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宝乔
“咱们姑爷的功夫可真了不得啊!”
“什么姑爷?少主又不是嫁出去了的姑娘!”
立马有人不服气的反驳过去。
“这儿可是无忧谷的地盘,客随主便,应当称他为咱们少主的少夫人。”
“可他也不是姑娘啊,还是太子哎,更不是入赘,叫少夫人怕是不适合吧?”
“对呀,还是喊姑爷吧。”
“胡说,就是少夫人。”
“哎呀,你们真是肤浅的很,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喊什么都一样嘛。”
杨夫人听着耳边传来的窃窃私语,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终是忍不住呵斥了一声。
“都闭嘴!”
说得正热闹的人群吓得一抖,顿时鸦雀无声。
“太子殿下。”
虽然形式逆转,但杨夫人表情未见惊慌和怒意,相反声音里还多了几分和颜悦色的味道。
“既然你明知道这张网困不住你,为什么还要在这儿听我说这么久的废话呢?”
“因为我是来提亲的,不是来结怨的。”
秦知亦重新握住了乐之俞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目光沉稳的看向杨夫人。
“我刚才所听见的也并不是废话,而是一个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
杨夫人怔了一下,手中的帕子不自觉的攥得紧紧的,半响,却又是缓缓的松开,眉目间不再冷硬无情,甚至还释然的笑了笑。
“折腾了一整晚,不光是你们,连我也累了,都留下来好好休息休息再谈其他吧。”
说完,她便干脆利落的转身,带头从这里往来路走了回去。
跟着她来的一群人俱是暗暗的松了口大气,远远朝乐之俞这边行了个礼,匆匆也跟着杨夫人离开,有几个胆大的,还远远对着乐之俞招了招手,笑着说了句什么话。
当然,他们胆子也没大到敢喊出声,只是夸张的做了个口型,让乐之俞一看就明白。
“恭喜少主!”
乐之俞虽然害羞,但还是对今晚的遭遇心有余悸,再者他知道杨夫人的性子向来固执死板的很,怎么会听过秦知亦三言两语就改变了主意呢?
他害怕杨夫人留他们下来又是想出了别的什么法子要拆散他和秦知亦,哪里还敢留下,连忙催着秦知亦要带着他赶紧出谷去。
杨夫人耳朵挺好使,闻言便稍停了下脚步,头也不回的道:“你要是不告而别,那下一个被丢进龙渊的,就是苏一苏二了。”
什么?
乐之俞被这话气了个倒仰,急急喊道:“他们是无辜的!你凭什么老是这样随意决定别人的命运?”
“凭什么?”
杨夫人还是没回头,似是嘲讽的笑了笑。
“凭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凭这无忧谷是由我作主,你若不服,可以现在就走,从此不认我这个亲娘。”
“你!”
乐之俞被她噎得哑口无言,想要负气掉头就走,但又怕杨夫人说到做到,真的把苏一苏二给扔下龙渊去了,一时间踌躇在那儿,恼得快要哭出来。
“别急。”
秦知亦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或许你母亲并不像她看上去的那么不近人情,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对我下死手,对你和我的事,她虽然生气,但也是给了机会的。”
“啊?”
乐之俞有些不大相信的样子,懵懵怔怔的问。
“可是她下令让人把我拖去龙渊的时候,可凶得不得了,半点也不留情,若是愿意给我们机会,为什么不肯坐下来,跟我们好好谈一谈呢?”
“我想她应该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而不愿意相信外人一面之词的花言巧语吧。”
秦知亦又告诉了乐之俞的一些事。
他在闯谷外的阵法时,已然看出了此阵凶险异常,是暗藏了无数狠厉的杀招的,可是最致命的机关,却迟迟未曾开启,显然,是并不想真的让他遭受重创,以免危及性命。
而且,若是没有杨夫人的默许,苏二他们是不可能在这么顺利的跑过来给他通风报信的。
包括刚才在爬那道狭窄的石壁时,杨夫人只需派人朝下射上两箭,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把他们逼回崖底去,何必还要等到他们出来之后,才弄这张没什么用处的网来对付他们呢?
乐之俞听得嘴巴微张,半天合不上,好似醍醐灌顶一样,终于是明白了些什么。
“所以说我娘弄这些事情,不是为了拆散我们,而是为了考验你?那,那她现在留我们下来的意思就是,你通过考验了,她愿意成全我们了?”
