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倾
“殿下喜欢的不是你吗?”敖霁淡淡道。
言君玉顿时泄了气。
“是啊,他也是这么说的。但是……”
但是他深夜出去,只为了摘一枝白梅花。
“看来小言还是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带你出来。”敖霁昂首看着山下的兵营,道:“我带你出来,是让你知道,这天下不只有皇宫一个地方,你也不只有东宫一个去处。我让你和他们打,是要你看到自己有多厉害,你不是谁的影子,你就是言君玉,你有你的光芒,知道吗?”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带一点情绪,言君玉却听得眼睛都热起来。他摸着手上的罗云弓,想起今天打仗时那热血沸腾的感觉,心中顿时迟疑起来。
“你觉得,我应该去边疆……”
“我没有觉得任何事。”敖霁打断他的话:“我没有劝你去哪里,也没有说什么。一切都要你自己决定。”
言君玉还太小,他看不透东宫伴读戏谑背后的权力关系,也不知道敖霁今天说的话有多危险。东宫那位,和龙椅上那位,是真正的亲父子,他再仁慈,再宽厚,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别说这些话,就是敖霁之前对言君玉的那些阻拦,就已经是在找死了。
这些话,云岚不会说,容皓不会说,连羽燕然也不会说。他们都只会安静看着言君玉一步步走入深宫,没有人想要带他出来。
“我知道。”言君玉还是隐约知道一点的:“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说了也没什么。”敖霁冷笑:“我倒想被抄家呢。”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言君玉偷偷看他,天色全黑下来了,敖霁的脸在黑暗中轮廓深刻,他不由得想起那传言来。
“想说什么就说。”敖霁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那我说了,你不准生气。”
“不说我走了。”
“好,我说嘛。”言君玉小声问他:“你喜欢的人,和太子喜欢的人是同一个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一见面就对我这么好啊,不是因为我有点像他吗?”
敖霁伸手揪住他后颈,言君玉连忙挣扎起来:“哎哟,疼疼疼,你说了不生气的……”
“我真想知道你这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猜的嘛……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敖霁松开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你也要我叫你哥哥吗?”
“你叫一声来听听。”
言君玉嚷得厉害,真叫起来又不好意思了,忸怩了半天,用蚊子般声音叫了句,把敖霁都逗笑了。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在黑暗中打量了一会儿言君玉,忽然道:“其实你一点也不像她。”
“谁啊?”
“我妹妹。”敖霁淡淡道:“我有个妹妹的,你不知道吧?”
言君玉老实地摇头。
“她只比我小半年,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我很喜欢她,从小保护她,我去当伴读的时候,她很舍不得我,哭着跟了我一路。后来我在宫里久了,她也常来玩,她生得很漂亮的,比云岚不差。不然也不会选进宫当妃子了。”
“妃子?”言君玉吓了一跳:“那是圣上的……可是她比你小,但圣上的年纪……”
“圣上前年选进来的妃子,也有十五六岁的。宫里红颜伴枯骨也是寻常事,不然圣上六十岁,选妃子也选六十岁的?”敖霁用平淡语气说着最大逆不道的事:“其实选不到她头上的,但是我父亲那时候要去征南诏,手握军权的大将出征在外,女儿做妃子是惯例,前朝后宫一体,就主动把她送进去了。不过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不肯让她去,所以大闹了一番。”
“然后呢?”言君玉忍不住问。
“然后挨了顿打,在床上躺了半年,我还做过一个梦,梦到自己是常山赵子龙,带着她杀出皇宫。没想到等我养好伤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死的时候才十六岁。”
“死了!?”言君玉大惊。
“宫里的女人死得不明不白都是寻常事,你以后就知道了。”敖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父亲倒是得胜还朝了,你看,现在煊煊赫赫,多么得意。”
言君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凉意入骨。
“听说你想要殿下的心。”敖霁偏过头来看着他:“其实殿下并不擅长把心给人。但他们都很擅长践踏别人的心。用云岚的话说,他们糟蹋起好东西,是不手软的。”
世上心尖上的东西,送进这宫里,只配由他们糟蹋。世人心尖上的人,送进这宫里,他们弃如敝屣。不如此,怎彰显天家威仪?都说萧景衍是真正天潢贵胄,气质尊贵无比。其实这气质来源于他脚下那累累的碎片,每一片都价值连城。
言君玉不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许久,只能低声道:“我不会被践踏的。”
尽管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没底气。
敖霁不知道看不看得出他心思,只是淡淡道:“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你看。”
言君玉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只见兵营外有一支队伍,看不清装束,只看见提着整齐的灯笼,如同金龙一般,到了兵营门口,兵营里灯火更加辉煌了,倒像是在迎接什么人一般。
他跟着敖霁匆匆下山,还没到营门处,就看见跪了一地的黑压压的人,最前面是一位鬓角染霜的中年人,穿着甲胄,似乎就是敖霁的父亲。在他后面,鄢珑、程松,还有许多他没见过的将领,都恭敬地跪着。
营门外停着一驾御辇,五爪金龙,只比圣上的稍小,羽燕然正挑起帘子,辇中坐着的人,向来有着仁慈谦逊的名声,但他的身份下,仁慈谦逊的表现,也不过是在别人跪拜时微笑颔首罢了。
他似乎刚从圣上那过来,仍穿着华贵的衮龙袍,宫灯照见他英俊面孔,如同神祗,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无数人跪在他脚下,不敢看他,却又时刻提心吊胆,听着他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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