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仔
他问起来格外地认真,好似真的受伤了一般。
宁枝玉心中大快,面无表情地盯着魔尊俊到近乎妖异的脸,缓缓凑到他耳边说,“你连他的半缕黑丝都比不上。”
魔尊的身体僵了僵:“若我不是魔呢……”
宁枝玉淡淡笑了笑,轻飘飘地反问:“你以为我厌恶你,是因你是魔?”
“想要我不恨你,可以啊……你将自己杀了,我便不恨你。”
魔尊好像听不懂他的话,平静地抬手替宁枝玉理了理额角凌乱的发,说:“阿宁,教我写你的名字吧。”
“你不配。”宁枝玉挥开他的手。
燕鸢从前惯喊宁枝玉‘阿玉’,魔尊不喜欢与情敌一样,就自作主张喊宁枝玉‘阿宁’,不过宁枝玉多数时候都不会应。
一切都是他的独角戏罢了。
宁枝玉背过身躺着,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身后抱着他的魔尊说:“神魔大战近在眼前,若我赢了,你做我的王后,好不好?”
看来他真的是醉糊涂了。
“希望你死。”
魔尊沉默许久,徐徐道。
“我不会死的,若我死了,你就会被燕鸢夺回去,我们之间还有阿冽,神族容不下他。”
阿冽是宁枝玉被迫生下的孩子。
生着双和魔尊一样的红瞳。
宁枝玉痛恨魔尊,痛恨这个残酷的世界,没办法对那个恶心的小杂种生出爱来。
他轻声说。
“那你们一起去死。”
魔尊无声地圈紧宁枝玉的腰腹,两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他额头抵着宁枝玉雪白的后颈,合上眼不再说话了。
神族攻进来的那天,宁枝玉被囚在魔尊寝宫的床上,隐隐听到一声奇怪的巨响,强烈的红色光波在魔界上空炸开,无数低等魔物当场被撕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魔族的结界碎了。
宁枝玉猛得从床上惊醒,冷汗涔涔地撑着床坐起身,手脚上连接着床柱的铁链不断晃动。他梦见燕鸢在人间惨死于魔尊手中的模样,惊坐着久久不能回神。
门扉被人从外头轻轻扣了两下,宁枝玉回神看去,门被小心地推开,接着探进来一个小脑瓜子,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娘亲。
不知是因在肚子里的时候太过折腾,还是遗传了魔尊的蠢笨,这孩子看着就不大机灵,明知道宁枝玉厌恶他,还是和他父王一样,没皮没脸地凑上来,惹人讨厌。
宁枝玉的心渐渐定住,眼神冷下去。
小团子毫无所觉,捧着大碗和自己身形不符的牛肉面,亦步亦趋地走到床边,努力举起手递给宁枝玉。
“娘亲,吃面……”
面是刚出锅的,上方冒着腾腾热气,小团子的指尖被烫得有些红。
他的起居都是魔尊亲自打理的,今日许是魔尊忙了,未给他束发,小团子就披着一头及腰的墨发,身上的黑色小锦袍穿得不太整齐,领口乱糟糟的,跟没娘照顾的小孩似的。
娘是有的,就是不疼他。
宁枝玉收回目光,看也不看那张稚嫩的小脸。
“出去。”
“娘亲吃……”小团子捧着碗凑近了些,眼巴巴地望着他。
声音细细的,软软的,像针尖一样轻轻挠在宁枝玉心头,宁枝玉陡然抬起手指向门口,口气很重:“我叫你滚出去!”
手腕上连着的粗铁链将小团子手上举高的碗打翻了,滚烫的汤面洒了小团子满头满脸,他短促地痛叫了一声,惊慌失措地用小手抹脸,很快整张脸都烫红了,手在条件反射地发抖。
宁枝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愣愣看着床边的小团子。
小团子将双手上的汤渍在衣物上蹭掉,太痛以至于没控制住力道,直接蹭掉一层皮。他的瞳孔本就是红色的,此时眼角红了看着也不大明显。
“……娘亲不喜欢吃面呀。”
他低头看向地上的狼藉,小手挥了一下,碎碗和食物残渍就消失了。
“那阿冽去叫厨娘做别的……”
说完,不待宁枝玉回答,就转身往外面走,合上门前还探着脑袋小声叫娘亲等他。
他不知道,娘亲不是不喜欢吃面,而是不喜欢他。
第一百三十四章 神魔大战(中)
因为宁枝玉的存在,魔尊去凡间绑了个厨子来,专门负责他的饮食,宁枝玉知道此事后,便绝食不肯吃饭了,魔尊不得已只能将厨子放了回去,派了手下的魔女化为凡人去长安的酒楼学了厨艺。
小团子很快就重新端了食物进来,他以为
宁枝玉不想吃面,便叫厨娘准备了三菜一汤,有佛跳墙、五味蒸鸡、草菇西兰花,以及一品牛腱子汤,整齐地摆放在浅色木托盘上,看着就十分有食欲。
魔族生来有自愈能力,天赋越高的魔族受了伤恢复得越快,小团子身上流着魔尊的血,能力自是不俗的,进门的时候他脸上手上的烫伤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淡淡的红,身上被弄脏的衣物来不及换,半湿的头上挂着几根碎面条,看着挺可笑。
小团子自己倒没什么感觉,端着食物靠近床上的宁枝玉,奶声问娘亲吃饭吗。
除去那双血红的瞳孔外,他生得其实和人族的孩童没什么区别,雪白的小脸带着点婴儿肥,不吵不闹,听得进人话,该是很讨人喜欢的。
若他是宁枝玉和燕鸢生得孩子,宁枝玉定然会爱他,对他温声细语、悉心照顾,告诉他如何为人,教导他读书写字。
