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华
程毓讲起话来絮絮叨叨,“真的,你别不信,以前我还考过三十二分呢……”
程毓说得有鼻子有眼,周宏远不得不信,等到了家门口,自己的尴尬几乎是忘了一半儿,开门的空档,程毓突然来了句,“宏远啊,你的腿怎么回事?”
周宏远的身体又是一滞。他皱了皱眉头,说,“没什么。在教室摔了一跤。”
程毓还想说什么,周宏远却率先进门,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放,说,“我先去洗澡了。”
程毓看着卫生间紧锁的门,心中若有所思,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宏远每天都洗澡,所以花不了多少时间,等他出来的时候,程毓才刚把饭菜重新热好端上餐桌来。
两个人默不作声的吃到一半儿,程毓才把心底的话翻出来,“你不想说的,叔叔就不逼你说,不过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叔叔都会保护你……”那晚,逼迫周宏远露出一身伤疤,程毓已经足够后悔了,他不想再用关怀做借口,对这个敏感而骄傲的孩子造成二次伤害。
周宏远心头一热,几乎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可这种情绪稍纵即逝,片刻之后,化作一声“嗯”。
程毓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紧接着,化作缠缠绵绵地怜惜。
两个人吃好了饭,一个坐在餐桌前写作业,一个则刷锅洗碗,等程毓忙完了,才发现周宏远的作业本,竟还是空空如也。
程毓无声地叹息,说,“来,叔叔教你,好么?”
周宏远羞愧难当,小小的头几乎要埋进本子里去,却被程毓温暖的大手阻隔,程毓抚摸着周宏远的额头,娓娓道来,“正数负数呀,其实是这么回事儿……”
程毓本身就是数学系出身,为了赚钱,更是做过无数次兼职数学老师,由他来教初一数学,深入浅出、谆谆善诱,再合适不过。更何况,还是一对一教学现场,周宏远稍有不懂或模糊的地方,立马能被程毓发现。
程毓对待周宏远,拿出了百分之百的耐心,不同于金毛狮王的咄咄逼人,程毓更像是个温柔的师长,用轻快的语调讲着一个又一个关于数字的故事。不足半小时的工夫,周宏远便对整个单元的内容全部搞懂了。
明白了原理,再去做题,简直是再简单不过,几十道练习题,周宏远做得又快又好,大大超出了程毓的想象,就连稍难一点的附加题,在程毓的提醒下,周宏远也完美的解答出来了。
经过一番辅导,周宏远对程毓简直是佩服到五体投地。如果说,金毛狮王是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程毓就是他学习上的引路人。以前,周宏远虽知道程毓学业优秀,看着程毓每天学习、搞研究,心里很是向往,却没有直观的感受,经过此番,他才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叔叔在学业上到底有多卓越。他不禁想,若是十四中有程毓这样的老师,升学率铁定第二年就能升到全区第一。不过,自己的叔叔以后是要搞学术的,才不要教那些生性拙劣的坏孩子。
雨一直没停,还有几分加大的趋势。
折腾了一整天,做完作业后,周宏远已是困倦不堪。程毓忙着自己的课题,周宏远便不愿一个人回屋,强撑着坐在餐桌前,对着课本打瞌睡。
突然间,电闪雷鸣,周宏远从瞌睡中猛地醒来,几乎是瞬间,慌乱地叫出声来。程毓这才抬起头,向周宏远投去问询的目光,“怎么了?是不是睡着了?没事没事,别怕,只是打雷,困了就去睡觉吧。”说着,程毓又低下了头,只忙着自己的写写画画。
在程毓心里,周宏远不是个胆小的孩子。他也曾半夜出门,也曾把小宏远一个人留在家里,更有无数次沉浸科研,让小宏远一个人睡……可这次,小宏远却格外缠人,支支吾吾半天,只说了句,“我不困,我想跟叔叔一块儿睡。”
程毓笑了笑,忍痛割爱,将手中的纸张收起来,揉了揉周宏远的软发,说,“跟叔叔撒娇啊?成吧,叔叔跟你一起睡。”
