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南
“哪里话。”唐德音拍拍他的膝头,手上的翡翠扳指异常惹眼,“脸上怎的受了伤?”
孟春台在北平已是多方势力的猎物,东躲西藏好不窘迫,却仍留着少爷的面子,万不肯承认在车站被一伙乡民压了一头。
陶素宜静静立在一旁,替他说:“表哥被人欺负了。”
唐德音立刻吩咐管家,叫白俄医生过来一趟,并命令仆人好好照顾孟春台。安排妥当,他问:“可还记得素宜?”
孟春台垂着眼睫,点了点头。
唐德音说:“她一直记挂你,昨日便求我去车站接你回来。”
陶素宜羞涩地别开脸。她的父亲是唐德音的胞弟,在南京做军官,已杳无音信多时,而母亲在一年前病故。除了唐德音这个亲大伯,唯一的亲人是远在旧金山的外祖。
唐德音似乎很心疼孟春台,叫管家拿来备好的银元和银票,说:“这些钱你拿去零花,明日叫裁缝来量尺寸,西装长衫多做上几身,以后缺什么就跟管家开口。”
孟春台自小只知挥霍,但也明白寄人篱下的处境。他曾听母亲说唐德音是商会会长,颇有名望和地位,有数不清的铺面、码头和贸易公司。
他道:“舅父,可给我随便安排一职,我不能吃白饭。”
“你有上进心是好的,但不急。”唐德音欣慰地说,“初来乍到,先把精气神养一养,四处散散心。”
孟春台作罢,感激地道谢后,随老仆去见白俄医生处理伤口,陶素宜放心不下,踌躇地跟着一起去了。
唐德音抚弄翡翠扳指,待脚步声走远,对管家说:“好生伺候孟少爷。”
这场戏比预想中拍得顺利,有余孝卿镇场,大小演员的状态都不错。接下来的一周主要是陆文和仙琪的对手戏,两个人的默契度越来越高。
戏份分主次,前期的感情戏相对轻松,瞿燕庭导得也不费劲,站在旁观的角度看陆文“谈恋爱”,感觉还挺新鲜的。
孟春台在广州安顿下来,本以为要看人脸色生活,不料唐德音待他极好,隔三差五便让管家塞一笔银票给他。
孟春台又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但经历一场家破人亡,他的性子变得沉闷,也惧怕这样的日子有一天会消失。
幸好有陶素宜,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孟春台备受陶素宜的照顾和体贴。他知道这个情窦初开的表妹爱慕他,而陶素宜也给予他独一无二的慰藉。
孟春台是风流惯了的,在北平城捧过名伶,追过舞女,纠缠过师范女学生,跟他有绯闻的大小姐们更是数不胜数。
今朝落魄,没想到还有个表妹喜欢他,上天也算待他不薄。
陶素宜想让孟春台开心起来,带他四处散心,逛花市,吃糖水,看最新的电影。其实都是些女孩子家的消遣,孟春台并无兴趣,但很乐意陪陶素宜一起做。
同学约陶素宜郊游,她带着孟春台一起去,一群年轻男女说说笑笑,孟春台难得高兴,给陶素宜吹了一段口琴。
乐器会后期配音,陆文却真的吹出一支悠扬的曲子,前几晚收工,他背完剧本一个人练的。
这幕戏在公园拍摄,现场收音,连小风扇都不能使用。瞿燕庭鬓角汗湿,盯着监视器中孟春台吹口琴的特写镜头,喊停时嗓音热得发黏。
休息五分钟,任树拧开大水瓶子,打趣地说:“醋了吧?”
瞿燕庭反应了一会儿,否认道:“怎么会。”
任树灌了几口,粗犷地一抹嘴:“狡辩什么,眼都看直了。”
“难道我拐弯看你啊?”瞿燕庭整理凌乱的导演台本,“热死人,懒得跟你抬杠。”
任树乐道:“我这是好意提醒,你要注意调整心态,这才纯恋呢,等拍到热辣的,我怕你承受不了。”
瞿燕庭笑骂:“你烦不烦。”
收工时天色还亮着,陆文快被衬衫西裤捂晕了,换完衣服踩着人字拖,见瞿燕庭拎着包等在一棵大榕树下。
周围的工作人员还没走光,陆文踱过去,问:“瞿导,今天还去B组么?”
明早四点开工,今晚要早点休息,瞿燕庭回答:“不去了,下班。”
古镇上的巷道复杂狭窄,宽街有剧组拍戏不方便行车,所以车辆都停得很远,陆文拿过瞿燕庭的包,一并慢腾腾地往外走。
等没什么人了,陆文从兜里掏出一枚车钥匙,说:“瞿导,带你兜风去不去?”
瞿燕庭想不出怎么兜,但马上点点头,道:“去。”
公园的铁栅栏底下停着辆老式自行车,陆文走过去开锁,把包挂车把上,长腿一抡跨坐上去,然后耍帅地捏捏车铃铛。
瞿燕庭好笑道:“你哪弄来的自行车啊?”
陆文说:“我管《烽火女儿情》剧组借的,快上来。”
瞿燕庭跑去坐上后座,单臂环住陆文的腰,骑上街,T恤鼓动灌满温热的晚风,猛地一颠,他叫了一嗓子。
“怎么啦?”
“没事,硌得屁股疼。”
“吓我一跳,以为你把脚塞车轱辘里了。”
“你当我小孩儿么?”
进组以来,他们俩还没机会单独相处,更别说这样放风,瞿燕庭紧紧抓着陆文的T恤,拍摄时他没吃醋,只是这些天看得见摸不着,他单纯地有点想对方。
瞿燕庭仰头问:“每天收了工都干吗?”
“看剧本,健身。”陆文拧转身子告状,“孙小剑一直监视我,我都快被他盯出抑郁症了!”
瞿燕庭锤他的背:“你仔细看路!”
渐渐骑到风景区,天气的原因游客很少,每家小店都空荡荡的,两个人正好渴了,在一间冰室门口停下来。
店面不大,陆文和瞿燕庭挑了离风扇最近的一桌,要了杨枝甘露和椰子冰淇淋,脸对脸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