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师子洋
季春山很惆怅,还有点小伤心,他觉得他需要安慰,所以这一夜,叶清岚便没能正常入睡。
叶清岚小季春山几岁,如今还不到四十,而岁月却仿佛是忽略了他一般,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依旧是如青年时一般眉目如画,清隽舒朗的模样。若是不认识他的人来看,绝不会相信他已三十八,便是说只二十多,也是有人信得。
而如今的季春山虽已过了不惑之年,但他勤于锻炼,平日吃用也很注意,加之心态随意豁达,身边又有爱人子女相伴,日子过得再顺心舒坦不过。如此他虽年逾四十,眼角更是已有了些许的细纹,但瞧着并不显得如何老态,反而更多了些儒雅内敛的气质,体力也是一如往昔,不曾有丝毫的不殆,于床笫之间,也依旧是游刃有余的。
就像过往十几年间的无数次一样,这一晚,叶清岚又是被季春山弄得一声狼藉筋疲力尽的昏睡了过去。而和爱人痛快的水乳交融了一番的季春山,心里那点小惆怅早就不知飞到哪去了,完事后才抱着叶清岚,心满意足的入睡了。
而另一边,此时的季宁煦却还没能入睡,因为原本以为已经走了的王将不知怎么去而又反,竟躲在了他的屋子里。
季宁煦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过后就让服侍的人都下去了,然而正当他关门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煦儿。”
这声音很是耳熟,季宁煦一下子就听出是属于王将的,所以倒没有什么害怕的,只是他转过身见真是王将,不免面露诧异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在这?”
“……煦儿,抱歉,吓到你了吧。”王将已经在季宁煦的屋子里等了一会儿了,他躲在床后头,等听着下人们都走了,屋里就季宁煦一个了,才走了出来,只是他也知道自己这般行为有些不妥,所以面上便有些讪讪的。
“没事,我听出你的声音了,没吓着。倒是你,之前爹爹和我都让你在家里住下,你不应,现在又跑到我房里来干什么?”季宁煦笑着同王将说着,话语却仿佛有些旁的意思。
晚饭席间的时候,叶清岚就要王将留宿一晚的,毕竟天已经黑了,且王将以前也在季家住过,虽十年未见,但却并没有生分什么,只是王将却说明天还又要事去办,不方便留在季家,便罢了。但不想王将说是走了,竟偷摸的藏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也不知他想要干什么。
“啊,不不,我没有,我只是,只是……”王将自是将季宁煦话里的深意听出来了,立时涨红了脸色很是局促无措起来,还连连后退了数步,以表明自己绝对没有不安好心,只是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又有些不敢的样子。
刚刚在门口的时候,他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来,季宁煦就回去了,可他的心却已经乱了,他迫切的想知道,季宁煦的那句“我也是”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样,所以他便悄悄的翻墙进了季家,然后又避开季家的人藏到了季宁煦的房间,等着季宁煦回来,他又不敢问了,因为他怕,怕又只是他的一次自作多情,怕从季宁煦的口中听到别人的名字。
季宁煦先被王将好像小姑娘遇见恶霸似的的反应逗笑了,后又见王将忐忑不安的模样,心里一软,便放弃了还想再逗逗他的想法,温声对王将问道:“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仿佛被季宁煦含笑柔和的眼眸和轻柔的语调安抚了,王将胡乱跳动地心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看着季宁煦,语气极轻,却带着些许难掩的紧张,小声问道:“……煦儿,能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吗?”
季宁煦没有立刻回答什么,他走到王将的身前,双手捧着他的脸,微微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距离很近,近的都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然后微笑着对王将道:“看着我的眼睛,看到了吗?”
“……是,我吗?”王将看到了,在季宁煦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咚咚咚,他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手脚开始发麻发热。只是太久了,他幻想期盼着这一天太久了,久到当它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却仿佛深处梦幻之中,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狂喜与惶然交杂,翻涌的情绪以至于让他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季宁煦没说话,只微微踮起脚,将自己的唇轻轻地在王将的唇上触碰了一下,仿佛蜻蜓点水一般,一触既离,却已经让他红了脸颊,“……现在信了吗?”
