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 第22章

作者:泠萸 标签: 幻想空间 近代现代

被凌乱的长发遮去大半面颊的少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就像云层下欲遮还露的月亮,美的令人无法拒绝。

——挂着已被风干的圣诞花环的房门从里面打开,穿着白色毛衣和软毛拖鞋的少年站在暖融融的光亮里,银亮的发丝下露出一只白皙可爱的尖耳朵,眼睛弯成了两轮半月:“先生,您回来了。”

——阁楼里旧沙发上蜷在月光里睡着的少年,拖出水痕的泪珠在脸颊上滑动,这块记忆碎片里有茉莉花的香气,那张在月光里流泪的小脸也像皱起来的茉莉花瓣一样,既可怜又可爱。

——两鬓苍苍的老人帮忙打开房门,自己将怀里终于展开花瓣的小茉莉抱进房间,帮他脱掉压出褶皱的管家服。

老人欲言又止,最终在自己的示意下开了口,老人问:“先生,您同意这个孩子留下来,是因为他和您印象中的omega不一样吗?”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好像是一句诸如“你觉得哪里不一样?”的反问,又好像是不置可否,什么都没有说。

那到底是不是不一样呢?又是哪里不一样?

“先生,您怎么了?头疼吗?”记忆碎片里的少年变成了路希关切的脸,他犹豫着抬起手,用柔软微凉的指腹揉按着杜君浩的太阳穴,同时释放出令人放松舒适的安抚信息素,直至那阵忽然袭来的抽痛被按走,他才松了口气似的收回手,撤身退回恭敬却有嫌疏远的位置,“您的伤口还没有痊愈,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碰烟酒了。”

杜君浩隔着触手不及的距离看着他,又被不受理智控制的不快找上了,莫名其妙的想到,他对那个每天来送货的傻瓜,对待比那个傻瓜更傻的邻居,都比面对自己轻松随意,他还给那些傻瓜送果茶送蛋糕,还会对他们笑的很好看……

至此假民主彻底被秉性里的强势专横打败,还没有得到明确答复就将布偶猫划入“私人专有”一栏的霸王龙暗自打定主意——过了今晚就给超级市场打电话,让他们换个人来送货。还有以后不让他出去拿报纸了,免得他再带回来一些碍眼惹事的东西。

路希在这个时候给出答复其实不太明智,但他不知道对方在盘算什么。

“先生,我考虑好了。”路希郑重道,“我们签协议吧。”

杜君浩还在寻思怎么让邻居家的傻小子别再一厢情愿的犯傻,毫无心理准备的被泼了一头冷水。整晚忙于浮浮沉沉的面皮和情绪终于可以固定在某一处了,那一处叫忽然发现自己才是个傻瓜的夜晚。

第25章

做个傻瓜没什么,很多憨傻而不自知的傻瓜往往比聪明人活得更快乐。但当人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是个傻瓜时,那种感受就不太好受了。

杜君浩甚至生出一种被愚弄的错觉,这当然是错觉。是他为了解决这件事提出两个方案供路希选择,路希怎么选都不是错。即使他大感意外,难以理解,难以苟同;即他像被狠狠的愚弄了一般愤怒,他也不能朝路希发火。

他不想让自己像个求爱被拒就恼羞成怒的愣头青,那太没风度了,那会让他把傻瓜的名头坐实,还会吓到路希。

“能告诉我你这样选择的理由吗?”比告诫更有力的自我提醒起了作用,杜君浩用冷静且有风度的语气问出了症结所在,虽然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在冷森森的说,你最好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否则别想我善罢甘休!

路希不想回答,他现在比较想逃跑,像敏捷的兔子那样跳起来奔逃。

因为某位霸王龙先生光顾着调整表情和语气了,没有收敛自己的信息素。它在霸王龙身后张开,用足以令猛兽颤抖的姿态告诉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布偶猫:去他妈的风度,老子现在很不爽,你最好识相一点别把老子点炸了!

路希努力调整呼吸,把那些令他惊恐颤抖的联想压下去,用绷紧的声带震出勉强平顺的语句:“我觉得您应该专心养伤,当前不太适合处理感情问题。”

“你担心我恢复记忆以后反悔?”

