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宝乔
这喜欢又不喜欢的,差点把苏二给绕糊涂了,但他素来机灵,仔细一想便回过味儿来,看着长吁短叹的乐之俞,张了张嘴却又闭上,过了会后像是实在憋不住一样还是开了口。
“公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乐之俞正烦着呢,听见这句以前看书时就最讨厌的一句话,更心烦了。
“那就别讲了,肯定不是废话就是要说秦哥哥的坏话,我不想听,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苏二听话的闭了嘴,转身“蹬蹬噔”的就往外跑,但却不是要离开,而是趴在门边鬼鬼祟祟的四下打量了一圈,确定外头没人偷听后,又把敞开的房门合拢,这才折返到乐之俞的身边,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在干吗?”
乐之俞被他这一反常的举动弄的有点懵。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没办法,隔墙有耳啊,咱们身份特殊,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苏二连声音都刻意压的很低,若非是如乐之俞一样离得这般近,是绝对听不清楚他说的话的。
“少主,你还记得你当初接近宁远承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吗?”
这冷不防的一问,倒是把乐之俞给问的哑然了。
他当然记得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是要征服,要利用,要得到兵权的襄助,要让宁远承成为他复国大业路上的踏脚石。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一路走歪,离这个目的越来越远了,甚至,都已经快忘了个干净,反而只在秦哥哥到底喜不喜欢他的这件事上纠结个不休了。
“少主,咱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名为主仆,可我知道,你是把我和苏一当做朋友来看待的,那作为朋友,那我就不能老是让你由着性子胡闹,今天有几句忠言逆耳的话我非说不可。”
苏二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眼睛也是紧紧的盯着乐之俞。
“你对这姓宁的,不是逢场作戏,是假戏真做吧了。”
乐之俞向来好面子,若换了从前,定要口是心非的否认,再义正言辞的表示自己意志坚定,心中只有复国大业,绝不会为情爱所迷惑拖累。
可如今他却半天不答话,手里捧着的花茶都快凉掉了他也不喝,垂着眸子抿着唇瓣,一副心虚默认的模样。
这回轮到苏二开始叹气了。
“少主,你看了那么多书,应该明白孤家寡人是什么意思,你想复国当皇帝,还想有份真情真爱陪着你,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好事?若那宁远承是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便也罢了,我们尚且还能想办法压制住他,让他不能伤害你,可他不是个寻常人啊,若你对他动了真心,他却负你弃你,我们怕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到时你该有多难受多煎熬,下场该有多凄惨,你想过没有?”
乐之俞听到这儿,却突然的开口。
“他昨天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永远都不会伤害我的。”
“他说你就信啊?”
苏二简直被乐之俞的天真固执都要给气笑了。
“你是戏假情真,怎知他就不是在逢场作戏了?再说,多少正经夫妻大难临头还各自飞,何况你和他无名无份,连个明路子都没过,说句难听的,将来他若要翻脸不认,你满盘皆输之余,只怕还要被人骂作无媒苟合的下贱姘头呢,这种奇耻大辱你可受得了?”
乐之俞的脸黑了黑,显然是不爱听苏二说这样难听的话,但他也没有还嘴,秀气的眉毛都快皱成了一个死结。
苏二觉得他的态度有所松动,便趁热打铁道:“听我一句劝,动什么都别动真感情,那是把软肋朝别人手里送啊,你若舍不得宁远承,就更要以大局为重,先利用他为你夺江山,事成之后再分了他兵权,废了武功锁他进后宫,到时候还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胡说!”
乐之俞的脸更黑了,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
“这么卑鄙无耻,玩弄人心,便是当了皇帝也是个昏君,迟早是要亡国的!”
