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珊漫
在这场巨大的政治博弈中,一条条殒落的生命就好似击出的弹片、炸裂的炮灰,轻如鸿毛。
我脑海里浮现出投身这场战役的战友们,赫然发现自己已然是最幸运的了。他们一个个失去了至亲、挚爱,在熔炉中焚烧锻造,摒弃软弱,浴火重生。
终于,轮到我了。
倾盆而下的大雨几乎让我睁不开眼,惟有紧紧拽住齐锐。我被雨水淋了许久,仿佛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用力喘上一口气:“你跟我去更衣室换身衣服,然后……送我去看守所吧。”
回到楼里的时候,齐锋正在调侃安澜,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看见没有?我就说小锐能把人劝回来的,用不着你掺和。”
安澜扫了我和齐锐一眼,侧过脸对齐锋不客气道:“把手拿开,别勾肩搭背的。”
齐锋笑着收回了手,转而问起落汤鸡似的我:“怎么着?洗了个冷水澡,觉悟上升,愿意去看守所了?”
我已经习惯了齐锋的冷幽默:“我会尽我所能安抚好李心蕊,想办法拿到刘捍行贿官员的名单,但我没有十足把握,不一定能成功。”
齐锋递给我一个盒子,让我带去给李心蕊看一眼,我打开后发现是一身挺括、崭新的女警常服。
在更衣室里擦干了身子,我和齐锐一同换了身衣服,他随后开车载我去了市看守所。我们原要以提审的名义带出李心蕊,结果,看守所的孙所长却说,那个叫作于娜的嫌犯昨晚跟一帮女囚起了冲突,用把勺子一连刺伤了五个,现已被单独关了起来。
齐锐吩附孙所长带我们去关押室。门一开,我就闻到一股强烈的异味,朝里看去,昏暗的房间内仅有一张铁铸的审讯椅,椅子上锁着一个清瘦的女人。她垂头坐着,无声无息,身下滴滴答答地形成了一片黄色水泊,那是长时间遭到禁锢,失禁而流出来的尿液。
齐锐见状,严厉批评了孙所长:“你是怎么做的管理,怎么能虐待嫌犯呢?马上叫两个女警过来,把嫌疑人的衣裤换了!”
在看守所里,这类用于嫌犯的小动作天天都在上演,孙所长觉得委屈,却不敢违背齐锐的意思,立即叫来两个女管教,进去把李心蕊给拾掇干净了。
我让齐锐在门口等待,独自进到关押室。我走到浑浑噩噩的李心蕊跟前,替她打开了铁椅上的手铐、脚铐,把带来的常服放在她膝盖上,轻唤道:“李科,这是你的警服。”
李心蕊有了反应,一双漂亮的眼睛透过乱糟糟的头发看了过来,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抚摸过下方的警服。
李心蕊裂嘴笑了,但这抹笑容却戛然而止,她竟突然朝警服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拿走吧,回去告诉齐锋,我不想再做警察了。”
“我不是为齐锋来的,我是为了宋朗。”我把常服放去了边上,“宋朗跟我说过,万一行动中出现了意外,让我只管保护好你。他还说等任务结束以后,让我去找齐锋,把你调回黄江市局……”
“你不用拿宋朗来劝我!”李心蕊打断了我的话,“你是来要名单的吧?我有,但不想给。我是齐锋一手栽培的执行机器,从十八岁起开始做卧底,他答应我只做五年,五年后又五年,你永远不会知道这十年来我经历了什么!”
李心蕊激动了起来,她向我提起了她黯淡的少女时期。继父为了偿还巨额赌债,竟逼着她出台接客。正是齐锋的出现改变了她的整个人生,齐锋曾许诺可以替她完成一件心愿,少女李心蕊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她的愿望,她希望继父永远消失,带着她所有不堪的过去。
不出多时,继父真就在服刑的监狱里死了,李心蕊也正式潜伏进了刘氏集团。混到刘捍身边的第二年,她就意外怀了身孕。由于担心在正规医院做人流,会被刘捍的眼线发现,李心蕊只得改去私人诊所。当她在那张简易的手术椅上渐渐恢复知觉时,居然看到齐锋站在了身边。
李心蕊说她还记得齐锋当时的眼神,难得地浮上了一缕难过,他对她说:“你受苦了。”
当时的李心蕊霍然坐起,赤裸着身体抱住齐锋,苦苦哀求:“锋爷,我坚持不下去了!我真的做不了了……”
齐锋抚摸着她的头发:“你不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么?没什么是那颗心坚持不下去的。”
此刻,审讯椅上的李心蕊露出了一个惨淡的苦笑:“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天真,居然会喜欢上齐锋那只没有心肝的老狐狸。他看我有了平常人的感情,就把宋朗派来了我身边,我们都活在无间地狱里,齐锋早就猜到了我和宋朗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爱上对方。这样一来,我们就将照着他的计划,互相捆绑,加大退出的难度。其实,齐锋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让我离开刘氏集团。这些年来,只有宋朗……只有他让我看到了那么一点点希望……”
说到宋朗的时候,李心蕊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语气却十分轻蔑:“但他真的很蠢啊!他总跟我提起他的老领导安澜,他很敬仰安澜,那为什么非要跑来暗无天日的蜀川送死?他明明可以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为什么非要爱上一个千疮百孔、肮脏不堪的女人?”
