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genoki
苏飞渝却忽地抬眼对他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轻声重复:“什么才是爱呢?”他是真的迷惑无知,那是对苏飞渝来说很奢侈的一种东西,无论是爱人还是被爱,都是命中注定的求而不得。
只有季潮,在一同长大的那几年里,曾经给予他过很相似的东西。
苏飞渝以为那就是爱了。
在名家著作中被描摹得柔软而美好的爱,闪闪发亮,像包装精美的糖果,发出令人意乱情迷的甜美香气;是苏飞渝发自本能地、如同沙漠中迷路的旅人渴求一捧清水那样,疯狂而迫切地渴望拥有的爱。
他欢天喜地地收下来,放进心里,好生收藏,却并不知晓在既定的未来里终将有这么一天——糖衣融化,露出藏在其下的荆棘种子,用苦涩而尖锐的内核撕扯他的心脏,扎在血肉里,攀附骨骼血脉生长,变成缠绕颈项身躯的无形锁链,叫他痛不欲生。
时间久了,苏飞渝甚至无法分辨那痛苦究竟来自何处,是不堪回首的往事?是季潮?还是面目陌生的自己?太痛了。
苏飞渝恍惚地想,如果这就是爱的话,也未免太令人绝望了。
那些被季潮说了很多遍,好像连季潮自己都要相信的“喜欢”和“爱”,到头来也不过是那棵荆棘的枝桠,将苏飞渝日趋麻木的心,连同那些沉在心底的模糊感情,搅得支离破碎,再也无法拼合分毫。
他下意识伸手抚摸自己的脖颈,那里空无一物,指尖却仿佛仍能触到镣铐幻觉般的冰冷质地。
如果这就是爱的话。
苏飞渝想,这么多年,他似乎终于可以理解妈妈曾经的告诫:爱是一场苦难。
-客厅的寂静并未维持很久,还在等他回答的季笙突然轻咳一声,下意识挺直了背,有些惶恐地望向他身后。
苏飞渝如梦初醒,顺着他的目光扭过头,看见季潮正站在二楼楼梯口面无表情地俯视他们。
“苏飞渝。”
他脸色难看,声音也冷冰冰,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过来。”
苏飞渝与季笙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找到了相同的“哪里又惹到他了”的疑惑,但也没说什么,乖乖起身上了二楼,跟着季潮进了书房。
房间里光照正好,摆设布置也同以前没有多大变化。
季潮走到书桌后坐下,将桌上的一部手机甩给苏飞渝,冷淡地说:“里维?克罗切要见你。”
苏飞渝一怔,惊喜地接过,屏幕上视频通话的请求正在接通,几秒后里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他还是老样子,带着一种不符合身份的朝气,一看见苏飞渝就大声说:“肖恩!你没事太好了!我想死你了!”余光里季潮的脸好像又黑了几度,苏飞渝“嗯”了一声,有些担心里维突然找他是克罗切家那边出了问题,忙问:“家族没出什么事吧?生意还顺利吗?”“都挺好的,你别担心。”
里维回答,顿了顿,语气忽然严肃了几分,神情也很认真,“倒是你……肖恩,你真的还好吗?”苏飞渝不明所以,下意识抬头看了对面的季潮一眼,心想自己现在看起来应该还算体面,不至于让里维一见他就这样担心,便点点头,问:“怎么了?”里维静静地看着他,很少见地露出忧虑和犹豫的神色,却没有直接回答,想了想才说:“反正只剩一个多月了……到时候我亲自去接你回来。”
他顿了几秒,又补充道:“你放心,后面的事我都安排好了。
房子就在湖边,你看了肯定喜欢。”
苏飞渝头都痛了。
从里维的角度看不到坐在他对面的季潮,想必还以为这场谈话是私下进行的。
季潮的目光正沉沉地刺在他身上,苏飞渝若无其事地避开,眼见那头里维张开了嘴似乎还想再说,赶忙问了几件生意上的事,生硬地把话题岔开了。
好在接下来里维没再试图提起那栋房子和他以后打算定居的地方,他们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家族事务,话题快结束时里维却忽然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依然有些犹豫不决:“肖恩,最近道上都在传,说你已经死了,被季家处决了——”苏飞渝愣了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又听里维语速很快地说道:“我派人去查,消息来源也很确切,你——”“够了。”
手机突然从手中被抽了出去,季潮面色不愉,冷硬地出声打断他们,“克罗切,时间到了。”
“季先生,我说过要和肖恩单独谈话!”里维显然吃了一惊,语气恼怒地大声抗议。
“我也说过不可能。”
季潮冷笑,不等里维再开口,直接挂断了电话。
书房的椅子红木质地,上面铺着软垫和靠枕,坐起来理应相当舒适,不过在季潮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再怎样舒适的椅子好像都变成了刑具,苏飞渝硬撑着跟他对视了半晌,刚想开口,就听见季潮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湖边的房子?嗯?”“……”苏飞渝觉得自己心跳得重了些,面上却仍旧镇定地回答,“那是我之前帮他办事的报酬。”
季潮斜睨着他,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的心情似乎还是很差,冷着脸走到苏飞渝身边,不无讽刺地道:“他倒是大方。”
苏飞渝并不答话,只仰起头定定地盯着他。
两人静了几秒钟,季潮又想起什么似的,很不耐烦地伸手敲敲椅子扶手,说:“你以后少跟着克罗切出去抛头露面。”
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苏飞渝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自觉已经习惯,内心理应毫无波动,此刻却不知怎么恶从胆边生,很不客气地反问回去:“为什么?”不待季潮反应,又笑了笑,自问自答:“因为我现在已经‘死了’?”季潮神情松动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为面无表情的模样,继而挑了挑眉,坦然地承认:“没错。”
“为什么?”苏飞渝又问了一次。
季潮的态度差,他的口气也好不到哪里去,自从拉斯维加斯那一夜之后,两人间的氛围还是第一次这样剑拔弩张。
季潮却没什么怒色,垂眼看了他几秒钟,忽然伸手扣住了苏飞渝的下巴,俯下身狠狠吻住了他。
苏飞渝没反抗,但仍旧很快尝到了口中扩散开来的血液的铁锈味,是季潮把他的唇咬破了。
“因为作为叛徒,你必须死。”
季潮也发现了,微微离开了一点,舔舐他唇上血迹,低声说,“你活着,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那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了我呢?苏飞渝想这么问他,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
原先他以为季潮要他三个月是因为季家出了什么麻烦,季潮还要他有用,可如今三月之期只剩近一个月,季家产业一片风平浪静,季潮也只让他做了两件不痛不痒的小事:像以前那样跟他上床和给季笙当保镖。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出于直觉,苏飞渝仍隐隐觉得季潮还有什么事瞒着他。
“以后别跟季笙走那么近。”
一吻结束,季潮又说,“我可没要你当他保姆。”
苏飞渝从思绪中回神,“哦”了一声,抬眼问他:“说完了吗?我可以出去了吗?”季潮眸色深沉,注视了苏飞渝片刻,抬手把他的鬓发拨到耳后,又意犹未尽地摩挲了两下那双泛着红的唇,才直起身放开了他,说:“走吧。”
苏飞渝立刻等不及似地站了起来,正要转身出门,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季潮书桌,他眼尖,轻易捕捉到放在一沓文件合同旁的一支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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