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眨眨眼 第120章

作者:ranana 标签: 近代现代

我说:“以后再不会发生。”

阿波罗说:“死亡,生命,诞生,毁灭,失去的东西会回到自己身边,所有的事物都落在循环往复的漩涡里,只有这件事我们坚信不会再度发生,或许我们该称它为奇迹。”

我和阿波罗说:“也许再过些日子,你会想起那晚发生的一切。”

他迷惑地问我:“哪个夜晚?”进而他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可没一会儿,那茫然就烟消云散了,他又是一个意志坚定,光芒四射,至高至强,无所不能的神子了。他笑了,他说:“让我为你唱首歌吧,阿佛洛狄忒。”

他唱起法语。他说:“这是诗人写的诗歌,它不时在我耳边响起。我想唱给你听。”

那诗歌的开头是这样的:J'ai longtemps habité sous de vastes portiques...

我听着,静静等待着尾声。

4.阿波罗

我又想起那首诗。我不该想起它了,如果此刻我是在讲述一个故事,那看故事的人看到这儿想必对这首无处不在,“阴魂不散”的诗已经厌烦透顶了。听故事的人啊,请不要厌烦它,也请不要厌烦我,我只是一个迷茫的人,我不知道我的灵魂内部正在上演什么样的战役,我对自己的心失去了掌控,我被属于我的,但又让我陌生的,我到现在还说不清的某种意志牵绊住了手脚。我不知该何去何从。

是啊,我确实不知道我还能去哪儿了,就在刚才,我在漆黑中埋头走着走着,思索着思索着就跌下了悬崖,我的肋骨断了,脑袋撞得昏昏沉沉,我的身上开了道口子,应该是在脖子上,那儿不停流出鲜血。

我快死了。

就是在这濒死的时刻,那诗歌又在我耳边响起来了。它含糊地开始,有力地结尾。它的尾声是这样的:

Le secret douloureux qui me faisait languir.

我的心一阵抽痛,又一阵解脱,想必是因为我要死了,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如此疼痛,如此抽离。我不禁思考起了死后的世界,我并非奥林匹斯的神了,那我死后会去哪里呢?冥府的哪片土地愿意接纳我呢?那牧羊人还会回来吗?不……他去了太久了,他不会回来了。

他不会来了。

就像阿瑞斯。

我贵为奥林匹斯之神时,不对任何事抱有希望,因为任何事,只要我想做,就能做成,我鄙夷“希望”,我认为那是无能之“人”的特质。我成了被神性抛弃的福玻斯时,我的心中总是时不时燃起希望,看来,我对人的观察没有错。他们会“希望”,他们的希望会落空。他们又一次次希望,终成奢望。

就像我一样。

我像他们一样。

我闭上了眼睛,我再没力气撑开我的眼皮了,死亡是那么匆忙,勿需九天九夜就能带走我,死亡是那么寂静,没有群鸟讴歌着盘旋,死亡……死亡又是那么凄凉,奥林匹斯的女神们一个都没有光临。我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挤开了眼睛,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一个金发,苍白的俊美青年倒在我的脚边。我想抚摸那青年,我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我变得透明,我……成了亡魂福玻斯,美发勒托堕落的儿子,提洛岛的弃子,奥林匹斯的耻辱。

我站在我的尸体边上,赫尔墨斯会来带走我吗?他现在在何处呢?可他毕竟是来往冥府的使者,为亡魂领路的飞毛腿啊,他会出现的吧?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远处飞来,那身影的步伐轻快,他一下就到了我跟前,声音清亮地同我打招呼:“哟!阿波罗!”

“赫尔墨斯!”我喊道,我的情绪激动,我的声音却像一阵风,才刮起,便消散了。赫尔墨斯瞅瞅我,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我摇头叹气,垂手立着,沮丧地说:“我已经死了。”

我叹息。赫尔墨斯问我:“你怎么死在了这儿呢?”

我指着悬崖上方:“我从上面摔了下来,用现代医学解释,应该是死于失血过多。”

我问他:“你是来带我去冥府的吧?”

赫尔墨斯点了点头,我微笑:“原来你还在干这活计。”

赫尔墨斯摇头道:“我是来取回我的魔杖的,只是感觉到你正在逝去,便过来看看。”

我说:“厄洛斯说,他们都不知道你的下落。”

赫尔墨斯抓了抓头发,摆摆手,道:”我嘛……“他顿了顿,冲我一抬眉毛,嘴角一瞥,嬉皮笑脸地说话:“我还是想和人保持一点距离。”

我说道:“从前你与凡人最亲近。”

赫尔墨斯抱着胳膊道:“那话怎么说来着,哪个国家的古话俗语来着,离自己喜爱的东西越近,你就越怯懦,越畏畏缩缩。”

我们都笑了。赫尔墨斯说:“那走吧,随我去吧。”

我看了眼地上的那个我,我问道:“我会去往冥府的哪里呢?水仙平原还是福佑群岛?”

赫尔墨斯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得看哈迪斯的意思。”他抓耳挠腮,“那老家伙也够忙的,或许人不在冥府,谁知道呢,到了那儿再说吧。”

他问我:“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你想去看看你母亲还是阿耳忒弥斯?”

我说:“我哪里还有脸面去见她们啊。”我看着赫尔墨斯跑来的方向,我无奈地表示:“你看出来了吧,我已是神性全无。”

赫尔墨斯说:“她们爱你岂会因你是神子?”他说,“多少个白天,阿耳忒弥斯追赶着赫利俄斯的马车,要看看那车上发出光芒的究竟是你还是太阳。”

我说:“别开玩笑啦,太阳是银河里的一颗恒星,它那么巨大,那么炽热,要如何大的马车,如何不畏惧高温的人才能靠近它?”

赫尔墨斯看着我,眼也不眨,他的目光中流露出罕见的哀伤,他的声音轻了,低了,他说:“人们不相信……你也不相信了吗?那时代……你的时代啊,阿波罗……”

他一擦鼻尖,又展露笑容,说:“死亡已经够伤感的了,我们就不再怀旧了吧!”

我问他:“你来的路上是否经过一座小镇?”

赫尔墨斯说:“我经过了一座小镇,它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座小镇。”

我眺望着他来的方向,我说:“那……能否等一等。”

赫尔墨斯问我:“等什么?”

我摇摇头,说不上来。阿瑞斯不会来了。我知道。可是……

赫尔墨斯一拍脑门,说道:“你在等阿瑞斯吗?我来的时候看到他往这儿跑呢!”

我恳求他:“再等一等吧。”我指着边上的一片树丛,“我们去那里等一等。”

我说:“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我问赫尔墨斯,“他能看到我的亡魂吗?”

赫尔墨斯说:“他毕竟是希腊的战神,拥有超越凡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