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遥的海王琴
此刻,这些堆放在院子里的货已经被士兵给看押起来,边上所有的人,不管是胡人还是黄氏商行的人都驱赶到一处,举起手蹲下。
看到这些货,朵儿朵和雅图也没客气,就着火把仔细查看,然后回头道:“将军,这是我们几天前被抢走的货!”
“胡说,这不是你们的,是我们的货!”
“对,你说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我说还这是我们,你们有证据吗?”边上有胡人立刻大喊道。
他们不傻,这个时候若是承认,可就完了。
而一见到朵儿朵姐弟,汪掌柜就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善了。他没想到不仅尚家会替这两姐弟出头,竟是连宁王殿下也管这闲事!联想黄氏商行帮着胡人陷害这对姐弟,汪掌柜整个人都冒起了冷汗,心中万分后悔为了几万两的银子趟这趟浑水。
罗云听着,不由地转身问:“哎,黄氏商行的,你怎么说,这货谁的?”
汪掌柜手心发冷,勉强笑道:“这,这,我们就是买家,实在不清楚这货是谁的。”
罗云懒得搭理他,直接问朵儿朵,“姑娘,你们能证明这货是你们的吗?”
朵儿朵肯定道:“有,这里的每一颗香料都是我弟弟亲自挑选的,其中更有在波斯都少见的金丝黄叶香,价格极高,一般的商队没有这种香料,我特意将它装在这只精致的匣子里,与其他合适香料混合,散出来的香气独一无二。”
她从货堆里取出一木匣子,向众人展示。
“原来如此。”罗云点头,“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不是的,将军,这金丝黄叶香明明是我们找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被这女人偷听去。”
“你胡说!”雅图气愤道,“这是我找的北波斯商队购买,一颗得一片金叶子。”
“好啊,你们果然偷听到了,将军,他们姐弟哪儿来的那个钱买这些香料?这的确是我们的,他们在诬陷!”胡人怒气冲冲,更加愤怒道。
“将军,怎么办?”手下的人看着两边争论,有些头大。
“老子若不知道其中缘由,这种情况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你说这些人咋那么不要脸呢?”罗云指着反咬一口的胡人啐了一口。
“得了得了,吵屁。”罗云大喊一声,两边顿时安静下来,他看着朵儿朵道,“这里面有没有那个什么金丝啥香的?”
“当然有。”胡人道。
然而朵儿朵却说:“没有。”
话已出口,胡人顿时惊愕地看着他,只见朵儿朵冷笑道:“这么贵的香料,我们当然买不起,里面不过是些普通的小黄叶香而已。”
汪掌柜本还在疑惑之前没看到过这个货,可如今只能捂住脸,心道一声完了。
罗云大喝一声:“连自己有什么货都不知道,还敢狡辩,来人,把这些贼匪都给我抓起来,等候殿下处置!”
“是。”
*
刘珂看着面前的蓝皮书,慢慢地翻开第一页,小团子在他身后伸长了脖子,内心满数三,二,一,然后就听到长长一叹,“唉……”果不见就合上了。
“唉……”
放下蓝皮本的刘珂才刚将手伸向桌边,闻言下意识地回头,“团子,你叹什么气?”
“殿下,奴才发现最近变聪明了。”小团子道。
“有吗?”
小团子道:“您做啥奴才都料得到,就说这看书吧,《论语》,正经书,不出三息您得合起来,然后拿起话本看一个时辰。”他朝刘珂已经够到桌边那卷页话本的手努了努嘴。
刘珂:“……”手下意识地又缩了回来,然后不悦道,“厉害了,我的团子,敢拿爷开刷了?”
“哪儿敢啊,殿下,这不是您让奴才提醒好好读书的吗?”小团子委屈极了,“您说小少爷回来后,您得跟他一起向云叔求教,怕到时候太丢人,这才提前看起来。”
刘珂顿时噎了一下,然后烦躁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团子,你看爷像是读正经书的人吗?”
小团子想也不想,响亮地回答:“不像。”
刘珂:“……”倒也不必这么肯定,他痛定思痛还是能抢救一下的。
“殿下,您还是老老实实跟小少爷说了吧,您就不是这块料。”
“不行。”刘珂立刻反驳道,“我答应凌凌了,好好读书,云叔不能给他的,我给他。”但是说完,他又深吸一口气,“但这也太难了,你说读书人为了考科举用功也就罢了,爷为什么也得跟着凑热闹?”
“不是说有治国大道吗?”
刘珂对此嗤之以鼻,“是吗?我那混账老子,还有装模作样的两个哥哥,哪一个不是对这些书了如指掌的,也没见将大顺治理好好的?这不,越来越糟糕了?”
