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明谷雨
霍经时喉咙滚动,心下发紧。
这个方法是他教夏行星的。
不,不是教,是骗。
是为了不让他在下雨的季节里每天半夜来敲自己的房门钻自己的被窝。
老爷子又道:“还有,这孩子喜欢下棋,棋艺不错,但不喜欢跟旁人下棋,就喜欢自个儿跟自个儿下。'
"你说怪不怪!能自己抱着棋盘玩儿一天,有时候叫他吃饭都磨磨蹭蹭不愿意出来,跟着了魔似的。”
霍经时听得心中大撼,又一阵发酸,涌上海潮般的苦涩。
这也是昔日霍经时为了躲避麻烦哄骗小孩的方法。
只有小少爷自己跟自己对弈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他才有一点少得可怜的私人时间。
霍经时握茶杯的手指紧了紧,被烫得指尖通红也毫无察觉。
一股莫名的恐慌和呼之欲出的猜想浮上心海……
“哐啷!”厨房里不知是谁打碎了个磁碟,传出尖锐刺耳的声响,打破客厅宁静安详的氛围。
心头的疑团越滚越大,仿佛一块蓄满暴风雨的乌云遮住天光,霍经时喉咙发紧,艰涩问:“还有吗?再跟我说说吧,老师。”
老爷子一愣,没见过他这个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爱徒露出过这幅慌张狼狈的模样,只当他是不懂怎么跟小孩子相处,继续循循教导:“你别看星星什么都吃,就以为他不挑食。”
“多和他吃几顿饭就能看出来了,他不喜欢胡萝卜、木耳,喜欢吃甜食这点你倒是要多看着一些。”
“他的牙坏过,也不知道我那两个学生怎么带的小孩,我带行星上口腔科,牙医说有好几个在很小的时候就坏死了,得根管或者拔掉。”
仿佛一记闷拳落在霍经时心底最深软的地方,疼得他五脏六腑都颤抖。
这事怪不了夏氏夫妇,是他的错,夏氏夫妇长年不在家,有时候夏行星跟他说牙痛,他不当一回事,没放在心上。
霍经时两耳噪鸣,许久才能完全消化老师说了什么,轻声喃道:“不吃……胡萝卜吗?”
可是夏行星在霍家吃饭连夹菜都是雨露均沾,由近及远夹一圈,又从头循环,仿佛经过计算,不露出任何的个人偏好,不添麻烦,无懈可击。
真的对他防备到这个地步吗?霍经时的心仿佛一丝一丝被抽空,不停下坠,修长的捏紧茶碗的边缘,指尖微微发白,以一种极其复杂的口吻问出出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来:“行星……什么时候出的车祸?”
老爷子撸了一把白须:“这个嘛,星星他自己也不记得了,我后来托一个学生去查,就是夏家出事那年的十二月三号。”
霍经时眼眸狠狠一颤,十二月三日?
他出国那一天。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夏行星帮陈阿姨洗好碗之后跟霍老爷子道别,跟着霍经时一起上了开回霍宅的车。
给曲老爷子过生日,夏行星心情还不错,他笑着问:“霍先生,我脸上有东西?”
身侧的男人自打从爷爷的书房来后看他的目光与往常有些不同,但又具体说不上是哪里不同,看得他十分不自在。
那双细长的黑眼睛依旧是深邃的,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域。
光从水面射落下来,让他有一种被看透了的错觉,又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夏行星下意识就要躲开这复杂的视线。
霍经时转过头,目视前方路况,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没什么。”
夏行星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对方不愿意说,两人就一路无话。
车开到了家门口的院子里,他拉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车门“啪嗒”一声锁上了。
夏行星惊讶回头。
霍经时坐在驾驶坐上没动,硬朗英隽的面容在昏暗的月色下看不清表情,隐在夜色中的目光仿佛有重量,沉着声音喊他的名字:“夏行星。”
夏行星打不开门,抬眉是疑惑的神情:“怎么了?”
霍经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连名带姓的叫过他了,让他不自觉地就把腰杆挺直了一些。
驾驶座上的额男人食指轻轻敲着方向盘的边缘,沉默,过了半晌,才缓声问道:“你在这里住得开心吗?”
那平缓无波的语调里竟让他窥得一丝莫名的紧张的忐忑。
好像这是个多么重要的答案似的。
夏行星不知道对方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可是想起来这段时间的轻松自在、衣食无忧,他还是如实答道:“开心的,霍先生,大家都很关照我。”
霍经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细细地端详他是否说了假话,良久才道:“那就好。”
他打开车门放夏行星出去。
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霍经时点了根烟靠在车窗边,面容颓败。
烟圈在秋夜的风里消散。
不好,他心里知道,一点也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试探
周末,张阿姨把早餐设在院子里,暮夏初秋天气清爽,坠着水露的草垒青茂葱茏。
白叔种的丹桂金桂一夜之间开尽,花骨朵儿一串串地铃铛似的,香气甜蜜浓郁。
几笼精致的点心旁边放着两个杯子。
一杯牛奶一杯豆浆。
霍经时故意低头看财经杂志没说话,夏行星问:“霍先生,您喝什么?”