“嘘!小声点。”
苏二慌的赶紧要去捂他的嘴,被骂的更是有些委屈。
“······少主,你以前不是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那是以前。”
乐之俞没什么底气的瞪了他一眼,大约也知道是自己理亏,没有接着和他争辩,手指揪着桌边的流苏,闷闷的说道:“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但我控制不了我的心,我就是喜欢秦哥哥,就是想相信他的话,你就当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吧。”
苏二白费了一番口舌,半点成效没有,只得放弃劝说,坐在那儿无奈的摇头叹息。
“但是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乐之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无名无份的确是会遭人诟病,不如,我和秦哥哥马上成亲好了。”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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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二:你清醒一点!
第36章
午后,艳阳高照,不见一丝凉风,虽已是秋日,但热意不减,在外头多站一会儿身上背后都得冒出汗来。
但雁城的城门处却还是有许多人顶着大太阳挤在一起,各种议论声,谈笑声,小贩趁着人多来叫卖杂货的吆喝声,父母管教不听话乱跑孩子的斥责声,还夹杂着驴啼马叫的牲畜声,乱糟糟的响成一片,宛如赶集般热闹的不行。
当然他们并非是真的来赶集,而是听说今天有个青丹会的坛主要被吊在城门口示众。
坛主是干什么的,在青丹会是什么地位,很多人都不知道,也不关心,反正能被拿出来杀鸡儆猴,肯定不是小鱼小虾,定是个大头目。
且先不提青丹会在雁城的名声已经臭了,这坛主再惨都得不到什么同情,就说这样的大头目,平日里也定是锦衣玉食,仆从成群的富贵人。
不少在乱世中苦苦熬日子的底层平民最恨的就是这种富贵人,凭什么我们贱如蒲苇,只是想要活下去都如此艰难,你们却能逍遥自在,坐享其成?
这样的恨意让贫富两者之间就算毫无交集,许多人也恨不得让有钱有势的那一方全都遭殃死绝。
比如这个青丹会坛主,以前大约是高高在上,让人碰不到一片衣角的,可如今却要狼狈不堪,形同猪狗一样被吊起来任人羞辱围观,真是想想都觉得痛快。
这样痛快的事自然要来亲眼瞧瞧才过瘾,所以雁城里不少人便呼朋唤友拖家带口的跑到这儿来,搓手跺脚激动不已的等着看热闹。
“让让,让让!”
人群中有几个衙役在努力的为一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年轻人开路,嘴里大声的喊着。
“乐公子来了!”
原本吵吵嚷嚷的城门口稍稍安静了一瞬,随即陷入到更大的喧哗声中。
“快看,快看!是乐公子来了!”
“真的?别挤,让我看一眼!”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人们争先恐后的往前涌,伸着脖子踮着脚,拼命的想看清这位最近在雁城声名鹊起的“乐公子”到底是长的什么模样。
也有不明所以的过路商人纳闷的问。
“乐公子是谁啊?你们怎么见了他跟见了神仙下凡似的?”
“连乐公子都不知道?外乡来的吧?”旁边挨着的雁城人立刻鄙夷的白了他一眼。
“乐公子可是救了我们全城人的大英雄,若不是他,我们早就要背井离乡去逃难了,就连待会儿要被吊城门的那个青丹会狗贼,也是乐公子给抓住的,不仅如此,他还从山贼手底下救下了一帮无父无母的流浪小乞儿,让这些可怜孩子们有饭吃,有书读,有个落脚的地方了,你说说,他年纪轻轻,相貌生的又好,心底又善良,还这么有本事,不是神仙是什么?”
“真的吗?”
商人听的目瞪口呆,却还是有些不信。
“可我怎么听说,这青丹会的贼人好像是朝廷钦使抓的·······”
“呵,朝廷的人既然这么会抓贼,那以前怎么没抓到?这次若没有乐公子不计安危的去引蛇出洞,朝廷钦使又如何,一样扑个空!”
那人说完,又立马意识到这是在大庭广众,非议朝廷钦使只怕是要引祸上身,顿时后悔不迭,只得装无事发生似的不再搭理这商人,扭头朝人群里挤进去跟着像潮水一样向前涌,呼喊声亦像浪潮般高涨。
“乐公子!乐公子!”
