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仔
燕鸢的手还贴着门,身体却滑下去,软倒在地:“我不信……我要他亲口同我说……咳咳咳咳咳……”他捂住唇,血还是从指缝中溢出来,滴在银白衣袍上。
怜璧冷笑一声:“您是不是觉得您现在所做的一切足以感动天地?自毁气运,只余百年性命,还有脸过来对将军死缠烂打,将军始终对你心狠便罢了,若将军真对你心软了,你倒是舒舒服服过了百年,到时双腿一蹬撒手人寰,把将军独自留于世上,你有没有想过,叫他如何度过漫长的一生?”
“从始至终,你只想着你自己。你不爱的时候,就用尽一切办法折辱他,你爱了,便不惜毁掉自己,也要换他一片真心。他傻,你说几句好听的话便能将他哄到手,在被你背叛、辜负之后,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为你挡天罚,你但凡有半点良心,便不该再来招惹他!”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只是想在最后的时间能同心上人在一起。
燕鸢确是有私心的,在听到玄龙与燕祸珩的事时,他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痛苦,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失去理智。
“他是天煞孤星,不能有感情,不能同人亲近,我可以……我不怕被他克,你去告诉他,让我见见他,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很想他……”燕鸢伸出被血染红的手,去抓怜璧的衣袖。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他的心软会要了对方的命
“帝君还是不明白,不是小仙不让您见将军,是将军不想见您。”怜璧抬手躲过燕鸢的手。
“你们走到了这一步,早就无法回头了,那些伤痛,不是您重新受一遍就能从将军心底抹去的,您若是洒脱些,说不定将军还会高看您几眼。”
“帝君请回吧。”
燕鸢的手垂落下去,跌坐回地上。
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自愿的,是天道在背后推着他,走向一条无法回头的路。那路的尽头有个岔路口,将路一分为二,一条通向生,一条通向死,他选择了后者,因为他在死路上看见了希望。
连死都不怕的人,是不在乎什么体面的。他也不要玄龙高看他,剥去天神的外壳,他本身就是个平凡的普通人,他没办法在那样深刻的感情里做到洒脱。
“我不走……走了,便见不到他了。”燕鸢曲起腿,双臂搁在膝盖上,无神双目注视着前方,喃喃道。“我就等在这里……他不见我,我便不走。”
“你!”怜璧气道。
燕鸢看不见,任她瞪着眼,像个木雕似的一动不动坐在地上。
“随你。”怜璧虽一直没给燕鸢好脸色,但她一介小仙总归是没办法将堂堂帝君赶走的,干脆眼不见为净,穿门而入进了屋。
层层叠叠的罗帐挽起挂在两边,男人一袭玄袍,坐于床沿,冰绿双瞳失神地望着床上小人儿乖巧的睡容。
阿执今日午后玩儿累了,睡了许久还未醒,玄龙不愿让他听到大人间的争执,方才设下了结界,防止他被外头的人吵醒。
听到脚步声,玄龙回身。
“他走了吗。”
“没有。”怜璧摇头,不似方才那般气焰嚣张了,眼中含了几分担忧。“怜璧无用,该说的话都说了,帝君还是不肯走。”
玄龙垂目,沉默不语。
烛光将男人低垂的睫绘出淡淡疏影,他这些天瘦了许多,玄袍下的身体愈发单薄了,看着叫怜璧十分难过。
燕鸢那般作践自己的身体,将军知晓了怎么可能会不难过。他那猪脑仁子怎么就不知道想想,将军为了救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怎么可能接受他的忏悔,心安理得享受他百余年陪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离开的人倒是能两手一摊就走了,留下活着的人该怎么办。
光是燕鸢靠近将军会被克这一点,就足以让将军狠下心躲得远远的了。他要的感情,从来不是建立在对方的痛苦上。
“将军,要怎么办才好?……”怜璧问。
玄龙摇头。
他若能知晓该如何,便好了。
燕鸢为何一定要如此固执,偏要让双方都不好过,放过自己,放过他,不好么……
“燕旌上神已经亲自去寻修补帝星之法了,将军别担心了,他毕竟是天界之主,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他要等,您就让他等着吧,等久了自然就死心了。”怜璧道。
玄龙知晓怜璧在安慰他,燕鸢能做到这一步,怎会就此死心,他若不做些什么,燕鸢定会继续纠缠不朽,同上次那样在外头站一夜。
总归不是办法。
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出去看看。
开门便看到那人背对着自己坐在地上,燕鸢的耳朵聋得彻底,玄龙走出去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待走到他身边了,可能是感觉到了一点风迎着面颊吹来,才有了一点点细微的反应,朝玄龙偏过头,不确定道。
“阿泊……?”
