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泠司
昂贵的进口药要第二天才能到,这天夜里谢景迟哪里都没去,只是陪在理查身边,抱着它,用梳子给它梳毛,耐心地用小针管喂它喝水,哄着它把藏在营养膏里的药片吞下去。
哪怕治标不治本,至少能减少他内心的惶然和无助。
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这天夜里谢煊突然发起了高烧,体温直逼39℃。
一片兵荒马乱中,谢景迟听到有人来了。
“你的猫,病了?”
一大片阴影覆在他的眼前,他抬起头,是谢明耀和方如君。
“是……”谢景迟讷讷地点头,“谢……哥哥的病和它没有关系。”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叫谢煊哥哥。即使是他也能看出来,这对新婚夫妻脸色都不太好看,很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就安乐死吧。”谢明耀瞥了这只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猫一眼,随即厌恶地皱起眉头,“本来就是只泼皮畜生。”
谢景迟不知道“安乐死”三个字的具体意思,但是他知道死是什么。
死是阴冷腐朽的终结,是再也不见的道别。
“它还有救……”
跟着来的佣人想要从他手里把猫抢过去,谢景迟抱着理查连连后退——它太大太重了,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是不小的负担。
谢明耀脸色阴沉下来,正在他将要发怒的一瞬间,有人拉住了他。
“明耀,你到外面去,剩下的我来跟他说。”
见是自己的妻子,谢明耀的神色缓和了些许,“那好,这里就交给你了。”
劝走了谢明耀以后,方如君蹲了下来。
像这世间所有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一样,她有一双柔软细腻的手。
谢景迟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香水——第二性别为Beta的人没有信息素,但她的身上有一种湿热暧昧的香气,像一团桃色的云,轻纱一样笼罩着他,然后越缠越紧。
江行云和她完全不同,江行云的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身上没有这么浓的香味,就像一片安静的湖泊,不争不闹,也看不透。
背对谢明耀的时候,她脸上温婉可人的笑容消失了。
年幼的谢景迟不能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本能地对这个女人感到畏惧。
“你是不是觉得我取代了江行云的位置?”她轻声说着。
谢景迟咬着嘴唇,没有回答,可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如果没有她的话,他的家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方如君的头发垂下来,落到他的脸颊上,让他剧烈地发起抖。
在谢景迟的眼里她是活着的美杜莎,脸庞美艳,头发却是一条条剧毒的蛇。
她将头发掖到耳后,即使是这么小的动作,也有淡淡的风情在里面,“是他命不好。如果他活着,我不一定能够进这个门,但是他死了,自己的疏忽,所以我来接替他的位置。”
“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的,你觉得那个被你叫父亲的男人很靠得住吗?”
“你也知道的,我大学就跟了明耀,按时间来算的话他江行云才是我和明耀之间的第三者。”
“他以为他是Omega,让明耀标记了他就能胜过我,真是太天真了。”
“现在我是这个家的主人,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明白了吗?”
她的潜台词是,如果谢煊出了什么事,那么谢景迟也别想好过。
呆呆愣愣的谢景迟被她推到地上,然后猫被一旁伺机而动的佣人夺走。
谢景迟被强制带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想出去,却发现房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第二天谢煊的烧退了,他也重获自由,他发现哪里都找不到他的理查了。
食盆、猫砂、纸箱子……所有的东西都不翼而飞。他抓着一个路过的佣人,问他知不知道理查埋在哪里。
那个佣人是怎么回答的呢?谢景迟回想起来,好像是说烧了,烧得连灰都不剩,还说这么脏、浑身都是病毒的畜生死在家里真是晦气,要抽空给家里消消毒。
Omega的发情期会持续很久,当谢景迟可以下床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
被抱去洗过澡的谢景迟靠在床头,用秦深的笔记本浏览新闻。
他登录了自己的邮箱,里面有好几封未读邮件,大多数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垃圾邮件,让人怀疑现在的过滤系统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将讨人厌的广告拖入黑名单后,谢景迟点开那封标题是“给小迟”的邮件。
发件人是江敛,发件时间是一天前。正文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的一句话,附件却很大,谢景迟全部下载下来,先解压再点开。
不需要任何文字说明,谢景迟就知道这些是什么。
这里所有的都是江行云的照片。
第一张,容貌秀美的少年随意地坐在飘窗的窗台上,像是突然被人要求抬头看镜头,脸上写满了惊讶和迷茫。
谢景迟想,他大概找到谢明耀为何如此厌恶自己的答案了。
看到他就如同看到少年时代的江行云,看到成年的江行云就如同看到十年后的他,他和江行云是镜子的两面,是以时间为对称轴的双生。
照片很多,有几百张,从青涩活泼的孩童到从容沉静的青年,横跨了江行云生命中的十数年光阴。
一张张看完了全部照片,这一刻,谢景迟心里最后的空洞也被填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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