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息霜
段景升有事离开那天,助理在外边等着。
多次反抗无效后,林端看见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此刻被段景升抱在怀里,犹如无骨的软体虫,冷漠地闭住眼睛。
段景升摸了摸他的侧颊,俯身亲吻他眉心,温柔地威胁道:“别老想着逃跑,林叔还在医院里住着呢。你走了,他怎么办?”
段景升很清楚,凭林端那点所剩无几且即将变质为恨的喜欢,他已经留不住他了。
但林端恨他又如何?段景升就算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也要留住他。
果不其然,麻木的人终于瞪大眼睛,目光中的冰冷麻木化为炽热的愤怒,他揪住了段景升的衣领,愤怒道:“放了我爸!”
“那么,你乖一点。”段景升轻笑:“你好,他才能好。”
段景升温柔地将他双手抱住,手下使力,不动声色扯开。
他站起身,垂下眼帘,与林端四目相对:“我爱你。”
冷漠而毫无起伏的陈述句,就像强硬塞给了林端,不允许对方有任何拒绝。
“滚!”林端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狠狠砸中段景升额头,一丝鲜血缓缓流出。
段景升垂眸注视林端,由于过度激动,瘦弱的青年胸膛剧烈起伏着。看上去,林端恨不得爬起来撕碎他。
当初分不清喜欢,如今分清了,林端却让他滚。
心口钝痛。
段景升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他不该离开的,事后段景升后悔不迭。
他还在和段镇南交接公司事宜,就接到助理打来的电话:“林先生用自杀威胁,我们拦不住他!”
“他在哪儿?!”段景升冲出办公室,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将钱包扔给司机:“钱你拿去,车归我。”
司机大惊失色,抱住钱包连滚带爬下车,盯着黄绿色出租疾驰而去,纳罕地抓抓后脑勺:“段总?咋地了这是。”
林端站在住院部三号楼楼顶,天台之上,整座宁北尽收眼底,云霄塔尖与他遥遥对望,苍茫万里河山,目之所及,没有尽头。
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属于齐青的记忆、属于他的记忆,它们混乱交织,演奏着不合时宜的二重唱。
假如一切都必须有结果、都必须走到尽头,林端只有一个愿望,决不让段景升得偿所愿。
他想要齐青,林端偏不还给他。
哪怕丢掉自己的性命,也要做这最后的绝望抗争。只是对不起他爸,他这个当儿子的确乎要先行一步。
十五层高楼之上,整个世界都化为虚无缥缈的幻境,更远处群烟缭绕,恍惚间,似乎还能看见那座凉亭。
既然回不去,何必怀念?
段景升肝胆俱裂地呐喊:“林端,你下来!”
他说:“我带你去取出Cats。”
林端恍神,脚下有些摇晃,他站不稳身体。
段景升瞠目欲裂,连语气里惯常的不可一世都免去了,掺杂着无法言喻的的痛楚与惊慌。
他那么恐惧,如果林端死在他面前,他还能独自活下去吗?去承受,这世上再无林端这个事实。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段景升语带哽咽:“不能看着你,离开我。”
“骗子。”林端抬头,茫然地向天台外伸手。段景升心脏狠狠揪紧,仿佛被死神捏住咽喉的人是他。
“对不起。”段景升于事无补地重复:“对不起。”
林端望向远方浩渺河山,只要再走一步,脚再向外踏出一步,他就能摔成一滩烂泥。
他是法医,见过各种各样的死法,它们千姿百态、各有千秋,却无一不是丑陋、恶心。
高坠。
假如头部先着地,在巨大冲击力的作用下,坚硬的颅骨将四分五裂,颅脑崩裂,脑浆和血液呈扇形喷射状喷溅,躯干和四肢出现多发性骨折,形成假关节。
尸体会很难看,保证让段景升断了复活齐青的念头。
只要再向前一步。
大脑深处,刺痛突如其来,如噪音音波到达凄厉枭鸣的最高点,震碎了他的意识与神智,林端四肢一软。
大抵是他命不该绝,高空一阵狂风迎面刮来。
林端摇摇欲坠的清瘦身体,在天旋地转间,倒向了冲上前的段景升。
意识弥留之际,他恍惚看见段景升吓得面如土色的脸,那双曾经冷漠的眼睛里,除了后悔,别无他物。
天台风大。
段景升抱着林端,像抱着死而复生的亡人,情绪随林端一举一动而大起大落,他抹了把脸,一并抹去咸涩眼泪,抱上林端,走回特护病房。
这次昏迷,直到三天后,林端方才再一次醒来。
段景升无法判断,Cats的激活和释放究竟走到了哪一步,他没有更详尽的资料用以确认林端目前所处状态。
林端很安静,自醒来后,他的眼神视线就没有任何聚焦,他只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一整天。
段景升触碰他,林端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像被火钳烫到猛地缩回手,他白皙的手就搁在那儿,任由段景升搓圆捏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