“是你吗……”燕鸢伸出手抓了抓,抓住一片冰凉的衣角,苍白的脸上染上些欣喜。
原本是能感知到对方的神息的,可他的气运损得厉害,如今其实同废人没什么区别了。
玄龙见燕鸢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唇边粘着大片干涸的血迹也不知道擦,和野人一般无二,他好不容易将燕鸢从天道的阎罗刃下救回来,他就是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的。
心痛、失望、难过,多种情绪在玄龙胸腔中膨胀,紧紧掐住他的喉咙令他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却是沙哑无比。
“让你走,你为何不听。”
传音术落在燕鸢脑中,他从地上摇摇晃晃爬起身,红着眼笑道:“我想你……我走了便见不到你了。”
玄龙:“……你总是食言,从前是,现在亦是。你说过会远离我,不再出现于我面前。燕鸢,你答应我的事,可曾做到过一件。”
燕鸢急了,弯下身摸索着去抓玄龙的手,那真实的触感让他安心,却也心如刀割:“从前我未做到的事,以后我会竭力做到的,阿泊,你相信我……现下和从前不同了,天道再没办法左右我,你同我在一起,不会被我克着了,如今我的命格弱于你,要克,也是你克我,你不是恨我么,正好,你离我越近,我越不会好过,这样你总能解气了吧……”
“你想去看海,我便陪你去,你想去哪里我都能陪你去,只要你还愿意见我,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死都好。你放心,我会死的,我最多还能活百年,待将从前答应你的事都做完,我便会死。你不要不见我……”
说到最后燕鸢已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他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先前还想着绝不能在玄龙面前失态,却在不经意间就泪流满面。
思念将他折磨疯了。
更令燕鸢惶恐的是,他看不见玄龙的表情,只感觉到握在手心的那只手在一点点抽离,不论他怎么用力,都握不住。
“阿泊……”
“别这么唤我,你不配。”玄龙低哑的嗓音在燕鸢脑中响起。
“你不配做天界的君主,不配做阿执的父皇,不配我曾爱你一场。”
“燕鸢,你委实令我太失望。”
燕鸢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对,我不配做天界的君主,不配有阿执那般乖巧可爱的孩子,不配你曾经爱我一场,可是我也不想的……我每日醒来便忍不住满脑子都是你,满脑子是你从前待我好的模样、同我笑的模样,连做梦都看见你万年前死在我怀中,你叫我莫要哭,待你坠入轮回,去凡尘寻你便是。”
“我听你的话,去寻你了,可我怎么就认错人了呢?我那么爱你,爱你胜过爱自己的性命……你说我怎么就认错人了呢?”燕鸢的泪落在苍白的掌心,抬起头用空洞的眸对着玄龙,嘶声道。
“倘若能重来一回,我定不会将你认错的,即便天道将我变成一个傻子,我都会牢牢记住你的脸,记住你是阿泊,是燕鸢最重要的爱人,可时至今日,早就没有回头路了,我只能继续向前走……寻些不是太聪明的办法,来挽回曾经犯下的错。”
“都怪你从前待我太好,太纵容我,叫我怎么都割舍不下,你恨我也好,失望也罢,都没关系,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要你肯让我弥补,我便心满意足了……好不好?”燕鸢说着,又去抓玄龙的手。
这回玄龙倒是没有挣开他的手,只是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可我如今并不需要了。”
“你应当听说了,我同祸将军在一起了。”
燕鸢怔了怔,身影晃荡起来,好似就要站不稳,他猛然咳出一口血,溅在玄龙衣襟上,随意抬起手背擦了擦,笑道:“那你就当可怜我,好不好?不是你需要我,是我舍不下你……”