我站在李心蕊身边,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这里没有敌人,没有刘捍,也没有刘氏集团。这里只有我,只有战友,你就放心哭吧。”
李心蕊抬头,冲我苦笑,大大的眼睛里却硬生生地睁落了一颗泪。
“你知道宋朗是怎么死的么?”李心蕊自问自答,“刘捍告诉我,他派人把宋朗的手脚一寸一寸全打断了,碎得就像渣一样。最后,那帮禽兽,他们……他们还把他的头锯了下来。”
李心蕊的话像一根钉子,把我整个人钉在了原地。
她痛苦地闭上眼,呼吸急促,喘了许久才抽噎起来:“在我朝宋朗开枪之前,他冲我点了一下头。他提前原谅了我,原谅了一个要杀他的女人……如果我知道他还要受那么多折磨,我当时就该给他一个痛快!”
我突然听不下去了,猛地扣住了李心蕊的半边脸颊,把她的头靠到了我身上。
李心蕊剧烈地颤抖起来,想要挣脱,却虚脱到连力气都使不上。最终,她靠在我怀里低声抽泣,渐渐情绪崩溃,直至痛哭失声。
我的衣服下摆几乎都被李心蕊的眼泪浸湿了,她压抑了整整十年,此刻宛若泣血。
等到李心蕊彻底平复后,她对我说:“小孟,麻烦你去告诉齐锋,刘捍行贿官员的名单我会交出来,但不是现在。他逼我走到了今天,已经没有筹码跟我谈判了,现在他只能听我的!”
在我就要离开关押室的时候,李心蕊又提了一个要求:“我有一条手链,不值什么钱,进来的时候被他们没收了,你能不能替我要回来?”
我知道李心蕊说的那条手链,串着的配饰是宋朗摘来的无名小花。我当即就答应了,出门后告诉了齐锐,又把孙所长叫了过来,告知对方,检察院已确认不对刘捍、于娜立案公诉。文件这两天就将下达,释放于娜的时候,记得要把她的随身物品全部奉还。
第108章 与子同袍 55
齐锋得到了上级的授意,宋朗烈士的葬礼可按最高规格操办,办给刘氏集团和姚永昌看。
齐锐联络了国内几十家主流媒体,隐去了宋朗卧底的真正使命,把重点放在宣扬他潜入刘氏集团,为破获收销毒品案,壮烈牺牲的事迹上。
宋朗的惨烈牺牲经媒体报导后,引爆了社会舆论,互联网上,无数网友热血沸腾,斥责、抵制疯涌而至,一下淹没了刘氏集团的官博。刘氏集团的股价也遭受了大幅动荡,不得不再度停牌。
宋朗葬礼那天下着小雨,昏暗阴沉。他自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有亲属,却有大批群众自发赶到现场,更有几位年长的陌生母亲拉出了长条白幅,上书有几个大字:英雄儿子,一路走好!
霏霏霪雨中,一辆辆警车有序地驶入了殡仪馆。我跟何启言并肩走在安澜身后,他难得地穿上了一身常服,背影凝重,一路无言。
追思大厅内,齐锐和齐锋站在了家属席前。齐锋见到安澜和我来了,问安澜道:“你和孟然要不要回避一下?再过一会儿,刘捍也会过来。”
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朝旁边的齐锐看去,他抬手往下压了压,冲我摇头,意思是让我克制、忍耐。
安澜问齐锋:“这也是上级许可的?组织该不会忘了躺在这里的宋朗和我全家四口人都是死在谁手里的吧?”
就在安澜反问的时候,姚一弦来了,他也穿着一身藏青常服,显得十分严肃。跟他一起走进来的还有一男一女,男的是刘捍,女的是李心蕊。
姚一弦带着他们一同走到了家属区,先跟齐锋打了招呼:“齐总,这位是刘氏集团的总裁,刘捍。这次宋警官牺牲,刘总也觉得非常抱歉,他一再要求我们警方严查到底,务必要把凶手绳之以法。”
刘捍看似诚恳道:“唉,刘氏集团内部发生了这样的恶性案件,我身为法人也是难辞其咎啊!要是这位宋警官有家属的话,我个人愿意代表集团积极赔偿,他们开什么数,我就给什么价,绝不还价!”
齐锋的眼睛在转瞬间扫过了李心蕊和刘捍,视线最后落到了姚一弦的脸上,他微一扬唇,似笑非笑:“公安烈士享有国家补偿,钱的方面就不用姚所跟刘总费心了。”
姚一弦没有异议,转而向刘捍介绍起齐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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