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演 第84章

作者:何暮楚 标签: 美人受 近代现代

许沉河瞪大眼,眼前的画面冲击力太大,他一下子难以反应过来:他爸的腿,怎么了?

“你赶紧的,瞧瞧,这可不是我们的辰星嘛?”韦语堂咧嘴笑着,双眼却淌着泪,“我这当妈的怎么会记错!”

已没法揣测父母是否记错了名字,许沉河担心地看着许晋筠的脚下,他的每一步似乎都走得分外艰难,明明离开前不是这样的,怎么会……

“别瞎嚷嚷,腿瘸呢。”许晋筠低头盯着路,到小院外门才抬头。

那瞬间,许沉河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相信父亲眼里的自己也是同样的表情。他动了动嘴唇,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把那个称呼喊出来,可能说了,但对方没听见;也可能没说,毕竟他小时候太恨这个男人了,从来不愿开口喊他一声“爸”。

“辰星,你别往门外干站着,快进来,”韦语堂用力把许沉河扯进屋子,“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跑哪去了啊,吃没吃苦头?”

跨进门槛时许沉河脚下一个趔趄,被跟进屋的祝回庭及时扶住,对方伏在他耳边悄声问:“什么情况?”

“静观其变。”许沉河用气音说。

木拐在地上重重一击,许晋筠横着拐杖拦住妻子的去路,大喝道:“认错人了。”

握在许沉河腕上的手骤然一松,韦语堂转过身来,看着许沉河的脸喃喃自语:“这不是辰星吗,只是长高了而已。”

“你看他开口喊你了吗,不害臊!”许晋筠推推妻子的肩,“赶紧搞家务活去吧,我给人家赔个礼!”

自始至终,许沉河都没跟母亲讲过一句话。他注视着韦语堂背过身去,偷偷抹一下眼角的泪,再扶着楼梯消失在拐角,只余下塑胶拖鞋踩在阶梯上时发出的啪嗒声响。

“看够热闹就走吧,”许晋筠拄着拐杖,躯体重心歪在左侧,“顺手把门关上。”

“我……”许沉河的视线禁不住地移向对方屈起的右腿,说话都不利索了,“你……认不得我了?”

东阳偏斜的小院,许晋筠的影子晃晃悠悠,宽大的裤腿被风吹得摇动不止,显得被包裹在里面的腿特别没支撑力。

“一个忘了家的戏子,有什么好认的?”许晋筠呵了声,“不管你出于哪方面原因,别再找上门来了。”

许沉河的脑袋像被惊雷劈中,他不在意自己是否被父母惦念在心,但父亲的那番话,分明是知道荧幕上“江画”的存在!

入行以来,除了广告,他无论是电影或电视剧都还未上映,但既然许晋筠知道“他”是戏子,那么在电视上看见的未必就不是真正的江画!

“爸!”这声称呼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是许沉河代替江画喊的,“你还记得我。”

韦语堂刚上楼,许晋筠紧张地瞄了眼楼上,抡起拐杖毫不留情地打过来:“你走了就不该回来!你个扫把星,还滚不滚?!”

若不是祝回庭拉了许沉河一把,那拐杖准得落在许沉河身上。他扶着祝回庭的手臂站直,不顾一切地又想上前:“爸,你的腿怎么搞成这样了?”

他上前一步,许晋筠就抡一杖:“还不滚蛋是不是?改名换姓现在活得可好了,回来做什么,看你老子的笑话?”

眼看许晋筠要站不稳,许沉河想靠近扶他,一不留神,手臂上挨了重重的一棍。他挡开祝回庭伸来的手,捧住自己疼得麻木的右小臂,隔着半米的距离望向面无表情的许晋筠。

“当年你走了,我找你的时候半路出了车祸,这条腿废了。”许晋筠终于没再挥来第二棍,“你妈原本就有高血压,多重压力下哪挺得住,到医院给我送饭时突然脑梗塞晕倒,你猜怎么着?”

