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合鸽鸟子
“我看看你有没有转院,”宴若愚笑得合不拢嘴,“你不是马克思主义学院的吗,不是无神论者就算了,还整封建迷信这一套。”
“我这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林淮义正严辞,一颗闪闪的红心时时刻刻在心中,“阿弥陀佛,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
姜诺:“……”
宴若愚:“……”
宴若愚问:“那梁真到底来不来当明星制作人,先发海报里其他导师都就位了。”
林淮说:“他都跟着节目组去基层海选现场挑人了,积极地跟要给二胎赚奶粉钱似的,肯定要来啊。不过我倒是挺希望他别来呢,不然肯定会有人说我拼爹。你们都有节目组的邀请函吧,我也有,只要是小有名气的,节目组都直接保送进全国海选,但我怕被说成关系户,把邀请函推了去参加学校选拔,从岭安赛区比到华南赛区全都以第一名的成绩晋级,我看还有谁阴阳怪气。”
林淮不吐不快,不希望再活在梁真的庇荫下,永远只是个“小梁真”。
林淮催促:“你还没把参赛证发给我呐。”
“不用,”宴若愚无比自信,“我们拼实力,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玄学加持。”
林淮不强求:“这可是你说的哈,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
宴若愚劝林淮别把话说得太满:“谁赢谁还不一定。”
半个小时后,宴若愚和林淮圆满完成了《Citysounds》的全部录音,只需姜诺做混音和细节上的微调。
和其他为比赛准备的歌不同,这首合作曲完成后是要发布的,也算是为两人参加比赛做预热。林淮离开后姜诺没像往常那样埋头苦干处理音轨,而是放下手里的活问自作主张的宴若愚:“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参加比赛?”
宴若愚自知理亏,避重就轻道:“我把你的简介写得那叫一个漂亮,林哲一看,眼睛都亮了。你也知道,这个圈子厉害的rapper常有,能唱rap的制作人可没几个,何况你水平拔尖,那首《MakeitShit》多炸裂啊。”
“你还记得这首歌是我写的啊,”姜诺更不能理解了,“你明知道我反感商业化的说唱真人秀,你还先斩后奏给我报名。”
宴若愚边抠手指边嘀咕:“姜善不也参加了……”
姜诺抢话:“所以我才气不过写了首diss,骂过了心里头舒服了,我才愿意给他做新的用于参加比赛的伴奏。而且,要不是骨癌已经晚期了,姜善也不会去参加这种比赛,想用最后一点时间做些有意义的事。”
“反正我知道姜善如果还在,肯定希望你能从幕后走到台前。”宴若愚把姜善搬出来了,姜诺指着宴若愚的鼻子有些生气,可又发不出火。
宴若愚见这招有用,乘热打铁:“反正都报上名了,你就跟我一起去海选参加录制呗,说不定会对这档节目改观呢,实在不行——”他努努嘴,耍赖皮了,“实在不行,你就当陪陪我,对!你就当陪跑,说不定陪到最后我第一你第二,我把第一名的奖金分你一半,姜智以后娶媳妇儿盖房子的钱都有着落了,姜善在天之灵知道了都高兴。”
“就这么说定了,下个月一起去全国海选现场,不见不散。”不等姜诺说话,宴若愚抢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就当他答应了,然后飞快跑出工作室。姜诺追出来,还想跟他理论,宴若愚捂住耳朵故作娇羞地大喊“我不听”“我不听”,把出息刚留下两个牙印的板鞋当拖鞋穿,逃也似地离开沪溪山庄。
宴若愚房子多得能三个月住不重样的地儿,有的是去处,但今天心血来潮回虎山庄园,还特意告知了宴雪涛。自打齐放奉宴雪涛命来试探姜诺,宴若愚就开启了单方面冷战模式,今天终于愿意回家了,宴雪涛怎么可能不高兴,安排厨房做了一大桌的菜,打算和孙子好好聊一聊。
先是问事业。裴小赵本质是宴雪涛的眼线,这是宴若愚都心知肚明的事,杀克重年度报表里的数据宴雪涛比他这个主理人都清楚,根本无需过问。但说唱比赛就是宴雪涛的知识盲点了,这个年纪的老人还刻板印象严重,说起相声立马想到抽烟喝酒烫头,谈起hiphop,脑海里浮现的形象不比地痞流氓好多少,宴雪涛怕孙子自带光环被那些小喽啰针对欺负,宴若愚安慰他,说没关系,这个圈子非常文明,只要能动嘴,就绝不会动手。
“而且这个节目好不容易重启,求生欲特别强,刚给所有参赛选手发邮件,再三强调检验报告一定要是生物的。也就是说,只要你三年内碰过叶子,你就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这条规定一出来啊,那几个没吃上前三季红利的老牌说唱歌手全都找理由提前退赛了,除非新人里有黑马,不然这一届真的没几个能打。”
宴若愚说着都觉得好笑:“还有啊,节目组一个个通知过去让我们把纹身遮掉,有脏辫的也想办法快点拆掉,拆不掉的剪掉,不然就全程戴帽子遮掉。”
宴雪涛边听边点头,觉得这节目还挺中规中矩,为了显得随意,故意把声音拉得老长:“那——姜诺那孩子——难道要剪头发?”