高坐在马背上的乐之俞,墨发朱唇,眉目如画,皮肤在阳光下白的几近透明,堪称上的是个冰肌玉骨的绝色美人。
这样的美人,完全配得上穿金戴银,珠翠满身的富贵打扮。
可乐之俞没有,他就穿了件简简单单的青色衣衫,束着月白的腰封,没有绣纹镶边,连个玉佩香囊也无,全身上下素净的就跟在场许多人的穿着一样寻常随意。
早在街头巷尾的纷纷传言中,乐之俞就已经被塑造成了一个寒门出身,不畏强权立志为民请命的草根英雄式人物了。
如今见到他这样的朴实无华的装扮,众人对传言更是多信了几分,对乐之俞也是好感越来越大了。
寒门又如何?寒门照样能出金凤凰!
瞧瞧我们乐公子这出色的样貌,这高贵的气质,比那些大家公子也不差呢,不对,比大家公子们还强得多!
“乐公子!”
人们咧嘴扬着笑脸,自发的为乐之俞让开一条路,挥舞着手臂朝他打招呼,欢呼声不绝于耳。
乐之俞出来前,是没料到会遇上这样热情洋溢的欢迎场面的。
苏一告诉他今天云致雨要被吊在城门示众后,他想着来看看这个害他差点活活摔死的疯子落到什么惨样,好散散心中的闷气。
结果刚出大门就遇上了奉命前来送牌匾的的县衙文书,据说,这牌匾是朝廷钦使亲笔所书,作为额外的嘉奖送给乐之俞的。
想啥来啥啊!
这天上掉的馅饼让乐之俞的心情顿时愉快了不少,尤其是听了文书说有几家豪绅财主想要买他的宅子,愿出高价时,那心情更是拨云见日,一下子开心了起来。
既然想和秦哥哥成亲,聘礼可就少不了啊。
岭西苦寒之地,宁远承要养二十万的大军,又得不到朝廷的拨款支持,财力上肯定是艰难的,看他平日的衣着用度都是令行从简,想必为了筹措军饷也很费心力,那自己把这卖宅子的钱都当聘礼送给他,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惜留在无忧谷的那些历年积攒的生辰礼不能带出来,要不然,养岭西大军养个三五年都不成问题啊!
“乐以忘忧。”
苏一把牌匾上几个龙飞凤舞的黑漆金字照样念了出来,高兴道:“公子,这朝廷钦使还挺有心的,把你的姓氏也给写进去了。”
乐之俞也很满意,乐以忘忧四个字听起来就很清新雅趣,不落俗套,兆头又吉利的很,挂在这大宅院里属实是锦上添花,让人一见便生欢喜之心。
只是这字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都是迥然有力,洒脱自如,气势也很足,若不是事先知道这是朝廷钦使写的,他几乎都要以为这字是出自于秦哥哥之手了。
果然优秀的人都是相似的,宁远承和新朝太子两个人,都是能文善武,卓尔不群的人才,若能亲眼见到他们二人在一起比试比试,那乐之俞真是此生无憾了。
县衙文书本就对乐之俞极为的欣赏推崇,又见他得了朝廷钦使的青眼赏识,更是上杆子拍马屁献殷勤,知道乐之俞要去城门口,便忙着让抬牌匾的衙役们给他开道扬威,一路吆喝着到了这儿,好好享受了把官老爷的待遇。
当然,同以往众人看见县太爷的排场就回避如蛇蝎,躲的远远不同,乐之俞是被无数好奇仰慕的目光所包围追随,如追星捧月般簇拥着他前行的。
乐之俞从小就希望自己得到很多的关注,可真到了这万众瞩目的地步,他又觉得心虚惭愧的很。
青丹会是朝廷钦使围剿的,山贼是秦知亦杀的,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也是官府帮忙安置的,就连他当初在县衙门口那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也不过是投机取巧出风头想占些便宜,并非是为了什么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