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不像秋濯雪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无辜人士。
步天行可以毫无保留地将此事告诉秋濯雪,却没办法这般轻松地对越迷津张开口。
眼见步天行显露怒容,秋濯雪忙拦下话题,他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葛花茶递过,温声道:“越兄说笑了,步少庄主只是来告诉我一些有关血劫剑的线索,方才不过是向我赔礼道歉时太过激动,才一时抓住了我。”
步天行道:“不错!”
只不过看他的脸色,显然不相信越迷津会就此罢休,仍是怒气冲冲的。
越迷津接过了茶,淡淡道:“这样啊。”
茶已凉,越迷津喝的时候仍然面无表情,有时候太过冰冷的人与太过纯粹的人有一点共同之处,就是任何人也休想从他们心中猜出任何事来。
步天行当然也看不出来,因此只是抱着手臂,眉头紧皱。
越迷津喝了半杯茶,看着一脸戒备的步天行仍站在原地,不由得困惑:“你为何还不走?难道是赔礼还没结束?”
这倒叫步天行难以置信起来,怔怔地看了看越迷津,又看了看秋濯雪,他留在这里当然是不想让秋濯雪一个人独自面对流言蜚语,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
因此步天行怔怔道:“你相信方才烟波客所说的话?”
“为什么不信?”越迷津愈发困惑起来,“倘若我不相信你们的回答,又为何要问你们?”
步天行完全愣住了:“可是你刚刚?你刚刚不是说我们……”
“你们方才看起来就是如此,我也已说清我为何会这样想。”越迷津淡淡道,“之后秋濯雪给了我答案,我接受了这个解释,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步天行:“……呃。”
这……这当然是足够清楚明白的,只是世间大多数人不是这样的……
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问这种话,并不是为了得到答案,而是为了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是为了得到对方拙劣的“借口”加以嘲弄。
越迷津的询问,竟然真的就只是询问。
这本该合情合理的事,倒叫步天行感觉到了难以置信,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太荒谬了。
只要被越迷津折腾得团团转的人不是自己,秋濯雪就总会情不自禁地沉迷在越迷津认真的神色之中。
步天行略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越迷津,好半晌才问道:“我并非是说烟波客撒谎,只是……我只是有些好奇,越大侠……”
他已改换了称呼。
越迷津看了他一眼:“什么?”
步天行深吸了一口气,神态有些阴郁,他紧紧皱眉,大声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人撒谎骗你,越大侠如此轻信,难道不怕误事吗?”
他的声音里并非全然不甘,还充满了懊悔与痛苦。
纵然心知肚明步天行并非是刻意针对越迷津,而是因血劫剑的事才有如此大的反应,可秋濯雪脸上的笑还是淡了不少。
他待人向来温和有礼,可是一遇到有关越迷津的事,又有所不同。
秋濯雪从未如此刻一般,如此清晰地理解了母亲那句话的意思。
我也不过庸人而已。
还不等秋濯雪开口,只见越迷津投过一眼来,他就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而越迷津只是平静道:“固执己见,就不会误事吗?更何况……”
步天行问道:“更何况?”
越迷津放下茶杯:“与其在此自怨自艾上当受骗,倒不如让对方明白,使我轻信的代价到底有多沉重。”
他的声音似乎总是如此稳定,却又如即将掀起怒涛的海面,暗藏汹涌。
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这句话的分量。
秋濯雪静静看着他,很快笑起来,又回过身来看着似乎还有些恍惚的步天行:“天色已不早了,步少庄主不如回去先休息?倘若还有什么要事,明日再议也不迟。”
“这……”步天行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恍惚地迈开了步伐,“那就告辞了。”
秋濯雪重新坐了下来,又帮越迷津倒满茶杯,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他:“方才那句话,秋某可不能装作没听见。”
“我不曾叫你捂住耳朵。”越迷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秋濯雪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摇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刚刚越兄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啊。”
话都说到这里了,越迷津还有什么听不懂的,他叹了口气,不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于是说道:“你为什么叫我越兄?”