“反正,反正我就剩一百年了,一百年多短啊,你就当可怜我,在我死之前,再同我做做戏,待我死了,你爱同谁在一起我都看不到了……”
“好不好……”
玄龙沉默,不回他话,燕鸢嘴角的笑容渐渐有些维持不住了,他捂着嘴咳起来,身体颤个不停,好不容易止住,同从前对玄龙撒娇那般,抓住玄龙的手臂轻轻晃动。
“阿泊……你心肠好,从前总对我心软,你最后再对我心软一回,好不好……”
“求你……”
“求你了……”血从嘴角淌下,没人替他擦。
若燕鸢能看见,便会看到玄龙冰绿的眸早被热雾氤氲得模糊,透明液体从面颊无声落下。
可惜他看不到。
玄龙更不会让他发现丝毫异样。
“我若对你心软,叫祸将军如何想。”
“你知我待人总一心一意,同你在一起时是,同旁人在一起亦是如此。”
“我无需你弥补,你日后切莫出现在我面前,好好活着,便是最大的弥补。”
“你走吧。”玄龙挣了挣手臂,没挣开,燕鸢如今的身体那般弱,他怎会挣不开?
燕鸢摇头,同孩子般哭起来:“不……我不走……”
“你说的话都是假的,是骗我的,你怕我同你在一起会死,所以故意骗我的,不然你不会救我,不会为我挡天罚,你还在意我,对不对?”
玄龙:“你莫要自作多情,救你只因你是帝君,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所在。”
“若非如此,我不想多看你一眼。”玄龙这回成功将手抽了回来,用力之大,竟令燕鸢身影不稳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台阶共有六层,燕鸢滚下去,额头撞在玉阶上,磕得血肉模糊,玄龙下意识要去扶,燕鸢已慢慢爬了起来,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我不信……我才不相信……”
玄龙别开眼,不愿再看:“多说无益,就此作罢吧。”
燕鸢觉出他要走,慌慌张张爬起身追上去,没走几步便被台阶绊倒,膝盖落地,一时想必是站不起来了,便用爬的。
“别走……阿泊,别走……”
玄龙背对着他,双手深深嵌入掌心,没回头。
他的心软会要了对方的命。
第一百五十章 从头来过
那门最终还是合上了,燕鸢被挡在外头,他跪坐在地,垂着头,微不可闻道:“你不要我……我怎么活……”
月色渐华,北赤赶到时,殿外只余燕鸢一人,凄冷冷的。
出门前分明是叫仙娥精心打扮过的,不想才这么会儿的功夫,就完全变了样,矜贵的银袍上血和尘土混在一起,刻意染黑的长发弄得灰扑扑的,血从额头上的伤口淌进眼中,同别人不要的破败人偶没什么区别。
北赤走到他身边,弯身扶他,沙哑道:“帝君,回去吧。”
燕鸢虚晃着站起,被北赤扶着下了台阶,他的魂没随着身体一同起来,怔愣愣的,走了几步就栽倒下去,再没起来。
“帝君!!”
当夜东极殿又是一番大动干戈,数位医仙忙里忙外,替燕鸢制药、疗伤,折腾到半夜才结束。
他醒着的时候没有一刻不感到痛苦,昏迷不醒于他而言反倒是件好事,要是能自此长睡不醒便能永远解脱了,可惜曳灵不会让他死,燕旌不会让他死,医仙殿的每位医仙亦不会允许他就此陨落。
几日后,燕鸢醒来时发觉眼睛竟能感觉到光了,虽还看不清东西,但已能隐隐看出个模糊的轮廓。
听曳灵说,是燕旌从一位隐居在凡间的远古上神那里,求得了让他缺失的五感逐渐复原的方法,一同带回的,还有一小瓶据说喝下便能忘却痛苦的汤药。
至于修复帝星之法,却是未能寻到。
逆天而行,怎可能会落得好下场,寻不到才是正常的,可身为人父,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儿在绝望中死去。燕旌回来交代了些事情,来不及同曳灵神君温存,屁股还未坐热便带着心腹再次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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