霍经时没抬头,翻了一页杂志:“你选,我都可以。”
夏行星点点头,朝颜色更鲜白一点的牛奶伸出手。
霍经时唇抿成一条线,弧度苦涩,终究还是在他要将杯子放至唇边的最后一瞬出声道:“你试试豆浆,家里新换的豆浆机。”
“……”夏行星面色有些古怪,可霍经时没有错漏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放松和窃喜。
“哦。”
霍经时心中默默叹了声气,神情自然地将他手中的牛奶接过,喝了一口:“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夏行星将嘴巴里鼓起的食物吞咽下去,遥遥头:“没有,霍先生有什么事吗?”
“慢点,”霍经时把餐纸叠好放到他手边。
夏行星逃过牛奶,心情还行,讪讪一笑,清晨里澄澈的阳光落到他弯起来的眼睛里仿若一道彩虹:“哦。”
霍经时忍不住也跟着勾了勾嘴角,一瞬,又敛下。
“宁北区的世界之眼去过吗?”
夏行星眼睛里灵动的光点停止转动一瞬,复又自如地流转:“没有。”
“它入驻安城很久了吧,你小时候也没去过?”霍经时的语气很平淡,目光也沉静,温和中带着一丝锐利,将对方眉目间微不可察的停顿尽收眼底。
夏行星微微垂眼,笑了笑:“那可能去过吧,我也不记得了。”
“霍先生问这个干什么?”
霍经时看了他一会儿,放下手中的杂志,道:“它是公司合并整改的新项目,我要去考察。”
世界之眼是安城最大的游乐场,十年前就存在了。
但经营不善,日益萧条,霍经时回国后不久就将它买下,按照最时新的设计重新改造,焕然一新,又成了安城游人如织、日进斗金的约会娱乐场所。
“你来这里住了这么久,我还没有带你出去玩儿过,想带你去放松一天。”霍经时用餐巾擦了擦手,“当然,还是看你的时间安排。”
夏行星无可无不可,但他刚刚都已经说了自己没有安排,只好道:“好啊,那就麻烦霍先生了。”
霍经时罕见地换上了休闲装,整个人爽朗清举,萧萧如玉,像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大学生。
并且没有带司机和助理,霍经时自己开车,使得夏行星对于他所说“考察项目”的行程产生怀疑。
周末的游乐园热闹非凡,五彩缤纷的气球,巨大可爱的人形玩偶憨头憨脑地走来走去,水上十环过山车上游客的惊叫声,自初秋微醺的风中传来。
时隔十年,夏行星再一次踏入这童话世界般的游乐园,恍如梦境,觉得陌生。
霍经时下巴朝卖气球那儿一扬,微微弯下腰,在他耳边问:“给你也买一个?”
夏行星心中的某一根弦不知是被什么轻轻触碰了一下,刚想说不用,霍经时已经拉着他的手腕走过去。
“想要哪个?”
夏行星眼巴巴地看着那一扎花花绿绿的气球,怔了好一会儿,霍经时也不催他,静静等着他挑。
夏行星觉得自己好像在圆一个连背景都快要被他忘记了的梦,轻声道:“那个吧。”
指的是维尼熊。
顿了顿,又补充问:“可以吗?”
霍经时被他那一句小心翼翼的“可以吗”弄得心里难受了一瞬,问:“还有吗?”
夏行星笑了:“牵两个?好傻呀!”
笑完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用这么亲昵随意的态度和霍经时说话,有些不自在地敛起笑容。
霍经时深邃的眼凝视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光彩,揉了一下他的脑袋:“不用这么拘谨。”
夏行星“嗯”了一声,低下头。
他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年没有踏进过游乐场。
绕是满藏秘密和心事的心也难得被激起一阵久违的雀跃和抛开烦恼的痛快。
即便和他一起来的是霍经时,也再难掩藏他那呼之欲出的爱玩儿的少年心性。
两人一起去玩了月亮摇摆船、垂直过山车和惊险十连环。
休息的时候,有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在周围采拍,收集宣传素材,问能不能给两人拍一张相片。
夏行星没说话,想着反正这种事霍经时肯定是会拒绝的,用不着他出声。
不料下一秒,耳边的就响起对方低沉愉悦的声音:“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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