秋濯雪一怔:“啊?”
“刚刚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杨青。”越迷津淡淡道,“我送他回房时,路上闲聊了一阵,他说你总叫他杨小友,却叫我越兄,是不是什么江湖规矩。这一点我也很奇怪,我记得我比你小。”
“嗯……”秋濯雪冥思苦想了一阵,忽然狡黠地对越迷津眨了眨眼,“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叫你越弟啊。”
越迷津:“……”
看着越迷津复杂的表情,秋濯雪忍俊不禁道:“好了,不逗你了,我不过是习惯这么叫你,你不也总是秋濯雪秋濯雪的喊我,那又是为了什么?”
这话题本是随意抛回去,可秋濯雪却不自然地坐正身体,当真有些期待起答案来。
越迷津皱眉,掷地有声:“因为你就叫秋濯雪。”
他严肃地好似在说一条天经地义的道理。
秋濯雪不自觉地又去挽那缕几乎要落下来的头发,只是这次他碰到的不是发丝,而是越迷津的手指,他低声叹息起来:“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换一种方式唤我吗?”
“换一种方式……”越迷津沉吟片刻,“可是秋濯雪这个名字并不难听啊。”
秋濯雪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略有些无奈道:“我喊你姓越的、越迷津、越兄、越弟、迷津,这虽然都是在称呼你,但其中意义却截然不同,对不对?”
越迷津看着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就好像站在面前的不是秋濯雪,说的也不是中原话,而是重伤的卡拉亚正在叽里呱啦说出来一大堆大沙漠语。
他想了想,缓缓道:“实际上,我并不是姓越。”
秋濯雪做梦都没想到越迷津的回答会如此出人意料:“……啊?”
越迷津淡淡道:“我是弃婴,被捡回去的时候,并没有任何证明,老道士……也就是无为子俗家也并不姓越,这个越字,其实并非是我的姓。”
秋濯雪静静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随你爹爹姓,叫做秋濯雪。倘若你随你娘姓,就叫做宁濯雪,是不是?”越迷津道,“可我不同,越非是我的父母姓氏,更不是无为子的,我只是叫越迷津。”
秋濯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故作严肃:“你是想说,秋某每次喊你越兄,其实都是将你切做了两半?”
越迷津:“……虽不至如此,但不远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秋濯雪又问:“那在你小时候,无为子老前辈总是越迷津长越迷津短吗?”
“那倒也不是。”越迷津摇了摇头,“他还会叫我臭小子、小疯子、小混账,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如你一般,忘记当初起名的意思,把我‘切作两半’。”
他一本正经地讲着冷笑话。
秋濯雪闷头笑了两声,靠在桌子上眨了眨眼:“我爹爹叫我倒是不多,不过对我娘的称呼很是不少,他最爱叫九姑娘,好像他们俩还没成亲一样。”
他说完之后沉默了片刻,很快又微笑起来。
“其实秋濯雪听起来倒也不错,与越迷津很相配。”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就有读者注意到称呼上的故意设置了啊www今天终于写到解答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步天行与卡拉亚一样, 都带了新的线索,还有更多的谜团。
慕容华在房内绕了一圈又一圈,杨青抱住脑袋, 趴在桌子上小声抱怨起来:“慕容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绕了,看得我头都晕了。”
“哼……”慕容华瞪了他一眼, 可还是坐下了,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点着,眉头紧锁, “这消息你到底是从谁哪儿听说的, 澹台与玉邪郎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人呢!”
秋濯雪没有说话。
杨青无聊地玩着杯子, 还没回过神来,纳闷地问道:“为什么不能是啊?”
“因为不合理。”秋濯雪坐在角落里, 声音低沉,轻轻叹了口气道,“任何事都是有迹可循的, 血劫剑案发之后,我们真正遇袭的地方只有两处, 一个是万剑山庄, 一个就是吴都。澹台派来的人几乎都是江湖上的人物,或是身手平平。”
杨青迷茫地张望了一眼:“啊?这有什么不合理的, 这不是很合理吗?”
