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息霜
学生在教室中奋笔疾书,白领逛完淘|宝打着哈欠打开工作电脑,宁北市政府正在紧锣密鼓敲定招商引资项目,亏了上亿的企业老总苦哈哈的和银行周旋,一对新婚夫妻终于步入婚姻殿堂,少交了份子钱的昔日好友提前离场。
世间酸甜苦辣,那时候,我以为,身边有你,一切都是美好。
“林端,”段景升扰乱他的思绪,轻声而坚定地说,“回市局吧,你热爱你的工作。”
林端呼吸微滞,盯着河面怔怔地出神,良久,才喟然长叹:“我辞职了。”
“我其实挺骄傲的,我是警察。只不过,做不下去了。”林端小声说:“如果妈妈还在,我真想问问她,为什么让我出生。”
对生命本身的怀疑,会让一个人失去动力。
段景升清醒而痛苦地明白,现在的林端,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毁灭他的信仰,只需一瞬间,而重建,却是一条漫长跋涉的旅途。
·
赵川就关押在青草区看守所内,段景升独自开车去了一趟。
他用了点关系,得到和赵川单独见面交谈的机会。
前任的市局局长端着他的搪瓷缸,身穿一件汗渍泛黄的白衬衫,圆润的肚皮扁下去一些,阔腿西装裤略显长了,裤脚卷起来一部分,他踢踏着凉拖鞋,笑呵呵地看着段景升。
上一次两人这般面对面坐着,还是在市局的会议室内。
赵川还是赵局长,和另外两位领导一同规劝段景升不该利用林端。
“时过境迁呐。”赵川笑眯眯地感叹,似乎并非身在监狱,而在他的嵌套式大办公室里,满怀慈祥和蔼,凝视局里的年轻后生。
“我可以调用我的关系为你减刑,”段景升没兴趣同他寒暄客套,开门见山道:“我要Cats的取出方法。”
赵川但笑不语。
段景升抬手,食指轻敲贴桌,眉峰冷峻,不苟言笑道:“死立执和死缓,你选一个。”
死立执没有转圜余地必死无疑,死缓只要罪犯不是脑子有坑,最后都不大可能丢掉性命。
赵川抬起双手,重重按下桌沿,大约也知道自己这个罪最低都是死刑,没有任何操作空间,不是死立执就是死缓,附带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全部财产,赵川笑容凝固了。
段景升仍旧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你小子滑头得很,”赵川指着段景升,不尴不尬地笑了两声,“想直接拿到取出方法没那么容易,我不可能就这么交给你对吧。”
段景升从座位站起,作势欲走,监狱警看到他的动作,上前准备拉开隔音玻璃门。
“慢着!”赵川招呼他:“年轻人嘛,毛毛躁躁的,急啥。Cats发作需要一段时间,不过同时有一种抑制环,Cats信号抑制器,基本能压制生物芯片释放信号,是一只手环。在HTCO老大身上。”
国内的HTCO已经被剿灭了,HTCO原本就是境外流窜入国内的犯罪组织,他们的老大就应该是——
“在缅甸。”赵川开门见山道:“你拿张纸笔,我代你向他写封信,如果他看见了,会把抑制环给你。”
段景升怀疑地打量他,赵川摊开双手:“我的命握在你手上,小子,等判决书下来,我再把HTCO的取出方法告诉你。”
“缅甸哪儿?”段景升双手撑住桌沿,手背青筋横突,他目光暗沉注视着赵川。
“金三角的毒枭。”赵川悠悠闲闲地怀抱胳膊,两人一站一坐,赵川不得不抬头仰视段景升,但这只老狐狸明白两人的位置已经发生一百八十度逆转,他忍不住讥讽:“当初劝你切莫任性妄为,现在呢?后悔莫及?段景升,我反倒要谢谢你,给了我一条生路。”
如果当时没有把Cats植入活人体内,如今的段景升也不用为了取出方法而放赵川一条生路。
在最开始,他恨不得利用林端揪出那个幕后黑手,将他大卸八块为齐青报仇,再想办法激活所谓的生物芯片,让齐青活过来。
而时至今日,他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他为了林端放赵川一条生路,为了林端,最终放弃将齐青复活的想法。
也许三年前,他根本没料到自己也有今天,赵川嘲笑的对,他纯属一个大傻逼,自讨苦吃。
段景升转身走向门口,赵川在他背后幽然开口:“你知道该怎么做,别让林端上法庭作证,他就是个过度盲从正义的傻帽,一旦他出庭出证……”赵川咧开嘴森然冷笑:“我们谁都活不成。”
林端会为了送赵川死刑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吗?
这个问题段景升压根不用考虑,林端绝对会这么做,更何况现在没有丝毫活下去欲望的林端。
段景升迈步走出探监室,对旁边等候的狱警说:“劳烦给他一张纸和一支笔。”
狱警满腹怀疑,犹豫地看一眼段景升,对方面沉如铁,不像和罪犯狼狈为奸的样子,狱警转身去拿纸笔。
·
段家旧宅。
朱绫这两天精神不太好,段镇南事无巨细亲自照顾老婆,忙上忙下,一把身子骨累活坏了,精神也跟着不大好。
段景升拿着赵川写满缅甸语的小纸条回家时,朱绫和段镇南同时感到自个儿精神不大好的情况呈指数级加重。
这对逐渐上年纪的夫妻面面相觑,无论年轻时有多少叱咤风云,人过了六十,便有种不得不认命的无奈,承认现在的身子骨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
朱绫揉捏太阳穴,段镇南气得背着双手在客厅里走来回。
“非要跟男的结婚,这下好了吧,可把自己玩进去了,老子怎么就养大你这么个玩意儿!”段镇南越骂越气,说着抄起鞋底板子朝段景升砸。
段景升没躲没闪,由着他爸发火。
段镇南也没真打下去,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朱绫亲自生的,他忍不下心,段镇南扔了鞋底子,怒道:“要不是你妈十月怀胎生你辛苦,我早特么抽死你!”
朱绫瞪了段镇南一眼,嗔道:“都快四十的人了,能当小孩教训吗?”
段镇南啧啧两声,沉重叹气,回朱绫身边坐下,愁云惨雾地叨叨:“你说丽春他们母子两啊,也是真倒霉,丽春给你当线人,不明不白地死了,林端又碰上咱们儿子,差点把条命也给搭进去。咱们老段家和老林家,网上数三代,铁定挖了对方祖坟。”
“林林出生时,咱两和老林就在外边等着,他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事情闹成现在这样,对丽春、对林林,咱们都亏欠了。”朱绫喟叹:“损了人家的,就得把自己的赔进去。景升落到这地步,是他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