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一言
秦许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他静悄悄地开门,却不想秦问松就坐在客厅里等着他。
“伤成什么样了?”秦问松神色紧张,听到门响,恨不得能从轮椅上站起来。
秦许见藏不住,眨了眨眼睛,走上去,把报告单和打着石膏的胳膊给秦问松看,秦问松的眼睛老花得严重,看不清字,就交给旁边的陈姨看,有些着急地问:“看看伤没伤到骨头?”
陈姨哪里看得懂那些专业名词,秦许于是坦白:“没伤到骨头,伤到神经了,所以打了石膏。”
“伤到神经还是小事吗?右手多重要啊,不行,明天我带你去陈医生那里,”秦问松颤巍巍地伸手过来,碰了碰秦许的石膏,不满道:“这个石膏质量也不怎么好。”
“离体育场最近的就是城河医院,条件可能不是特别好,爷爷,你别担心,只是稍微伤到一点神经,没断裂不影响以后的行动,您想想,要是严重的话,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松打个石膏就走了。”
“那你明天还是得去陈医生那里一趟,让他给你定一个最好的治疗方法。”
“好。”
秦问松叹气,“你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呢?仗着年轻,不把健康当回事。”
秦许低着头任骂,但秦问松没有骂他,他左右看了看秦许的石膏,和破了大口子的外套,又气又心疼,也对秦许毫无办法,祖孙俩面对面坐着,谁也没说话,客厅异常安静,只有鱼缸里氧气泵的运作声。
半晌后秦问松突然开口:“秦屹回来了。”
“嗯。”
秦许这个反应让秦问松有些意外,“怎么,你知道?”
“在路上碰到了。”
“怎么碰到的?”
“我把那个强奸犯追到斑马线上,导致那条街堵的水泄不通,秦……小叔的车正好也在里面。”
“然后他就看到你了?他怎么说?”
“没说什么,”秦许有些抗拒继续这个话题,只编道:“就说让我好好养伤。”
“是吗?”秦问松顿了顿,“没说要把你带走?”
秦许摇头,闷声道:“没,我又不是小孩了。”
秦问松坐在轮椅上,满脸病容,声音听起来很苍老,像一棵快要枯死的树,可他每次提及秦屹,却像突然有了力气,“你嘴上不说,但爷爷知道,你这三年过得不开心,现在秦屹回来——”
“没有不开心,”秦许罕见地抢白,像急于证明什么,“挺开心的,我本来就不是那种心情起伏很大的人,但我心里是开心点,这三年您对我这么照顾,我特别感动,爷爷,您不用自责,我没什么好遗憾的。”
“你不怪他当年丢下你?”
秦许的喉咙蓦然生出刺痛感,几秒之后才说:“小叔他本来也没有抚养我的义务,是我赖在他家不走,成了他的负累,我怎么还能怪他?”
“那你怪你爸妈么?”
秦许一愣,下意识摇头却又停住,他压着情绪,说:“爷爷,我累了。”
一整个晚上,他都在说假话。
秦问松点了点头,“累了就去睡觉吧,小陈,他手不方便,你去帮他洗漱。”
陈姨说好,陪着秦许上楼了,秦问松在后面说:“明天一早我带你去陈医生那边,今晚就先将就一下。”
“好。”
秦许刷牙洗脸结束,澡也没力气洗了,他躺到床上,一闭眼满脑子都是秦屹。
秦屹抱着他说的那些话,太温柔了,让秦许毫无抵抗力。秦屹其实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且不说秦问松和秦楷,就从他公司的那些员工对他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秦屹是一个很冷漠的人。
可秦屹在秦许面前,几乎没有冷过脸,即使有过,他也很快就过来哄了。
他说过,他看秦许可爱,所以把他从老宅偷出来。那他又是因为什么,在三年前把秦许丢回去了呢?秦许不懂,这件事曾经让他一想到就崩溃,现在却已变成心口的一道疤,很碍眼却没有痛感。
他今晚应该表现得很好,没有在秦屹面前哭。
如果秦屹同情心泛滥,看他可怜,又把他带回家,那他是不是还要再经历一遍得而复失的痛苦?
秦许最后悔的事,就是十二岁那年跳进秦屹的怀里,吃了秦屹给的糖,往后再也吃不了苦。
他擦了眼泪,用完好的胳膊掀起被子把自己裹住,正要进入睡眠状态时,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让他猛然惊醒。
月湾的别墅!
秦屹今晚要是回去,岂不是会知道他经常回去还打扫……他下午装的冷淡不都通通成了笑话?
秦许一展开想象,立马尴尬到脚趾扣床板,胳膊也不痛了,睡前伤感全部飞走,他再也睡不着了。
万语千言汇成一句——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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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秦屹也没睡好。
他就躺在秦许原先住的房间,盖着秦许的被子枕着秦屹的枕头,床头灯开到最低档,落地窗帘被全部拉开。
凌晨三点,他依旧睡不着,于是披了件厚衣,推开阳台门,走到半圆形的露天阳台上。
今年没怎么下雪,空气又冷又干,秦屹一推门就打了个寒颤,余光里看到阳台角落的藤编秋千上有一本书,他走过去,拿起来,发现是阿尔贝?加缪的《局外人》。
秦屹起先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他放下书,走到阳台边,头顶一轮明月,不似当年圆润,残缺混浊了些。
当年他还在楼下的雪地里抽了根烟,然后朝秦许招招手,秦许就飞奔到他怀里,嗲嗲地讨好地说:我给小叔暖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