“这说明澹台在中原没有扎根之处, 与卡拉亚所说的话对得上。他在江湖之中并没有名声, 有钱有能力, 却没有相当的势力跟人脉。”
秋濯雪微微皱了皱眉头:“因此他派来的人, 大多是吃花红做生意的江湖人,不在乎雇主是谁, 也不在意要做什么,只要拿到钱,就什么都愿意做,从这些人嘴里,当然也挖不出任何消息。”
杨青冥思苦想了一阵,恍然大悟:“噢!我懂了,秋大哥你的意思是,血劫剑这件事里的这个澹台,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做起事来张牙舞爪,其实是有心无力,一旦咱们逃脱,他就没办法了!”
“不错,正是这个理儿。”秋濯雪啼笑皆非,“可是这个假冒的玉邪郎却不同,不论是从身份,还是从风波门被灭的情况来看,幕后主使者一定相当了解中原武林,而且是近几十年的武林,这是住在大沙漠的澹台绝不可能做到的。”
杨青撇了撇嘴:“也不一定啊,秋大哥你看,如果他三十年前隐姓埋名,改装易容来到江湖里,也就能知道玉邪郎啊,然后再诈死逃去大沙漠,不是也合情合理吗?”
慕容华挑起眉头,有心逗他:“那风波门呢?”
“风波门被灭,不是只杀了几个头头吗?这个只要武功高强就好了吧。”杨青想到之前在马车上,自己随口一说,就帮秋濯雪发现了另一个思路,这会儿也难免有些得意,“越大哥不就有这样的本事吗?”
突然被点到名的越迷津:“……”
秋濯雪哑然失笑,“不错,杀人的确很简单,灭门也不难,可是他难道找上风波门,就是为了灭门吗?”
“这……”
杨青一愣,他的确没想到这一点,当即抬起头来,试图偷看他人答案一般,目光往众人脸上扫去,只是越迷津面无表情,而慕容华笑意盈盈,什么都瞧不出来。
就在杨青闷头苦思的时候,越迷津忽然添了一句:“杀白天南的那群人,若非是训练有素,绝对逃不过秋濯雪的眼睛。”
杨青灵光一闪:“我知道了!要是澹台有这样的人手使用,他就不会让吃花红的来追杀秋大哥你了!
秋濯雪笑道:“正是如此。”
慕容华端起茶道:“还有一点,武林兴衰极快,澹台久居大沙漠,知道各大门派不奇怪,可是他要寻找合作者,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个我懂。”杨青严肃道,“虽然这些门派名气大,情报多,回报也高,但是人家愿不愿意与他合作,又完全是两回事了。”
“不错。”慕容华流露出赞赏的神色来,“这就好似做生意,你挑人,难道对方不挑你吗?江湖上什么门派有这样的野心,又位置尴尬,他能如此精准地找到风波门合作,足以说明对武林相当熟悉。”
“短短数月里就对武林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听起来的确很奇怪。”杨青的脸色严肃起来,“不过,会不会对方其实在大沙漠有什么奇怪的情报组织,什么都能打听到的?”
秋濯雪微微一笑道:“这并非没有可能,不过要是如此,说明他手底下有人可用,又为何花钱寻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呢?难道他就盼着我们逃走吗?”
“这……”杨青哑口无言,他眨了眨眼睛,“的确说不通啊。”
越迷津又道:“灭口简单,可合作是为了利益,一旦风波门有足够的价值,对方怎敢轻易动手。既如此大方地毁掉这枚棋子,说明风波门对他们不值一提,这个阴谋一定实施有一段时间了,这个组织的力量也必然不容小觑。”
这意味着玉邪郎一案的幕后主使必然在中原扎根极深,已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不可能似澹台一般是千里迢迢从大沙漠仓促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