“大概是吧。”
秦知亦轻勾着唇角,伸手将他揽入怀中,重新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毕竟,她没安排我去客房,想必是允许我去睡你的屋子,好好休息一下了。”
乐之俞这才反应过来。
想到秦知亦要去他从小住过的屋子里,跟他睡在一起,他莫名的就有些激动起来,人也忽然有了精神,兴致勃勃的给秦知亦指起路来。
一路上还没忘滔滔不绝的给秦知亦介绍。
这个园子里头有奇珍异草,珍禽异兽,那个屋子里有古籍书画,孤本残卷,九曲桥下的池塘里有很多漂亮的鱼,他以往最喜欢在那儿和侍从们比试钓锦鲤玩儿,谁钓得最少就要下池塘去游个来回,假山石里有许多蚂蚁洞,他闲得无聊的时候,还会和苏一苏二抱着罐蜜糖过来,洒在地上,看蚂蚁忙忙碌碌的搬糖进洞,给它们吆喝鼓劲儿,看谁搬得最快就多奖励一颗糖,还有,还有······
秦知亦很有耐心的听他说个不停,眉眼里,俱是温柔的笑意,久而久之,又有些淡淡的出神。
乐之俞虽然从小被困在这偏安一隅的地方里,但也是受到了这里所有人的关心和爱护,没有遭到过一丝一毫的欺骗和伤害,才能养出这样天真热烈,纯粹无邪的性子来。
而他却与之截然相反。
只因为他的父亲没缘由的厌恶他,对他不管不问,底下的人自然是见风使舵,不会在他这个没前途的无用嫡子身上浪费时间,除了旧病在床的母亲,基本没有几个人在他幼时对他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真心,纵使偶尔有点善意,也都是别有所图。
所以,他将内心封闭了起来,用冷漠和怀疑,以及无时无刻的警惕保护着自己,无所不用其极的逼着自己变得更强,绝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也不会让任何人成为他的软肋。
直到遇见了乐之俞。
他一直以来恪守的陈规,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打破了。
此后余生,他也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那颗真心了。
“秦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乐之俞发现了秦知亦的出神,有些不好意思的往他怀里贴了贴。
“是不是我太啰嗦了,让你听烦了?”
“没有。”
秦知亦微笑着垂眸,在他额头上亲了下。
“这辈子我都听不烦。”
乐之俞沉溺在他深情脉脉的眼神和低沉好听的声音里,心里酥酥麻麻的,仿佛连呼吸都带着甜甜的味道,窝在秦知亦的怀抱中,惬意的被抱着走了老远,忽然又惊觉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对了,阿雁呢?”
第82章
乐之俞从沉睡当中醒过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那副绣着精致花鸟图的锦绣帐幔。
这曾是他最喜欢的绣纹样式,以往每日睡前都会看上好一会儿,祈愿自己晚上能做一个像鸟儿一样翱翔天际,自由自在的美梦。
如今乍然又重见旧物,他却懵怔了好一会儿,恍惚之间都有点分不清他出谷与秦知亦相识的这段经历,到底是真实发生还是他昨晚的一个梦而已。
手掌不自觉的就往枕边摸去,触及所到之处却是一片冰凉。
那个温暖得让人眷恋深深的怀抱,不见了。
乐之俞一个激灵,倏地便从床上坐起来,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秦哥哥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换上的干净寝衣,和手腕淤青处涂好的药膏,心都开始有些慌了神。
清晨秦知亦抱着他回来时,因为疲累太过,又在路上说话太多耗费了最后一点精神,他在进屋时便已经是昏昏欲睡,只依稀记得秦知亦屏退了侍女,亲自给他洗了澡换好了衣裳,手腕和脚踝也上好了药,再抱到床上塞进被窝里,同他暖融融的挤在了一起。
他困得连眼皮子都睁不开,被握在秦知亦掌心的指尖无意识的勾了勾,梦呓一般的呢喃。
“秦哥哥,你不许走哦······”
“嗯。”
秦知亦回应他的,是一个落在唇瓣上的湿润亲吻,声音柔和的像羽毛一般。
“我不走。”
言犹在耳,可眼前却没了秦知亦的身影,乐之俞心突突跳得厉害,匆忙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就要往外跑去找人。
“站住。”
冷冷的声音传来,杨夫人出现在门口,皱着眉头看他。
“既是醒了,就先去梳洗,蓬头垢面的就往外跑,成什么样子?我往日教你的那些规矩礼仪,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乐之俞顾不上和她斗嘴,急急的想要出门往外冲。
“秦哥哥去哪儿了?我要去找他!”
杨夫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
“他就在隔壁,同那个岭西将军一起看那盆万年紫蔓菁,好端端的什么事儿也没有,用得着你这样大惊小怪,火急火燎的贴上去?你就算不是个闺阁小姐,也该知道些矜持吧,男人都犯贱得很,越是上赶着就越不珍惜,这么粗浅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两个人互相真心喜欢,当然想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了,哪分什么谁倒贴谁吃亏啊,再说了,秦哥哥可跟别的男人不一样······”
乐之俞不服气的嘟囔,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
杨夫人虽然嘴上不饶人,倒也从不扯谎,她说秦知亦好端端的在隔壁,那就一定是真的。
他想起秦知亦告诉他的那些关于杨夫人手下留情的事儿,脾气也犟不起来了,乖乖任由杨夫人拉着他回到屋里,唤来侍女要伺候他梳洗穿外裳。
乐之俞在外头习惯了自己动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如今看着成群结队的侍女们围着他一个打转,总觉得有点不适应了。
有的捧着洗脸水的铜盆,有的要上来替他挽袖子遮领口,有的端着香炉,有的拿着手巾,还有拿着漱口用的粉瓷杯,细盐等等物件,后头黄花梨木的大衣柜前,也早有侍女忙忙碌碌的拿出各色的华贵衣裳和精美配饰以备他挑选······
明明这都是以前他习以为常的晨起惯例,可现在他却觉得繁琐得很,不仅折腾了侍女们,连他看着都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