“殿下此言差矣。”这时门口响起一个声音,只见云知深走进来,他面容稍肃,看着刘珂道,“书,天下共读,但并非所有人都能读好书,读懂书,治国之论亦然。虽有人天生龙气在身,□□获天下,得众望所归,但亦要求后世子弟读好书,通经史,为何?”
“叔说的可是开国太祖?”
“正是。”云知深道,“太祖虽出身于微末,大字不识,但是在开国之后,却依旧勉力读书,怎可说无用?”
“那叔以前都没这么跟我说过。”刘珂理直气壮道。
云知深一只独眼深深地看着他,似乎在反问怎么就不会脸红呢?他难道没说过?
“殿下,云叔劝过您好多回了,可您左耳进右耳出,不听劝而已。”小团子说完将头垂得低低的,缩成一团。
刘珂张了张嘴:“这样啊……那现在学也不晚吧?”
“不晚。”云知深笑道,“就是好奇殿下怎么忽然用功起来?”
“我向凌凌保证,以后送他一个位极人臣。”刘珂当初夸下海口的时候还没觉得,现在想起来这牛皮好像是吹大了,于是忍不住问云知深,“叔,你觉得我办得到吗?”
云知深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求问,思忖半晌,然后将桌上的书本重新摊开在他的面前,顺手将桌边那卷边的话本抽走道,“殿下,好好看吧,若有不解,我愿意为您解惑。”
刘珂重重地叹息一声,然后颔首道:“……好。”
话音刚落,罗云从外头进来,抱拳,“殿下,那些胡人已经招供了,幕后指使之人正是胡人长老席段平,黄氏商行掌柜也已经交代,是段平请他做局陷害朵儿朵姐弟。人证物证皆在,是否抓捕?”
刘珂一听,顿时将手里的书本合起,一拍桌子道:“岂有此理!罗云,立刻传本王命令,将人都给我抓起来,不论是谁,凡有牵扯者,一并下狱。”
“是。”
“另外,全城贴告,本王要好好清理这帮胡人,让赵不凡好好地审。”
“是。”说完,罗云兴匆匆地下去了。
而刘珂则看向云知深,歉意道:“叔儿,先审案要紧,回头这书我再看哈,团子,走啦!”
第114章 机会
自从宁王就封雍凉之后,三天两头就有个大事,前不久刚将城里的大户给削了一顿,就推出了免役法,一帮子官员小吏天天宣传,热火朝天的,唯独跟胡人没什么关系。
现在,宁王将枪头对准了他们,修理掉这些刺头了。
说实话,段平落网,大顺的百姓没太大的感触,可是留在雍凉的胡人,却好似惊了一颗雷。
若曾经的张家是雍凉百姓的土皇帝,人人害怕,敢怒不敢言。那么段平,就是胡人的首领,带领着恶臭的所谓长老席趴在这些赚着辛苦钱的胡商头上使劲地吸血。然苦不堪言,却无人敢反抗,生怕遭到报复。
宁王将张家铲除,换雍凉百姓一个安宁,其实让普通的胡人羡慕不已,虽然朵儿朵私下里以求助之名联络他们状告胡人长老席,但是他们只当是这女人异想天开,从未指望这位王爷会为他们出头。
可是没想到真有这么一天!
段平入狱了!
开堂审案之日,衙门口大开,所有的胡人都放下了手头的生意,涌了过去,堵在了门口,看热闹的雍凉百姓都挤不进去。
今日公堂之上,赵不凡作为主审之官,受理此事。
朵儿朵带着弟弟和商队跪在公堂上,递上了状纸,在雍凉这么多年,她的汉话几乎已经与当地一致,口齿清晰地将此次抢劫陷害之事一点一滴陈诉出来。
人证物证都在,段平根本无从抵赖,段平似乎想起身反驳,却被官兵强压下去,宁王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如此狼狈,胡人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新奇极了,却也痛快极了。
赵不凡一拍惊堂木,看着段平问道:“你还有何话要说,你是否派人劫货,陷害朵儿朵商队?”
本案根本没有任何疑点,段平就是不认也得认,他没有多余的挣扎,他用凶狠的眼神看着边上的女人,“小人认,愿意受罚。”
说实话,抢货陷害不成,这罪名说严重也不严重,根本要不了命,甚至……
“为了表达我对朵儿朵的歉意,愿意十倍赔偿他们的损失,恳请大人宽恕。”
没有伤人这就是偷盗,十倍以偿,可谓认错态度良好,就是按着顺律坐个一两年牢也就差不多。
但是这是,有人在外头问了一句,“朵儿朵,区区万两银子的货,本王有点想不通,以段平的财力为何非得跟你过不去,不能说说吗?”
