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岑清辞
莫说如如今中原已定,纵使北方再有战乱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让萧云昊上战场,那九死一生的地方就不是他应该去的。
萧云昊听见这话倒是也并不生气,他的目光重新放在了沙盘上,手指了指沙盘上南方的地方
“当年太高祖皇帝就是从这里起兵的,自古以来统一天下多是由北向南,从南向北北伐的几乎都已失败告终,但是太高祖皇帝成功了,才有了今天大梁辽阔的疆土,太高宗走后我父皇继承了皇位,三次征伐北元政权两次亲征,迫使北元分裂为了如今的三个部落,使得对中原的威胁大大降低,其实算起来从太高宗起兵到现在也才不到四十年的时间,朕若是早出生个十几年,这大梁的仗朕或许还能捞到几场来打。”
其实萧云昊不是第一次这么想,他若不是比萧衍小了十岁,若是与他生在同年,是不是他们也可以一同长大一同上沙场,并肩而立。
萧云昊虽小的时候喜欢骑射不喜上书房,也总是缠着他让他讲战场的故事,但是萧衍也是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见这样的话,到底是太高祖的嫡亲血脉,要是这小家伙真的早出生了十几年,那先皇出兵的时候定然是会有他一席之地的。
见萧衍不出声,萧云昊话锋一转
“如今的大梁也并不算是四方安泰,北方的瓦剌和鞑靼不会与我们轻易善罢甘休,朕还是有机会的,朕早晚要荡平北元。”
此刻说话的人再不像是一个只在宫禁中长大的少年天子,而是曾手握江山,挥师北上的开元帝,就是萧衍也一时被他的气势所惊,太高祖和高祖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而此刻自己眼前的少年也终会在日后迎来属于他的时代。
萧衍心中有些欣慰之余又将目光落在了沙盘上
“陛下能摆出这样的路线,想必是对之前几次征伐都做过了了解。”
萧云昊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啊,袁逸云虽然是纸上谈兵,但是他有个习惯还是很好的,他将大梁与瓦剌,鞑靼几次交手的路线图都画了下来,朕也翻阅过兵部在战时的奏报也读过太高祖和高祖的手札,大体了解过一些。”
下人上来奉茶,两人却都在沙盘边没有走开,萧衍接了茶盏出声
“我们与大元打了十几年从他们手中夺得了中原,与北元又打了十几年迫使它分裂,如今与瓦剌和鞑靼对峙也有十几年了,但是我们始终没有将对方彻底歼灭,陛下可知蒙古的军队与大梁军队来讲有何优势?”
萧云昊望着沙盘上瓦剌和鞑靼所盘踞的地方出声
“蒙古的骑兵天下闻名,两百年前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他们的铁蹄没有踏过的地方,每过一处屠戮一城,但是这样的王朝也腐朽下来,前朝末年的黑暗便注定了大元的败局,但是蒙古的铁骑虽然不复当年的骁勇却依旧威势不减,早年间大梁的军队以步兵为主,加之燕云十六州并不在我们的手上,没有燕云十六州这座天然的屏障,大梁的步兵就要在千里平原上来来抵抗对方骑兵的冲锋,太祖拿出了几乎全部的家当组建骑兵,才险胜了那场大都之争。”
“他们天生就是马上的民族,这一点上哪怕是现在的大梁骑兵也并没有机智有他们那样几乎是先天的优势。”
这些其实都并非是萧云昊真的从书籍中看来的,也并非是从谁的口中得知的,而是那一天他亲眼看见蒙古骑兵的冲锋而得出来的结论。
萧衍效命疆场多年,没人比他更了解那个民族和他们的骑兵,听见了萧云昊的话确实深有感触
“没错,他们确实是天生的马上的民族,他们现在所占据的地方有最肥美的草场,那是他们的老家,他们的马比中原的马要好,但是他们与我们最大的区别却既不是马也不是人。”
萧云昊转头看向他忍不住问出声
“那是什么?”
