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少年游 第173章

作者:明月倾 标签: 近水楼台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容皓心思沉重,思绪乱如麻,正思索,只听见察云朔沉声问道:“容大人是江南人?”

西戎蛮子,这辈子除了江南就没听过别的地方。也怪江南爱出文人,诗词歌赋,写得花团锦簇,把江南美景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所以自古戎狄虎视眈眈,第一个就想去江南。

就该让叶家人来才好呢,封江南的是他叶慎,容家真是白替人拼了这许多年。

容皓心下腹诽,但人在屋檐下,还是以西戎使臣朝见的语气,淡淡答道:“回大王,是。”

“听说大周的天下,江南风景最好?”察云朔沉声道。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容皓在心里骂了句,但还是昂起头来,看着察云朔眼睛,不卑不亢答道:“江南风景好,也富庶,大周军费一半出自江南,整个江南三州的出产,就足够支撑幽燕一年打五场幽州之战!”

他这话一出,不仅察云朔身边的中年人大受冒犯,连赫连的神色也一冷。

在察云朔说话前,他有一个往前一步的动作,就算不是叶家人,也看得出这动作是卫护的意思,看不见他脸上神色,只觉得他站得如同一杆枪一般笔直。容皓看了,心里又好笑,又有点心酸。

就算云岚那样断言,但这野马一样的西戎蛮子,总算有点真心的吧。

也许是赫连那个动作的缘故,也许是察云朔没闲心和这出言不逊的阶下囚计较,他并没怎么为难容皓,而是又问了几句闲话,就有点看起来精神不济的样子,让他们下去了。

出帐篷时那黑发虬须的中年人似乎对赫连很是不满,容皓一看他身上华美的衣袍,还有佩戴的宝石弯刀,就猜出了他身份——当初西戎南院大王呼里舍进京,也是这样一副暴发户的习气,一定要和大周人一较高低的样子。这中年人一副充当察云朔左膀右臂的样子,不是西戎北院大王延宕是谁。

不过他像是很忌惮赫连,也可能是有什么勾结也不一定,看了容皓一眼,就默默从赫连身边挤出去了。赫连面上带着寒意,拖着容皓回了自己的帐篷。

容皓到了西戎,才见到他身上这一面,这西戎蛮子万事都游刃有余,在茶楼上,那样大逆不道的故事也敢信口拈来,自己还当他没有害怕的事呢,原来到了察云朔面前,也会有这样警惕的一面。

不过他这点竟然和殿下有点像,越是紧要的事,越是藏在心里,表面上仍然云淡风轻,连把他按在帐篷上亲的动作也这样熟稔。

容大人不是他的对手,被亲了几下终于挣扎开来,掐住他的脸,把他推开。

“别总是没上没下的……”容大人打官腔是一等好手,这样的事也能被他找到合适的遣词,赫连也不反抗,任由他握住自己脸颊,漂亮得像他们经过戈壁时看见的石洞内部的彩绘神像。

“听着,你得把匡天瑞还回去。”

容大人出使的名头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察云朔只是问了一句,根本没多说,显然是交给他们决断,所以容皓只问赫连。

“几根骨头也还?”赫连心不在焉。

“一根骨头也要还。”容皓神色严肃:“你们西戎的人,敖仲将军也会还给你们,很快大战再起,再不还就没机会了。”

“还有呢?”赫连漫不经心地问道。

容大人真正的意图,就藏在出使的名头下,他们心知肚明。换回尸骨再悲壮,到底是给活人的慰藉。还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就算只是可能活着也一样。

“你知道我要什么。”容皓神色认真。

是和他一起在东宫长大的伴读,能用自己来换的交情。事实上,他来这里,就是先把自己当作了筹码,是和当初茶楼上一样的交易。

所以赫连才挑眉道:“我就不给,萧景衍又能耐我何。”

