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合鸽鸟子
梁真确实需要好好想想。舞台上,宋舟站久了有些无所适从,总忍不住往后挪,缓缓退出灯光的范围。林淮原先会顺着他悄然后退,但再退就没地方了,他干脆握住宋舟的手,猝不及防将人拉回光圈内——
“别回头。”他并没有完全站在宋舟身后,但宋舟完全看不见他,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宋舟不免有些紧张,正欲转身,林淮的手轻轻搭在他腰上,还是那句:
“别回头。”
宋舟听他的话。舞台上的照明格外强烈,以至于从他们的角度看,二层的导师席光线昏暗,舞台下的观众则完成成了暗处。
这意味着他们在别人眼中暴露无遗,什么动作眼神都清清楚楚,也意味着于他们两个人而言,这个看似宏大的空间里真实存在的只有彼此,能依靠的,也只有那个执意不让他回头的人。
宋舟在口舌上跟林淮较劲,小声问:“为什么?”
“你不是自比那个什么、什么俄,什么斯吗,”林淮笑,想到了希腊神话故事里俄耳甫斯和他的妻子。
两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胜却人间无数,只可惜天妒绝美爱情,他的妻子在原野上奔跑时不小心踩到一条毒蛇,一命呜呼不治身亡。
俄耳甫斯痛失爱妻,自己也痛不欲生,弹奏金琴抒发思念情意。
那琴声百转千回,听得复仇女神流泪,冥王冥后沉默,同意他将妻子从阴间带回,但有一个条件:在他离开地府之前,他不能回头看妻子,否则妻子将永远回不到人间。
林淮对宋舟说:“今天别和我对着干,成吗?”
宋舟不言,但没觉得林淮奇怪。
是比赛就会有胜负,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同台,那些正经的心里话,平日里轻佻浮滑的林淮也只会在这种关头说出口。
可是有些感觉,尤其是那些最细致微妙的情愫,并不能用语言表述。比如林淮第一眼见到宋舟朝自己走来,再看到那颗鼻梁上的小痣,心里头就荡漾开从未有过的熟悉感。
他就算不读马克思主义这个专业,也肯定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只有在宋舟身上,他总有一种……自己上辈子选择了回头的错觉,然后看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宋舟静静躺在河水里,神情淡漠不像绝望的奥菲利亚,而是解脱的年轻殉道者。
“……以后也别回头,”林淮并没有求人的样子,反倒是因为一直没拿麦,玩笑话随便开,“你这辈子要是回头了,你老婆可就没嘞。”
宋舟轻哼一声,微微摇头,像是在嘲讽自己居然对林淮有不具名的期待。林淮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梁真要是再拿不定主意,他希腊神话故事没看过,老祖宗的诗句还是会来几句的。
“我突然发现咱俩的名字能凑成一首诗,”他问宋舟,“你不妨猜猜看。”
宋舟毫无头绪,心绪也乱得很,暧昧的气氛陡然浓郁没有个宣泄处,梁真却正巧在这时候开口。
“哥哥应该让着弟弟。”梁真决定道,“我这票给宋舟,就这么定了。”
第63章
梁真话音刚落,林淮从宋舟身侧上前,双手频率极高地鼓动,比自己晋级都高兴。
人一激动就容易动手动脚,林淮就是这样,手管不住地总要往宋舟脖子边上搂,宋舟没能躲开,就一点都不收力地打他手背,痛不痛倒是其次,反正声音特别响。
“你这人……”林淮只能把手抽回,边揉手背边抱怨,“你就这么对你哥哥的吗?”