宴若愚原本挺自在,听宴雪涛这么刻意地把话题往姜诺身上扯,莫名不乐意。宴雪涛见孙子是这反应,以为自己猜对了,忙解释:“爷爷没别的意思,爷爷就是想让你把那孩子带回来,让爷爷再好好看看。”
宴若愚更不舒坦了,烦躁道:“有什么好看的,都是男的,他有的我全都有。”
爷孙俩随即沉默,小的不耐烦,老的不知所措。毫无疑问,宴若愚对抓住时代脉搏打下商业帝国的宴雪涛无比敬重,可当他们的身份转换为孙子和爷爷,他就跟依旧处于叛逆期似的,聊着聊着就变脸,爷孙关系从未亲密无间,久而久之更是剑拔弩张。
起初宴雪涛无从下手,只能从物质金钱上极力满足。当他们还是孩子,爱就是不饿着肚子,精英的西式教育和富裕的物质生活就是他给孙子的爱,当宴若愚在精神世界痛苦挣扎,他在心疼的同时并不能感同身受,无法理解宝贝孙子为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
直到去年的十月,宴若愚醉酒晚归,他去孙子房间安慰,孙子酒后吐真言,第一次跟他讲起初到瑞士学校的一些事。
那是一座法语区的贵族学校,每年只招收两百名各界名流的子女,年仅六岁的宴若愚是那一届唯一被录取的亚洲人。
这是宴雪涛一直以来的骄傲,他的孙子从小就展露继承人的聪慧天资,未来可期,可当宴若愚回忆起旁人羡艳的求学生涯,印象最深刻的却不是任何快乐时光,而是开学第一天的正式晚宴上,坐在他身边的同龄男孩好奇地问,你吃过狗肉吗?
宴若愚哭得泪流满面,迫切地询问他这个见证迭宕历史的老人,为什么我们那么有钱,在世界各地花钱,一个未来的西方精英还是会刻板印象严重地认为,他是中国人,他就有可能吃过狗肉。
那天晚上宴若愚醉得离谱,宴雪涛在他床头陪了良久,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梦话:狗狗明明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它……宴若愚第二天醒来后肯定忘得干净,但宴雪涛记得,几天后给他带了只阿拉斯加幼崽,借口说是心理医生建议他买的。
从那以后他也经常反思,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给了孙子最好的一切,到头来才幡然醒悟,宴若愚从始至终想要的,只不过是六岁时的那场晚宴上,有人陪伴在身边握住他的手,让他哪怕他不反驳,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宴雪涛叹了一口气后柔声道:“小鱼啊,你还记得,你爸和你妈是怎么相遇的吗?”
宴若愚一愣。
他一直能感受到的,他爷爷中意的儿媳妇应该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而不是程婴梦那样家境普通的娱乐圈中人,所以就算再心疼他这个孙子,也愿意把人往国外送,怕母子之间培养出太多感情。
豪门世家里怎么可能没有防备算计,只要不拿到明面上来说,谁知道华袍下爬了多少虱子。
可宴雪涛今天偏偏主动提起,但不是用一家之长的身份,而仅仅是一个父亲。
“那时候你母亲才26岁,当真是芳华绝代。有一天她和经纪人一起来借高定礼裙,你父亲见了她一眼就念念不忘,把最好最贵的一件婚纱样式送给她。后来那场颁奖典礼,你父亲作为赞助商也在现场,你母亲上台领奖经过他的座位时,纱裙上的碎钻刚好勾住了红毯。”
宴雪涛一顿,继续道:“你父亲毫不犹豫,俯弯**帮她整理裙摆,当真是连自己什么身份都忘了。”
宴若愚沉默。这故事他不知听别人复述了多少遍,也在各种文章里看了不知多少遍。那一刻也被在场的记者抓拍到了,构图巧妙绝美得仿佛是在求婚。
但他还是第一次听爷爷说起,从一开始,宴雪涛就觉得程婴梦有企图有心机,故意制造那么多巧合,就为了引起宴松亭的注意。
但宴雪涛现在老了。
人老了,就会觉得巧合就是缘分。生带不来万贯家财,死带不走富贵荣华,人在这世间走一遭,最重要的还是健康开心。
宴雪涛说:“你父母确实相爱般配。我活到这岁数了,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就是没当着他们的面亲口说些祝福。”
“爷爷……”宴若愚吸吸鼻子,感动得都要哭了。
宴雪涛摆摆手,满脸笑容:“所以啊,我的宝贝孙啊,你要是有什么小秘密,没必要瞒着爷爷,爷爷现在心态特别好,你什么都可以跟爷爷说,什么都可以问。”
宴若愚到底没掉眼泪,笑嘻嘻道:“嗯,我今天来确实是有话想说,和我跟姜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