而王将此时整个人都已经完全木住了,刚刚虽只是轻轻地一下,几乎就只在一个眨眼间,但他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唇上传来的,属于季宁煦的柔软温热的触感,比他曾经想象的要美好一千倍、一万倍。
季宁煦亲完了,也是有些羞意的,便不好意思说话了,而他等了半响,也不见王将有什么反应,一直是木愣愣的,仿佛傻了一样,不由有些无奈,便还是先开口了,“……夜深了,我该睡觉了,你也回去吧。”说着,便放开了手,转身要走。
只是这时王将终于回过了神,他下意识地一把拉住了季宁煦的手,然后发自内心地说出了一句此时代表他最真实心情的话,他说:“能不能,再亲一次?”
季宁煦此时却已被刚刚自己大胆的举动臊得脸都有些发烫了,又哪里好意思再来一次?他便想甩开王将的手,只是结果没成功不说,整个人还被王将拉近了怀里,腰背被两条有力的臂膀箍住,而在他抬头想要抗议的瞬间,王将低下头,直接将他的嘴堵了个严实。
第152章 最后
郭伦当年得中传胪之后, 被委派为岭南一小县城的知县, 白思齐追随而去。郭伦三年任期满之后无升无降,继续连任, 他便陪着郭伦在岭南待了六年。郭伦与白思齐朝夕相处多年,又非铁石心肠, 眼见白思齐如此痴心执着, 也终是软化了态度。
后郭伦因治下有方,更是屡破奇案, 功绩卓著,任期满后先是被提升为岭南太守,后又被调入京中,入刑部为侍郎。而就在郭伦任职太守期间,他终是和白思齐成了婚,并在数年后携白思齐与二人之子阖家进京。
季家虽在京中非官非贵无权无势,只是平头百姓,但却有赵家薛陵、郭家郭伦、席家郭侨以及方家等一众亲友,这几家有文有武, 在京中也俱都是要实力有实力, 要地位有地位。季宁煦本就不是庸人, 又有几家人的看顾,仕途不说平顺坦荡,却也是无甚大的坎坷。
只是他因王将之顾,终身未曾婚配,虽惹得不少流言议论, 但却也不曾动摇过他一二,王将亦是如此。后王将买下了季宁煦隔壁的宅院,虽是比邻而居,却是有暗门相连,二人白日同食夜晚同眠,两情缱绻亲密无间。
此后的余年里,二人也始终都没有成婚,亦因服用了绝子的药物而没有留下子嗣。季宁煦倒是想过同王将成婚,季春山和叶清岚对此也并没有什么不准的,就像叶清岚之前说得,只要是季宁煦想做的,他们都会支持,只是王将却不希望如此。
能拥有季宁煦,和他恩爱厮守相伴终身,于王将来说已经是此生无憾了,他又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让季宁煦放弃前程?更不要说季宁煦本是双儿,孕育艰难,二人便是成婚,也未必会有子嗣。如此,成婚不成婚便也不是最重要的了。
季春山和叶清岚当初本是不放心季宁煦独自在京,才迁居到了京中。待季宁煦和王将之事定下之后又过了几年,季宁昕嫁入了赵家,成了薛陵的儿媳妇,而季宁昕也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
子女们都有了归处,有了各自的生活,季春山和叶清岚也算完成了身为父亲的责任,后他们将丹青、温良等家中最为稳重可靠的仆人留下,便搬回了方城县居住,过起了难得的二人生活。
彼时的季春山家业颇丰,开在各地的铺子加起来有数十间,酱菜作坊也又新建的两座。其中除了安平村的作坊是供应方城县及附近县镇之外,京中和建有运河码头的礼县也各有一座,且规模都远超于安平村的作坊。礼县的作坊主要和是和宋家合作,借由宋家的商船通过河运传至南地,而京城的作坊则主要是供应京城附近及以北、以南的地方。
虽说又是商铺又是作坊的,处理起来必是繁琐,但在季宁昕和季宁晗成亲之时,季春山便已将家产一分为四,三个子女自是各得一份,也都交给他们自己去打理。季春山只留了方城县及附近,同时也是他最早开建的作坊和商铺,用作他和叶清岚二人养老之用,如此打理起来便也不费什么了。
只是叶清岚虽是离了京城,但却依旧难得清静,几乎每隔几日便会有上门求画之人,让他不胜其扰。叶清岚虽善画,也画得极好,但这里不似季春山原来的世界,可以参加个比赛啊,办个画展什么的来扬名,且叶清岚也不是什么爱出风头的人,画画只是他爱好,他并没有想以此得到些什么,也就不曾张扬过自己。
只是虽是如此,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叶清岚流出的画作越来越多,‘岚先生’之名便也随着人们口耳相传而渐渐流传开了,但叶清岚身份不同一般,所以大多数人都还是只知岚先生其名,而不知岚先生其人。但这种情况,只持续到了叶清岚和方家相认之时。
