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瓜豆娘
庄隅不知道老板哪里看出他面善,可是他知道自己的钱所生无几,嗓音干涩道:“再便宜一点。”
“咱这担着风险呢,爱办不办。”老板还没说话,从里屋出来个女人,睡眼惺忪地吆喝道。
“呦,是你啊。”女人揉了下眼睛,同庄隅打了个照面,继续道:“嘴里没句好话的小孩,打什么折扣,就原价。”
商贩回头看了一眼红姐道:“姐,你认识他啊。”
红姐道:“哦,认识。昨晚在酒吧上班,这小孩叫我大姨,我看不上他,原来是个连个身份证都没有野小子。”
庄隅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说实话,也懒得计较,眼下他的确需要证件,赌气冷冷道:“那就原价办。”
钱没了可以再赚,他不想再去耗费时间。
“弟,那就给他办,一毛都不少收他的。”红姐依着门框,笑嘻嘻道。
被红姐称作弟弟的年轻老板看了庄隅一眼道:“行吧,想叫什么名字。”
庄隅停顿,思索了一下后,道:“庄隅,偏安一隅的隅。”他不想丢弃母亲为他取的名字。
“挺文艺,提前告诉你,咱们这证件过不了严格安检。”
“那能不能坐飞机。”
“不能,不过上网吧,住小宾馆,坐大巴车,租房子都没问题。”
庄隅皱了皱眉头,荆市那么远,难道要做大巴车过去,会浪费很长的时间吧,但没有证件连车都坐不了。
“办不办?”那年轻老板有点没耐心了。
庄隅点头道:“办。”
“跟我来。”老板推着轮椅朝侧屋走去,离开柜台后,庄隅才发现他竟是个残疾人,腿在根部就被截肢了,裤子在末端打了个结,只是刚才被遮挡的严实,庄隅才没有注意到。
庄隅没有露出太大的诧异,跟着他走进侧室,在蓝色幕布前拍摄一张照片。
“出去吧,等我一个小时。”他说完后便在电脑前忙碌起来。
庄隅出去,看见昨晚的妓女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她手里捏着一根烟,抽完之后随手扔在脚下,用鞋跟捻了捻。
待庄隅坐下后,红姐来了兴致,对这个半大的孩子说道:“我弟他不知道,我怕他嫌我脏。”
“赚钱的方法还有很多。”庄隅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为了钱去出卖身体。
“啧,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当然知道赚钱的法子多,但是他妈的不够啊,四百万,我下辈子也赚不到。”
红姐做过洗碗工,售卖员,在酒吧做啤酒推销的小妹,没日没夜地工作,什么正经的生意都做了,可是还不上钱。
他弟出车祸,司机逃逸,做了截止手术可是细菌感染严重,需要长期的治疗,这大笔的医疗费她怎么能拿得出,借了高利贷,债务越堆越多。
这些钱,过去的庄隅随便刷一张卡就能取到,庄隅没有做声,知道现在他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你姐我眼睛看得明白,知道你是个好人家的孩子,昨晚听了那老犊子的屁话去找你,但你放心,姐可没对你有啥心思,也就是逗逗你。”
“嗯。”庄隅对她没有那么厌恶了。
活在世上,诸多不易,谁乐意愿意做下作的营生。
“赶紧回家去吧,还偷摸办个身份证,离家出走,有意思吗?”
红姐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三教九流,有钱的没钱的,他们的经历和心思都藏在了眼睛里,就像她做皮肉生意时,多少个嘴里拒绝眼神下流的,最后还不都接了生意给了她钱。
庄隅这孩子眼神干净,明玉似的,她就没见过这个干净的小孩儿,像是被家里人高高地举着在云端,连鞋尖都没触碰到地面,谁都想过那样的日子,可庄隅偏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不是离家出走。”庄隅少有地表达出了倾诉的欲望,“我想过自己的生活,从前的并不属于我。”
“你姐我听不懂这些。”红姐摇摇头,道,“可是我知道,人生几十年,可别瞎折腾,过上了好日子,多享几天的福。”
“呵,可是我不想被人栓着绳子过一辈子,那不是一个人的日子,你们都不懂。”庄隅坚定道,“就算辛苦,我也想这样活着。”
红姐看见了庄隅说话时神色的怅然,知道这小孩儿的心思很多,并不像十八九岁孩子该有的模样。
或许是真的经历了什么旁人不了解的过往,痛苦到需要逃离。
“算了,姐不瞎说了,做人嘛,当然是开心最重要啦!”
红姐模仿着港台腔别扭地说道,庄隅扯出个浅笑。
两个人坐在店门口,心底都满含心事,没有继续交谈。
庄隅望着在自己面前走过的人群。
他们的每一步都踏在地面上,微微溅起尘土,庄隅忽然觉得自己被推搡着,融入了他们之间。被傅时戟用溺爱铸成的无形隔离层,此时终于被打碎了一丝缝隙。
庄隅沾染到了平凡生活中的几缕烟火气。
他耳边是人们来往嘈杂的声音,鼻尖是淡淡的污浊味。
“你觉得我奇怪吗?”庄隅忽然问道。
“嗯?啥意思,你说的话我怎么总听不明白,什么奇怪?”红姐掏出一根烟,递给了庄隅道,“要试试吗?”
“没什么,不奇怪就好。”
庄隅摇摇头,接过了红姐的香烟,点燃后,学着红姐的模样抽了一口,被呛得流泪,止不住的泪水从下巴滴落到庄隅的手背上。
庄隅轻笑着按灭香烟,擦掉眼泪,道,嗓音嘶哑道:“太呛了,比你身上的香水还要呛,还要难闻。”
“你这小崽子真是不讨喜。”红姐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