可惜他是魔。
是宁枝玉被魔尊强 暴,被迫生下来的孽种,是他人生中的污点和耻辱。
从小团子出生至今,宁枝玉未抱过他一次,连好好看看他都是没有的,他巴不得这个小杂种在他面前永远消失。
宁枝玉背对着小团子躺在床上,置于身前的双手略微收紧,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小团子只得上前将托盘轻轻放到床沿,看着娘亲的背影小声说:“那阿冽把饭食放在这里了,娘亲要记得吃哦。”
宁枝玉还是没理他。
小团子知道娘亲是醒着的,他能感知到娘亲的呼吸并不均匀。
可能娘亲只是不想理他。
至于为什么不理他呢,小团子想,大概是因为娘亲总被父王锁在寝宫内,哪里都不能去,所以心情不好。
父王说松了锁链,娘亲便会离开他们。
具体的魔尊从未和小团子详说,他知道娘亲心情不好,因此不管娘亲如何待他,他都不会生气,只是心中有一点点的难过。
出去带上门前,小团子探着脑袋对床上的人道。
“娘亲,阿冽先出去了。”
“……等阿冽的法术再强些,便能将娘亲身上的锁魔链给解了,到时阿冽偷偷带娘亲出去玩,娘亲便不会不开心了。”
不久,门被无声地合上,殿内恢复了安静,宁枝玉撑着床徐徐坐起,看向身侧的食物出神。
神魔之战开始,便是血战三日三夜,魔宫被魔尊所设的结界笼罩着,外界的血腥和杀戮未渗透进分毫,对于宁枝玉而言一切皆是风平浪静。
不同的是,先前魔尊每夜都要缠着他睡,自那夜后,魔尊没再来过,寝宫中每日除了偶尔出入的侍从和阿冽,再无旁人,少了魔尊纠缠,耳边清净了很多。
大抵是因为他的话足够恶毒,魔尊终于死心了,宁枝玉心中无悲无喜,不起波澜。
在最初的那两年,魔尊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假意在他面前和魔女调情,搂搂抱抱,还说要娶王后,宁枝玉见了不但毫无反应,甚至心平气和地祝贺他和新后早生贵子、白头偕老,气得魔尊当夜将他好一番折腾,事后他昏迷了整整五日。
后来魔尊便不敢再那般放肆对他了,但诸如此类在宁枝玉看来十分愚蠢的事情,魔尊做了不少,不知道这次他又想耍什么花样。
夜里,心思静下时,宁枝玉便会想起在凡间时与燕鸢的往事。
他从小孤苦,无人疼爱,唯有燕鸢是真心待他好,关心他是热是冷,开心还是难过,不会像旁人那般强迫他做不喜欢做的事情。
这一点,魔尊是比不上的,就像他不喜欢被关在这里,魔尊还是要关着他,他不喜欢待在魔界,魔尊亦不会放他走,就连他不想继续活着这样小小的愿望,魔尊都不肯帮他实现。
被掳到魔界的第一年里,宁枝玉自杀过不下五次,撞墙、咬舌、用偷偷藏起来的碎瓷片割喉……每次都在事情即将发生,或者发生后的不久,被发现,然后拯救。
在他第六次预谋自杀之前,魔尊用铁链将他锁了起来,在他身上施下了某种咒语,令他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如今的宁枝玉虽活着,不过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寝宫内的烛火幽幽晃着,随着门被推开灭了一瞬,很快又重新燃起。宁枝玉背对门躺在床上,合着眼未动,身后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随着魔尊的靠近,宁枝玉闻到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不禁拧眉。
“滚出去。”
脚步声顿了顿,最后停在床边。
魔尊身上穿着玄铁战袍,腰线处和胸前破了两个大洞,涌出来的血已经快干涸了。他掌心对准自己,施法脱去被灰尘和血污弄脏的战袍。
不久后,宁枝玉被一只健硕的手臂从身后拥住,感觉到魔尊的身体贴上来,他当即挣扎起来,用手肘去撞魔尊的胸口。
那一下应当是将他的伤口撞裂了,血瞬间渗透了宁枝玉白色的衣袖,湿乎乎地贴在手肘的皮肤。
耳边的呼吸变得粗重,但魔尊并没有放开他,反而将他拥得更紧了,仿佛这样身上的痛就会减轻一些。
宁枝玉对于魔尊受伤的原因丝毫不感兴趣,他狠狠在他胸前的伤口撞了几下,魔尊拥住他的力道终于松了。
宁枝玉趁机将身体往里挪,脱离了魔尊的怀抱,牵扯着锁链一阵晃动。
“别碰我,你很臭。”
血腥味本就不好闻,魔的血气味更重些。
但臭应当是不至于的。
许是因为受了伤,魔尊没力气再去碰他。这是魔尊的地盘,宁枝玉嘴上说叫他滚出去,心里清楚自己的意愿是没用的,便没继续浪费力气做无用功的事情。
两人相安无事地躺着,魔尊低哑的声线由身后响起。
“神魔开战了。”
如此他受伤的原因便有了解释。
宁枝玉没出声。
他心如死水,对于这些不感兴趣,不论谁赢谁输,都是无所谓的,他在意的人早就死了。
魔尊从身后贴上来,手臂穿过宁枝玉腰间握住他的手,低低说:“你莫要怕,我会保护你。”
宁枝玉觉得好笑:“我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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