方大将军是方知良方大家之子众人都是知晓的,众人还知方大家还有一女,只是早年已葬身火海香消玉殒。但众人不曾想到,当年方氏竟然没死,之后还嫁人生子了,而其子叶清岚,竟然就是最近几年才突然冒出来,因画作颇具方大家遗风,且更兼具自己独有风骨,因而备受书画爱好者推崇的岚先生。
只是很快众人又遗憾的发现,叶清岚竟是一个双儿,还是一个已经嫁人生子的双儿。有些较为古板苛刻的人,便对叶清岚身为妻眷,却将自己的手笔画作流出出来,让人争相观赏而十分不满,认为他有失体统,当杜绝此行径,相夫教子安守本分。
但更多的人,却是只看画不看人,更是想尽了法子,拉关系送重礼,来上门求画。那些直接拿着银钱礼物上门‘买’画的倒好打发,但却还有一些却是和赵家、郭家、席家等有些关系的人,便拜托了薛陵、郭侨等人帮忙求取叶清岚的笔墨,如此叶清岚便不好拒绝了。
好在薛陵和郭侨他们总是和叶清岚更要好,自是更为他着想。他们虽是替人带话了,却也同叶清岚说,让他想画就画,不想画也无所谓,不必勉强自己,回头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应付了便是。
只是薛陵等人为叶清岚着想,叶清岚也是不愿薛陵他们为难的,便大多还是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归的。而等从京城回到方城县,虽然也会有人上门求画,但却非京城那般都是非富即贵,不好直言拒绝交恶的人,大多还是很容易打发的。
在方城县的日子很是平和宁静,而且只有季春山和叶清岚两人的生活更是让季春山十分的享受,以至于在季宁昕想要将自己的孩子送回来让叶清岚教养的时候,被他直接拒绝了。他都有些后悔没有早些如此了,又怎么可能再接受一个小灯泡插到他和叶清岚之中,哪怕是他们的亲孙子也不行。
叶清岚倒是喜欢孩子,也不介意再带一回孩子,但在他心中,季春山却是要比孙子重要的多。季春山既只想和他过二人世界,不希望被别人打扰,那他自是依着季春山的。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很快,四季便轮回转替了数十个来回。
时如逝水难以挽留,季春山和叶清岚的头发不知不觉间便多了不少白发,面上也终是被岁月留下了清晰的痕迹,但二人彼此相视之时眼中的脉脉情愫却不曾减少过分毫,一如往昔。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来不外如是了吧。
……
季春山睁开眼睛,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更有一阵阵强光刺目。耳边传来模糊而杂乱的人声,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他缓慢地转动着眼珠看去,便看到了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围在自己的身边。
“季先生,季先生能听到吗?季先生?”离季春山最近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医生,他一边用小手电检测季春山的瞳孔反应,一边连声的叫着季春山。
“……我,怎么,会,在这?”季春山嘶哑着嗓音,很是虚弱地对医生问道。此时他的视线已经清晰了些,但眼前很是熟悉却又显得十分久远的一切,让他的神色更加的茫然了。
季春山的声音很小,但周围的医生护士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也就都是听到了的,中年男医生便对他道:“季先生,你现在是在医院里,你已经昏迷十三个多月了。”
中年医生说着,竟是有些激动的样子,毕竟季春山早已被判定为脑死亡,并且以植物人的形态在医院里躺了一年多,如今却毫无征兆的突然醒了过来,这让他们都大感惊奇。于是接下来季春山便坐着轮椅被推进退出,将全身尤其是大脑,都彻底的检查了个遍。而在此期间,从医生和护士的口中,他也终于确定,他不是再做梦,而是真的回来了,从大齐回到了他原本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