听到这话,赵不凡立刻从座位上起来,往前一走,抬手行礼道:“见过宁王殿下。”
刘珂一掀衣袍就在搬过来的座椅上大刀阔斧地坐下,然后朝着朵儿朵抬了抬下巴,“说说吧。”然后一摆手,免了众人的礼。
这场案子不过是个开胃小菜,重头戏现在才开始。
“姐姐……”雅图忍不住唤了一声,朵儿朵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道:“没关系。”
朵儿朵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门外的胡人,她来到雍凉这么多年,几乎认得常住在这里的所有胡人,包括这些面露担忧,带着兔死狐悲的忐忑的长老席之人,也有不断受到压迫,却为了生计只能苦苦挣扎一趟趟地跑着微薄之利的底层胡商。
然后她猛地回头看向刘珂,大声地质问:“宁王殿下,我们并非是您的子民,但一样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生意,交税银,敢问若是遭受压迫、欺辱、残害,您可愿为我们这些来自不同国家之民做主,伸张正义?”
她的这句话让所有的胡人都一同看向刘珂,眼里带着期待,握紧了拳头,虽是不同的肤色,不同的长相,可他们此刻跟当初的雍凉百姓并无任何区别。
刘珂大笑着站起来,笑声豪气万丈,他抬起食指,指着地面,“只要站在雍凉这片土地上,不论是谁,就归本王管辖,自是一视同仁!大顺广开关卡,天下商贾皆可以来雍凉公正公平地做买卖,谁若阻拦,谁若欺辱,谁若残害,谁就犯了我大顺律令,一样严惩不贷!今日本王就将话放在这里,有不平,就说,大声地说!本王为你们做主!”
朵儿朵听此,立刻跪了下来,“宁王殿下,我有话说!”
雅图看着姐姐,也一同下跪。
这些年,朵儿朵在段平身边很乖顺,几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连同伺候卢万山这样的老头儿,她都能笑颜嫣嫣地主动亲近,段平对她很放心,所以知道了不少阴私隐秘。
按理朵儿朵跟弟弟相遇,生出了想要离开的心思,就不该留着。可是这样聪明懂事的尤物,是他无往不胜的利器,段平舍不得杀,只想暗中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厉害,然后乖乖地再像狗一样在她身边摇尾乞怜,那么他也可以不计较。
只是没想到,一时的仁慈竟让陷入这么大的困境中,段平刺痛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女人,若非有官差押着,他都想飞上去掐死她。
朵儿朵毫不在意,一一道来,她没有任何遮掩,将自己其中扮演角色也一并告知,这对一个姑娘来说,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强大的心理,因为她所做的一切,哪怕被逼迫的,也遭人鄙夷。
雅图虽然汉话说不清楚,但是听得懂,听着姐姐一字一句的话,他的眼睛红了,呜呜咽咽不敢放声哭,连同身边的老人,一样红了眼睛。
“朵儿朵,你说的可一切属实?”
“千真万确,殿下,那些不肯交银子求平安的,段平和他的走狗,故意在路上办成马贼的样子抢银杀人。还有那些新来雍凉的胡商,没主动求长老席庇护,他们的买卖永远都做不成,甚至就像我一样遭到陷害,赔的血本无归,以至于越来越少的胡人敢往眼雍凉来!”
“朵儿朵,没有证据的事,你不要乱讲!”段平面露凶光,咬牙切齿道。
朵儿朵抬起下巴,“我没证据,是的,这些都是我在陪酒的时候听到的,可是……”她的目光顿时落在了衙门外,那些跟着来听的胡人身上,起身高声喊道,“大家,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跟段平,跟长老席已经不死不休,我没有证据,可受他们压迫的不仅是我,还有你们啊!”
朵儿朵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的脸上,振振道:“我们千里迢迢冒着风沙,干旱,苦难,疾病和危险一路到达雍凉,就是为了给家乡的亲人带去需要的茶盐,带去活命的钱!若是遭受大顺欺压也就罢了,然而可笑的是,让我们的心血和汗水白白流失的却是这些人!他们明明跟我们有一样的肤色,来自同一个地方,本该互帮互助,可是却像强盗一样抢走我们的货,我们的活命钱,凭什么?”
她慢慢走到这些人面前,胡人中有人不由地后退,但是看着她孤零零一个人,却又生生站住了。
段平见此面露冷笑,这么多年的积威在这里,岂是白混的?他给门口使了个眼色,那些手下之人见此,忍不住高声道:“你这女人,你跟段平的恩怨自己解决,有证据就拿证据出来,少在这里撺掇旁人,万一告不倒我们怎么办?”
“就是,你平时不是勾搭这个勾搭那个,一看就不是好女人,这里哪个男人没睡过,说的话能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