“不是,先生为人注重承诺,答应的事就会做到,决定的事不会轻易反悔。”路希小心翼翼的措辞,努力让自己说出的每句话都不逆耳,“我只是不想趁人之危。”

杜君浩已经不是那头刚在医院里醒来行事全凭直觉的野兽了,他更非真正的傻瓜,小猫喵的再婉转再悦耳,他也不会天真愚蠢的听之信之。什么不想趁人之危?这个死心眼的小东西分明是不信任他,固执的认为他一旦恢复记忆就会翻脸不认人。也许连答应和他签协议都是哄他的,压根不认为那东西能保障什么。

“路希,是什么让你认为你有趁我之危的能力?”杜君浩心下恼怒,神情和声音却诡异的温和了下来,“你应该知道,就算受了伤,丧失了记忆,我也不是你能摆布的。如果你不知道,从现在开始记劳它。”

路希浑身僵硬,寒气从脚底爬上后背,颈后细软的绒毛全部竖了起来,脑袋里大片的空白绽开,除去点头应是什么都不会了。

杜君浩不喜欢他和自己耍小聪明,在那些不时涌现的记忆碎片里,路希都是乖顺听话的,就像一株散发着恬淡香气的小茉莉,惹人怜惜。如果这株小茉莉没有一再的搪塞他,总是想着等他恢复之后就离开,他不会用这种会令他害怕的方式提点他,他不忍心那样对待他。

路希惊魂甫定的离开了品酒室,手里端着不知几时拿起来的醒酒器和高脚杯,上了楼才发现手里端着这些东西。

杜君浩见他愣愣的像是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了,接过来拿进了厨房。

路希这才反应过来,紧忙跟上去:“先生,我来洗就好,您去休息吧。”

杜君浩顾自打开水龙头,摘下挂在水池上方的杯刷,一边刷洗醒酒器一边说:“我们试试,如果你在此期间发现我更适合做你老板,我们就回到最初的关系。”

路希看着背身站在那里洗东西的alpha,觉得近来发生的事就像一场荒诞不经的闹剧。剧中的他是那么可笑,明明是他先逾越了本分,对不该肖想的人动了心,也是他先表明了心意,现在却又推三阻四,不肯接受。

要说出来吗?要告诉这个人,他其实想接受,想和他“试试”吗?可白鹭的告诫犹言在耳,用来替代那件旧衬衫的睡衣还在衣柜里挂着,他拿什么勇气和这个丧失了记忆,连自己的喜厌好恶都不记得的人“试”呢?

他不仅没勇气,更加没资本。

他倾慕的人从来不是他可以企及的,对方的地位、成就、眼界注定儿女之情只是他人生里可有可无的一小部分。而自己只是一只好心被收留的流浪猫,连身体都是别人的,他不想,也不能,因为对方忽生的一点兴致,一次尝试,连灵魂的自主权都失去。

他怕自己沉下去,怕自己在无果的“尝试”里无法自拔,他更怕将厄运带给这个人。

路希终于做出了决定:“先生,我……”

杜君浩在这时回过了身,深邃的眼神和丝丝缕缕的雪松信息素织成了一面网,将路希网入其中,黏住了他的手脚,口唇,和几乎用尽了全部理智自持才决定拒绝的心。

路希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用仍带着水汽却温热宽阔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颊,真切而又恍惚的听到他说:“我对你,不只是不反感。路希,你是不一样的。”

这个晚上,特殊发情期前少有的失眠再次找上了路希,每一次辗转反侧都伴着一声叹息,窗外的星月都藏进云层里睡着了,卧室里的叹息声才停下。

有人轻轻推开门,踏着从走廊里倾洒进来的那一束光走进房间,用安抚信息素驱逐着那些睡梦里也不放过路希的困扰不安。

皱起的花瓣终于展开了,纠成一团的茉莉信息素也恢复了原有的恬淡幽静。

来人轻轻摸出枕头下的通讯器,关闭了闹铃,放回去时顺势吻了吻舒展开来的小花瓣,轻声道:“晚安,我的小茉莉。”

路希是被配送员的电话叫醒的,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就急急忙忙的下楼接货了。

来送货的换成了一位四十多岁的胖大叔,笑起来很和善,对奇怪怎么换人送货了的路希说:“年轻人体力好,被派到最忙的辖区去了。”

路希把东西提进去,照例拿了小费和冰饮,并没有因为换人送货而另眼相待。

杜君浩关上窗户,不急不缓的下了楼,瞥了眼把狗盆扒得叮当响的花卷儿,心里纳闷:我为什么会养一只脾气这么臭的狗?脾气坏,长的还丑,像把洗不出来的旧拖把。

心里纳闷也就算了,看到路希一边道歉一边给花卷儿放粮,他还问出来了。

路希忙道:“不要说它丑,它会生气的。”

因为周展和白鹭嘴欠的缘故,花卷儿对某些词汇特别敏感,比如胖、丑、拖把、拖把精、卷毛怪,这些都是会让花卷儿大人炸毛的敏感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