许沉河机械地摇摇头,他离开时就抱着永不回头的心态,哪想到会产生一系列他无法承担的后果。

“如你所见,她得了面孔辨识障碍。”许晋筠冷哼,“你该庆幸她那症状只对陌生人起作用。”

许沉河呆愣在原地,手臂好像不疼了,却仿佛浸入冰窖般寒冷,冷得他全身都在发颤。一生中,他的父母并没有给过他什么好的回忆,甚至于这个家在曾经的他眼里就是个监牢。

纵使如此,他没想过要让给予自己痛苦的父母也承受另一般痛苦,他只是想逃脱以往那种生活啊……

“我们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祝回庭问。

作为局外人,他冷静得比所有人都快,而事实在脑海里完全消化的同时,他在意的是该如何处理。

然而许晋筠压根不需要什么帮助,三两句话道完遭遇,他再次扬起拐杖往许沉河身上打:“滚吧!带着你一身的晦气滚远点!”

许沉河退了一步,祝回庭想夺下许晋筠乱挥的拐杖,又意识到这不是什么道德行为。就在稍一踌躇的间隙,许晋筠的拐杖冲许沉河胸膛上狠劲儿一戳,后者捂着胸口倒退着朝后摔出门外。

“靠,”祝回庭动怒了,跨出门槛扶起痛得拧起一双秀眉的许沉河,回头向许晋筠讲道理,“叔,再怎么着他也是你儿子,至于下这么狠手吗?!”

隔着门槛,两个有血缘牵连的人以眼神对峙,许晋筠全然无疼惜之情,倒像个冷眼旁观的路人:“儿子?我可不认他这儿子!”

拐杖抵住了门,正缓缓合上时,许沉河倏地扑过去按住门把:“爸,你告诉我,辰星是谁?”

提起这个名字,许晋筠的眼神才柔和半分。

“许辰星,”他怀念道,“如果当年他没有走丢,你完全不用为了弥补他的空缺而来到这个世界上。”

冰冷的手再攀不住同样温度的门,许沉河滑落在台阶上,大门在他眼前不到五公分的距离被用力甩上。

他以为自己是沉在河底不被发现的星星,到头来,真正的星星在他触摸不到的天际,从他出生时就已注定。

巷尾处树影摇动,祝回庭的目光聚焦在那一头半分多钟,回神后拍拍许沉河的后背:“走吧。”

胸口和小臂皆是一阵钻心的闷疼,被祝回庭揽着肩走出巷口时,许沉河回头朝涂鸦墙上留恋地看了一眼,上面的“Freedom”写得很张扬潇洒。

忙碌的小半月如白驹过隙,祝回庭以为那件事多多少少会影响到许沉河的工作状态,没想到他无论是采访或是拍摄都如往常那样投入,好像他不是被迫当艺人,而是原本就热爱这个行业。

回呈桉市那天,祝回庭私下特意劳驾了顾从燃来接机,到底是哥们,做事不能太绝,机会还是要给的,会不会珍惜是人家的事。

在机场看见顾从燃,许沉河倒不意外,没见面的这些天,他们连微信上简单的问候都省去了,按他对顾从燃的了解,这人憋不得太久。

“你怎么来了?谁给你放信儿的?”祝回庭还在装模作样,“我还准备叫快车呢,页面都转出来了。”

“周特助催我来的,行不行?”顾从燃受够他了,“赶紧上车吧,都把人冷成什么样子了。”

顾从燃指的是许沉河。

气温日渐下降,许沉河又是个怕冷的,两手缩在兜里,下巴埋在针织围巾中,显得脸越发清瘦。

从见面的那一刻算起,许沉河的视线没有一秒在顾从燃的脸上停留过,他或看着地面,或看走在身边的祝回庭,却在顾从燃说话想引起他注意的时候垂下了眼帘。

顾从燃仿佛被一根竹签儿在心尖上挑了个不易察觉的口子,又痒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