憾。
他按计划上甜点,有放在山竹壳里烘烤的法式炖蛋,特制巧克力,水果雪葩和面包。这还只是甜点的前菜,真正的甜点制作更为复杂,食用过程也更具仪式感。教授握住姜诺的手调整掌心朝向,然后在他的虎口处刷到一点杉树醋,再撒上盐,让他先品尝虎口处的味道再吃甜点。宋舟有了姜诺的示范不需要教授再触碰,教授拿着小醋碗走到宴若愚旁边,宴若愚竭力挤出一个笑,摆手对教授说:“merci,c‘estassez(谢谢,我就不吃了鸭)。”
教授同样报以微笑,最后上了蛋糕和用红酒煮过的梨子。桌子是四方的,他很自然坐到三缺一的那一边,很自然地和宋舟聊起了学业以及业余生活,再很自然地把姜诺加进来,从交流的信息中提取出他的职业以及兴趣爱好。
宴若愚吃了几口甜点后就开始刷手机,对他们的谈话做出一副不敢兴趣的样子,余光却很诚实,一直往那位谈笑风生的教授身上瞄。
他默默在心里头哼哼唧唧不服气,查寻这人的信息,从脸书到SCI工程技术类期刊,不得不承认这只老狐狸是个货真价实的高级知识分子,风儒而雅,生活有情调。
而最要命的是,他单身。
宴若愚扶额,还没意识到攀比欲早已不知不觉转化成危机感。
俗话说的好,比小狼狗下面儿更硬的是老男人的钻戒,瑞士人天性克制,普通学生才没那么大面子值得他特意留出座位设计菜谱,那老男人肯定是别有所求,不然不会对姜诺这么用心。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宴若愚旁观者清,正要提醒姜诺别给老男人留任何联系方式,老男人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说附近刚好有个音乐酒吧,每天晚上这个时候都会有本土乐队演出,他们可以一起去感受独属洛桑的特色。
这个提议让姜诺很是心动,正犹豫呢,宴若愚忙不迭插嘴,说自己累了想早点回酒店。
“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也跟我回去吧。”宴若愚着急得都要在桌子下面摸姜诺的手了,宋舟看出姜诺还是挺想去的,选择尊重他的本意,帮衬道:“我们最多在那儿待一个小时,然后亲自把他送回来。”
宋舟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宴若愚要是再拦着,可就真成了限制姜诺自由的人了。
“……那你记得早点回来。”宴若愚胸膛里憋着气,再待下去就要露馅了,嘟囔着嘴先行离开。
入住的酒店也有吧台,他一连叫了好几杯特调酒,带了一打啤的回套房,坐在客厅的窗边,眼光下瞥酒店入口,从飘飘小雪喝到大雪。
他仰头,铝制的啤酒罐里滴酒不剩,让他更为蠢蠢欲动想去那家酒吧。也就是这时候,姜诺从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出来,开车的教授下车给他撑伞,没让雪落到姜诺的肩头。
宴若愚松开捻着窗帘的手指,沉寂了几秒后关了所有的灯。
几分钟后门从外打开,走廊的灯光照映出姜诺礼貌的轻笑,教授还在他身边,都送到这儿了,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那教授从第一眼就被姜诺眉眼间的干净和纯粹吸引,像破庙里的佛像无人问津千百年,他就在那儿静等千百年。
这般温和沉着让教授着迷,他想知道:“你们相信什么?”
教授还没得到答案,房间里的灯全部亮堂开,站在门口的两人同时往客厅看去,坐在窗台上的宴若愚死死盯着他,阴戾道:“Tum‘as(滚)。”
“……我们是不是有些误会。”教授说的是英语,宴若愚答非所问地回:“Ilestamoi。”
教授一愣。
旋即微微一笑,都没说“再见”,帮姜诺关上门。姜诺懵了,慢慢朝宴若愚坐过去,问:“你和他都说了什么?”
宴若愚低头,牙关紧咬,等姜诺走近,才发现他把手里的啤酒瓶捏到变形。
姜诺也闻到了酒味,担心地问:“你喝了多少?”
宴若愚颓然抬头,眼眶湿红:“原来你喜欢和这样的人做朋友,有知识有文化,比我好相处多了,对吧。”
“……你喝醉了。”
“我没有!”宴若愚撒酒疯似地大喊否认,姜诺想要扶他,他一把抽出手臂,疾步走进卧室,“嘭——”的一声摔门并上锁,不让姜诺进来。
姜诺在门口敲等了十来分钟没得到任何回应,只能回自己的房间。
他没休息好,一晚上辗转反侧,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想多了他自己也莫名其妙,觉得这份工作何止是制作人,简直是新的一个娘,什么都要照顾到。
他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期间听到客厅有些动静,但没在意。起床后他认认真真收拾行李,在客厅等了半个多小时,宴若愚的房间里没有丝毫动静。
他敲门,喊名字,里面没有回应,无奈之下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行李箱还在。他只能给宴若愚打电话,那头回复他的却是一个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姜诺顿时警铃大作,翻宴若愚的行李,大脑一片空白。
回过神来后他赶忙给在巴黎的裴小赵打电话,告诉他宴若愚不见了。
裴小赵先是沉默,他应该比姜诺更早发现宴若愚擅自失踪,没惊慌,疲惫地安慰:“你别担心,先坐原定的航班来巴黎。”
姜诺怎么可能不担心,已经把宴若愚的行李全翻了个遍,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护照:“那他现在人到底在哪里,还会来巴黎吗?”
“我也想知道啊,”裴小赵苦笑,长叹一口气,“目前只能查到他订了今晨最早的航班,目的地是阿姆斯特丹。”
第31章
沉默几秒钟后,姜诺对裴小赵说:“我去阿姆斯特丹找他。”
裴小赵赶忙从秀场后台出来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劝姜诺别冲动。荷兰与法国相邻,从阿姆斯特丹到巴黎坐火车只需要三个小时,比飞机方便,宴若愚很有可能只是想一个人散散心。
“但是他不接电话……”姜诺这颗心是放不回去了,执意道,“不行,我要去阿姆斯特丹。”
“千万别。”裴小赵找了张小圆凳坐下,急到直抖腿。宴若愚在欧洲轻车熟路,出个国跟出省似的,姜诺哪有什么经验,要是不小心走丢了,那可就真失踪了。
裴小赵反复揉鼻梁让自己放松,继续安抚姜诺:“他又不是小孩子。”
姜诺只好告诉裴小赵实话:“他昨天和我闹别扭,我要是说几句好话,他也不会闹这一出。”
“但他都二十岁的人了,不能再惯着。”私下里,裴小赵肯定站在姜诺这边,觉得他做得对。宴家再加大业大,他宴若愚也不可能一辈子受庇护,事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