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手别抖啊?”孙熊挑了挑眉,“唔,这么说来,我的手倒是有些抖了呢。”

耿玉嘴里含着布条,说不出话来,一双含情目动也不动地看着张院丞,拼命摇头,仿似让他快逃,别管自己。

“你看,他在劝你别轻举妄动呢。”孙熊只当不知,笑得如同世上最丧心病狂的法外狂徒。

他看似轻松,实际上冷汗早已经湿透衣衫,肩上伤愈发疼痛,心中不断念着贺熙华的名字,只求他能早些带人过来。

否则,他贺家这大逆的罪名,怕就真的要坐实了。

第18章 第九章:救命之恩

“玉儿,算我对不住你,若有来世,我定不负你!”张院丞闭上眼,扣动手中强弩,先发了一箭。

孙熊紧张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下来,将耿玉死死扣住,充作挡箭牌。

耿玉大腿中箭,禁不住闷哼一声,张院丞虽是心碎,但仍连发数箭。

孙熊死死咬住嘴唇,手下耿玉挣扎愈烈,他亦无十足把握能用他挡住全部羽箭。

就在此时,忽闻阵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院门被人撞开,周俭昌带着大量衙役冲了进来,一见这景况,立刻单手取了旁边衙役手中长刀,对着张院丞掷过去。

张院丞躲闪不及,一个踉跄,弓、弩脱手,训练有素的衙役立时犹如饿虎扑食一般将他按倒在地,又有几人上前将耿玉也一并押下。

孙熊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如鹰般盯着张院丞等人,肩上血流不止,看着颇为可怖。

“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给孙秀才看伤?”贺熙华清清柔柔的声音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孙熊这才虚脱一般瘫坐在地,任由贺熙华带来的郎中为他诊治。

那郎中伸手便要解衣,孙熊用另一只手按住他,“你将药给我,回头我自己上药即可。”

“说的什么胡话,你又不是郎中,若是自己治坏了,旁人还以为我医术不精呢。”白发苍苍的老头开口便骂,想不到乡野间的郎中还挺有气性。

孙熊仍是坚持,“光天化日之下,哪能当众宽衣解带?”

“你是不是男人啊。”他的脸依旧涂成炭黑一团,又浑身污秽,郎中看着他只觉矫情。

“不瞒王郎中,他是受我之托才亲往此处,受此苦楚,”贺熙华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旁,“他毕竟是个读书人,到底有些斯文体面,不如去我的马车里治伤,既清净又干净,你以为如何?”

王郎中见县老爷为他说话,也只撇了撇嘴,二人去了马车上。

贺熙华本应在此主持大局,可见那二人已被五花大绑,一应人等也都被好生看管,便去车上探望。

他刚一登车,就听闻孙熊倒抽冷气,掀开帘子就见他上半身衣衫已经褪下,肩胛处一个血洞触目惊心,一旁沾血的箭头放在一边,上面隐约还有些皮肉。

贺熙华脸色一白不敢再看,又觉血腥气从鼻子直冲天灵盖,强撑着转头去看孙熊的面色,即使隔着煤灰,依旧能看出其间的痛楚难忍。

贺熙华从袖袋中取出罗帕浸了水,小心翼翼地帮孙熊擦拭,“别闷坏了,也别弄脏伤口。”

王郎中腹诽,就算读书人稀少,众人敬重,可知县自己都是个大家公子出身的探花,哪里需要对这小秀才如此关怀备至?又是让出自己的车驾给他看伤,又是亲自为他擦脸。

他的疑虑在他终于看清那张脸之后化为乌有,又默默扫了眼孙熊白皙精壮的上半身,给孙熊开了不少止血化瘀祛疤痕的药,嘱咐道:“你这次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皮肉伤,未伤到筋骨,否则你这只手都得废了。你这伤口千万不要碰水,每日都得上药,这活血生肌膏一定记得用。”

孙熊忍着痛奇怪地瞥他一眼,“方才谁还说我不像男人,如今又怕我留疤了?”

贺熙华低头笑了笑,亲送那郎中离去,嘱咐小厮贺省照料着。

待他回到车边,孙熊已换上一身簇新衣衫,俨然是一副王孙公子的模样。

“受苦了。”贺熙华真心实意道,“还有件大事还未恭喜你。”

孙熊还未从养济院杂役的身份中脱离出来,茫然道:“何喜之有?”

“几日不见你忘性这么大?”贺熙华觉得好笑,“恭喜,你在院试中夺得头名,如今能名正言顺地被叫一声秀才老爷了。”

孙熊自幼被名儒教导,自然也不觉得取得个秀才的功名有何了不得,只客套道:“还是多亏县学诸位恩师教导有方,更是大人提携之功。”

“你啊,”贺熙华叹了声,“你是不知寻常乡野能出个秀才有多不容易,何况你还是案首。前几日碰到学政大人时,他还与我说,可惜你是我保举直接赴的院试,否则以你之才县考、府考更是不在话下,小三元唾手可得,可惜了。”

县考、府考、院考都为案首则为小三元,乡试、会试、殿试均夺头名,则是大、三元。连中六元者,古往今来也找不出几个,连中三元两只手也数的过来,故而能夺得小三元便成了不少读书人退而求其次的荣耀。贺熙华科考时年纪尚小,直接考的神童试,更无此等机会,一直为毕生之憾。

孙熊不算是个典型的寒窗学子,对此并无太大感触,只笑笑,“能有功名在身,更名正言顺地为大人分忧,小的已是心满意足,哪里敢肖想那些有的没的。”

贺熙华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也罢,咱们还是早些回县衙,将这惊天大案查清判定,也好向朝廷请罪。”

可怜贺熙华政声斐然,在知县的位置上已然待了两年余,眼看升迁有望,却又撞上这等惨事,年底吏部磨勘又有了变数。

孙熊瞥了眼贺熙华,见他气定神闲、面色平静,不知是不在意自家前程,还是因出身贺家有恃无恐,就不得而知了。

“大人这段时日可有发现?”

贺熙华昳丽的面孔阴沉下来,“和你话别之后,我便带人去搜了那乱葬岗,将所有无主的尸首都收拢了起来,由于实在太多,难以一一查验。于是我便命仵作抽验了几具,发觉其中有些尸体,似是被人扼住咽喉拧断了脖子,还有些脖子未短,却亦有些窒息的痕迹。”

“与我猜想的差不离。”孙熊点头。

贺熙华瞥他眼,“你有些托大了,若不是周俭昌立时来寻我,若不是我担忧你等安危,带人在周遭守株待兔,恐怕你真的会折在他们手里。”

孙熊叹了声,对贺熙华长揖在地,“多谢大人救命之恩,他日我定当以身相许。”

贺熙华本在喝水,闻言差点呛背过气。

“说错了,结草衔环以报。”孙熊面不红心不跳地改口,心中却暗自许诺——他日,定饶你一条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下基层最大的收获大概是脸皮变厚了

领导包扎成就达成

第19章 第十章:明镜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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