叔侄俩一同躺在了床上,周宏远难得没跟程毓划出楚河汉界,肩并着肩,脚靠着脚,听着窗外雨声刷刷,不过多久,都各自与周公相会去了。
雨还在下着,到了深夜,竟是闪电阵阵,雷声轰轰,小宏远突然像是中了魔怔,每一声雷鸣都让他战栗。
起先,周宏远的被子只盖了肚子,可雷声一响,尚在睡眠的小宏远便整个挺了起来,将被子拉到头上,紧接着,整个人蜷缩成一个球,筛糠一样在被子里发抖,空中还念叨着什么听不懂的话。
程毓看他这样,心中既是疑惑,又是心疼,连忙坐起身来,将周宏远蜷缩的四肢展开,用怀抱将孩子圈起来,口中来回说着,“别怕啊,别怕,只是打雷,叔叔在呢,叔叔在呢。”
小宏远许是听到了程毓的话,渐渐放松起来,程毓也就慢慢睡了过去,可好景不长,每一次打雷,小宏远都像是身体安了机关,迅速紧绷,继而在程毓的身边战栗。
程毓便再次醒来,轻轻拍着周宏远的肩膀,安慰着这个少年。
……
如此折腾了大半夜,待到雨声渐停,小宏远的情况才稍有好转。程毓疲惫不堪,终于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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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二天一早,当程毓被闹钟吵醒时,周宏远已经穿戴好坐在餐桌前了,见程毓醒过来,投过来一个羞赧且尴尬的表情。
程毓无声地叹了口气,没什么言语。
这孩子敏感又骄傲,程毓不是不知道,何必大早晨的一探究竟,让孩子一整天都惴惴不安呢?
怕雷声这件事,要解决,却不是现在。这点,程毓是明白的。
所以,程毓如常地走到周宏远身边,演技拙劣地学着其他长辈的模样,拍拍周宏远的肩膀,说,“醒那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周宏远的嘴张了又合,千头万绪在心间,却只化作缄默。既然程毓没提,他就更不必说什么。他们叔侄俩共处了两个多月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如今,程毓早已不会把鸡蛋煎糊,在这种简易的餐食方面,稳步前进着。热牛奶,打蛋,下锅,翻几下,出锅,再从冰箱里拿几片儿面包出来,动作连贯,一气呵成,不足五分钟,热腾腾的程式标准早餐,就上桌了。
程毓日子过得潦倒,每早给侄子供应鸡蛋牛奶面包,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高规格。
这样的早餐,是周宏远之前十二年的人生里,不曾有过的。
李艳华和周云伟都不是顾家的人,半夜回家,正午起床是常有的事情,在周宏远的印象里,几乎没谁给他备过一杯热牛奶,煎过一个鸡蛋。那时,他每早要上学,唯一能吃的,便只有灶台上的剩菜剩饭,若是昨夜剩下了,那便有的吃,若是昨夜没剩下,那便只能饿着肚子。
后来,有无数人问过周宏远,你觉得幸福是什么样的,这短短的几十年里,周宏远对于幸福的理解太过浅薄,而唯一的构想,便只是每天有三餐,日日能洗热水澡。
周宏远的思绪飘了又飘,从昨晚的暴雨,一路飘到父母,最后,目光落在了小叔叔脸上。
程毓感受到了周宏远的注视,笑了笑,问,“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啊?”
周宏远没想到偷看乱想被抓包,怔了一下,紧接着摇摇头,“没,没有。”
程毓往嘴里塞了口面包,催促着,“快吃,吃完去上学。”
周宏远不敢忤逆程毓,低下头去,迅速吃完了眼前的煎蛋和面包,然后两口将牛奶喝干净,将杯子和碟子往中间一推,起身背起书包。
程毓连忙放下手中的面包,也站起身,说,“我送你。”
周宏远抿了抿嘴,眉头不自然的皱在一起,似有话要说,却只变作一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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