他就是在观众席都有很强的镜头意识,不然不会歪打正着弄出个伊斯特穿lo群的爆点,更何况现在还在台上,站在他身边的要是别人,不管有什么冲突,肯定能被他的几句玩笑话轻轻松松化险为夷。
但他身边的是宋舟,对于这个只比自己小半岁的少年而言,应对问题的办法方式千千万,幽默是最鸡肋和没有用的。
宋舟说:“我不接受这样的评判理由。”
“……”梁真也没料到宋舟会突然迸出这么激烈的情绪,尽量平和道:“我总要选一个人晋级,另一个淘汰。”
“我知道你要选人,但这和、和哥哥弟弟有什么关系?”越来越激动的宋舟有些口齿不清,眼睫频频眨动不是因为心虚,而是难鸣,甚至屈辱——他真正在意的也不是哥哥弟弟之分,而是纯粹觉得梁真奇怪,好像他真正想选的人是林淮,但又为了所谓的客观公正“大义灭亲”,再给出一个哥哥弟弟的蹩脚理由。
“我记得我说得是‘应该’——”梁真揉揉鼻梁,没生气,心平气和想和冲动的年轻人解释,但又不可能全盘托出什么都说,告诉他林淮昨晚上除了发来“欢乐麻将送欢乐豆”的链接,还有“求求了选宋舟jpg”。
“是这样的,嗯……你们两个确实都很优秀,刚才路老师也说了,不相上下,淘汰哪一个我们都觉得可惜——”
梁真吞吞吐吐,尽量让每个字组成的句子圆滑一点,宋舟却尖锐又直白地打断:“那你为什么不直说我整体表现的比他好,我不比他差。”
尽量小心翼翼注意表达的梁真万万没想到宋舟想听的反而是最直白的肯定,如临大赦道:“你当然不比他差,你是海外赛区前三甲,你在60秒环节获得3个pass,你还是risingsky签约过的最年轻的亚洲人,你——”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我今天表现的挺好。”宋舟毫不遮掩地同梁真四目相对,戏谑,“你们大人怎么都这么爱拐弯抹角,没劲。”
“……”梁真被噎着了,觉得宋舟没礼貌的汤燕关搭腔:“宋舟,我知道你还是学生,但你已经成年了,也是一个大人。”
宋舟眉头一蹙,不情不愿地瞥了一眼汤燕关,然后下台,结束了这场别人眼里莫名其妙于他而言却很重要的争执。
汤燕关本意是好的,想帮梁真说话,却平白无故被白了一眼。他肯定不好受,想跟梁真聊聊,梁真却习惯性地忽视他,笑着跟王墨镜说:“这孩子没被林淮带跑偏,好事,好事。”
“一个人性格尖锐其实不是什么好事,会比其他人吃更多苦,”王墨镜更客观,说,“好的是青春年华,只有年轻人才会有那么多棱角。”
livehouse后台,林淮三两步就追上了宋舟,拽住他的肩膀强行将人拉到面前,略带愠怒地问:“你什么情况?”
他觉得匪夷所思:“你刚才发什么疯?”
“关你什么事?刚才那段到时候要是播出去了,被骂的人也是我,跟你无关。”
宋舟跟变了一个人似得,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这么孤僻薄情的人,两人之所以能平和相处三五天不是因为他被林淮的乐观积极感化了,而是他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孤立无援久了也会孤单,候鸟般在林淮这儿休憩片刻,吃饱肚子后就拍拍翅膀离开。
“你——!”林淮短促四顾,看见两侧有摄像头。但他也被逼急了,气狠了,抓住宋舟肩膀后能克制住不将人推到墙上,想要的话还是没忍住:
“那你图什么啊?情商为负的人也知道不能在台上跟导师对着干?你倒好……你不怕汤燕关的粉丝记恨你在网上骂你不识抬举,再在b站鬼畜区给你做视频啊。”
宋舟推开林淮往后台出口的方向走去,理所应当道:“我不看不就得了。”
“嘿!你这时候倒是会掩耳盗铃了,”林淮都被气笑了,跟在他身后,“北冰洋上死一头熊你都共情得要死要活,深夜发ins配黑图说气候问题再不受重视大家都得死,可一旦有什么事具体到你自己头上,你就不管不顾不关心,过不好自己的生活……”
林淮的声音随着两人的离开越飘越远,直至消失不见,留下工作人员和等候的选手面面厮觑,共享短暂的沉默和平静。
“咳,咳。”一直在后台调度的林哲没有全然了解场上究竟发生什么,只把场下的争吵听了个全,不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刚到等候区坐下的宴若愚和姜诺:“他们俩不会闹beef吧?”
宴若愚昨晚沉迷吃鸡,熬了个大夜后起不来,就怂恿姜诺一块儿赖床到最后关头,来后台时刚好碰上林淮追着宋舟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