换了别人大概要气死,呼里舍和蒙苍的交易,大周虽然是不得不杀,但真正占尽便宜的是赫连。他什么也没给大周,还接过蒙苍的军队,继续进攻幽州。

但容皓知道,这西戎蛮子是又犯浑了。他在乎的其实是“你是为了这原因来这的,所以我偏偏不给。”不知道谁给他养成的这样古怪脾气,活脱脱是头桀骜不驯的黑狼,一会让人心软,一会又露出凶悍獠牙。

“傻子。”

容大人在他头上扇了一下,在他继续犯浑之前,把他的脑袋拉了下来,笑着亲了他。

是不讲理的西戎蛮子有什么要紧呢,容大人总归是一片丹心。

第157章 榴花不如五湖烟月

京郊的麦田,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

今年称得上国泰民安,虽然流言说边疆战事又要起来了,但不像以前一样,常有难民流寇逃过来,也没见到大征兵大纳粮,一切都井然有序,还抄了几个贪官,实在让人心中安定。

连南戏班子也不再搞什么神神秘秘的影射了,而是把陈三金演义又翻出来演了,看起来是说陈三金,其实人人都知道是追思□□。小叶相的名声也好,百姓见不到天子,但打马游街的状元郎和俊美风流的小叶相都是见过的,所以也可以想见年轻的皇帝如何丰神俊朗。

等到秋收,虽然不算难得一见的丰年,但得益于年初大修水利,所以少听见歉收的消息,京郊更是一派丰收景象。这地方有的是王侯的祖田,打理得十分齐整,佃户都在热火朝天地收麦。歇息喝水时看见官道上来往的驿使信差,还要点评一番。

午后天气渐热,行人稀少,城郊却走来一匹瘦马,骑马的像是个穷边军。仗打多了,边军也不稀奇了,只见他穿着一身落拓青衫,骑在马上,奇怪的是那匹马像是很听话的,根本不用控缰绳,就自顾自地往前走。那边军看起来年纪不大,是个青年的模样,身形高大,把双手都揣在袍子里,有点懒洋洋的。

他戴着一顶破毡笠,腰间佩着一把剑,远看眉目并不清楚,等到走到田边,佃户们才看清他的长相。

他半张脸都在阴影里,仍然看见眉毛上一道痕迹,将左眼的眉尾截断,更显得桀骜不驯。京中王公子弟多是清秀白皙长相,但世上还有一类英俊,是经得起伤疤和风沙磋磨的,那些伤疤不过是增添他的气势,像东陵石碑上的风沙痕迹,比一切史书都来得厚重。

这样的落拓边军,正该远离京城,早日回乡才对。

但他马匹的方向,正向着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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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宫开了满宫的石榴花。

宫中常见榴花,花红如火不说,多子的寓意更是吉祥,所以后妃宫中都有。但哪个宫殿都没有望春宫这样多,墨绿的叶子在日光下如同墨玉一般,花更是耀人眼睛。

天下人都有着这样的期望,所以內侍才在望春宫栽满石榴,因为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位皇嗣,年轻而英明的君王,京中最美的皇后,虽然并未封后,但天下还有谁比她更适合一国之母的位置呢?

她一句“请陛下来饮茶”,望春宫的宫女脸上都带着光,估计整个宫廷都在暗自高兴,为帝后的相会。

登基大半年,望春宫却迟迟没有封后,满朝文武都以为是遏制叶家势力,没想过天珩帝也会体察人心。

不封后,是给她时间养伤,一样是老叶相的弟子,萧景衍连怜悯的念头都不会起,就像叶璇玑不会因为小言离去而怜悯他。

他们都是强大的人,再深的伤口,只要给足时间,都会恢复过来。

是个炎热的初秋,树上蝉鸣不停,榴花照得整个庭院都光彩耀眼,宫女们垂着头端着茶盘,如同一行大雁般安静地从廊下经过,雀跃的心情都在眉梢眼角。而明亮的华堂里,四面垂帘,年轻的帝王和自己的妻子对坐,如同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