“机动性,这是蒙古骑兵最大的优点,当年大元能够灭掉中原王朝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军事机构更先进,而正是因为他们的军事机构简单又十分实用,没有前南朝的那些层层的官僚机制,是以可以在战场上下达最有效的命令。”
萧云昊沉默了一下,因为这个弊端几乎是中原王朝无法避免的,官僚机制在大一统王朝之中的变化其实并不大,三省六部已经被多少个王朝沿用至今,这一点是他们几乎没有办法克服的,萧衍继续出声说到
“还有一点,中原虽自古以来就是文化昌盛的地方,但是论起武器的制造在南朝的时候竟然还赶不上几乎识得的几个字的蒙古蛮夷,蒙古的弓箭曾经是南朝人的噩梦,就是太祖当年也是吃过弓箭的亏的,他们的弓箭要比我们的大得多,且他们就是马背上的民族,就算是非战时,骑马涉猎也是他们日常不会缺少的项目,所以在这点上我们的部队紧紧靠平时有限的训练是很难超越的。”
这两点是蒙古军队相对于此刻大梁来说最具有威胁的地方。
萧云昊静静地听着,因为眼前的人不光是最了解瓦剌和鞑靼的人,他同样也是最了解大梁军队的人。
“所以朕真的很敬佩那些随太祖征战的将军们,他们当年其实是在劣势中取得了胜利的。”
萧衍端起了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笑了一下
“他们有他们的优势,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在这几十年的战争中,我们胜多败少,确实是因为我大梁老一辈的将领确实出了很多的名将,我中原的文明上千年,在兵法一道上是远远胜过蒙人的。”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摄政王已经不知不觉没有把萧云昊再当成小皇帝了
两人也可以在一个水平线上探讨
要是小皇帝真的和萧衍生在同年说不定真的可以并肩沙场
第八十三章 昊儿,你在怕什么?
萧云昊看过兵书,只是要说有多高的造诣倒是也算不上,临阵对敌他自然是远远无法和萧衍比的。
但是萧云昊并非是将军,而是大梁的帝王,决战阵前这并不是他一定要擅长的,但是正确认识大梁的军队却是他必须要做到的。
“大梁的名将确实有很多,朕眼前就是如今大梁最厉害的名将。”
萧云昊半点调笑的意思都没有,目光坦然中又多了两分欣赏三分敬佩。
不等萧衍有什么反应,萧云昊便负手而立抬头看了看那墙上的地图,目光定定落在燕云以北的地方
“但是自父皇驾崩后,随太高祖南征北战的将军们也是老的老死的死,年轻一辈之中真正能够扛起这大梁军队的人却没有多少,朕不想若是有一天北元犯边我大梁朝中无人可以指派。”
萧云昊之前让兵部呈上来了四品以上武将的名册,上辈子这个时候他认得的武将相当有限,但是不代表他现在不认识,他仔细分析了每一个他认得的武将。
将上辈子后来有些建树的参将和将军圈了出来。
萧衍记得之前萧云昊就说过一次不想他再上战场,他那个时候觉得那孩子或许是不想他兵权过重,但是过了这些时日他也确实不能再那般想了。
如今听了萧云昊现在的一番话,对眼前年轻的帝王有了重新的认识
“陛下说的确实没有错,大梁如今戍边的将军中一大半是老将,年轻的将领有一些确实有才能的,但是历练的时日尚短,并没有几个真正能够挑起大梁的。”
军中的情况没人比萧衍更清楚了,他麾下的先锋倒是也有勇猛刚毅的,但是离为将统兵一方还是有些距离,他如今再看不出来萧云昊今天的来意就太不正常了,他也没有兜圈子,直接出声
“陛下心中可是已经有什么想法了?”
萧云昊灿然一笑,就知道瞒不过这人的
“朕想在大梁开设武举。”
萧衍听到这个倒是也并没有十分意外
“武举在前朝被废除了,之前倒是也有过一些朝代开设过武举,如今恢复旧制倒是一个选拔人才的方法,陛下对开设武举可有具体的想法?”
萧衍自问也是了解萧云昊的,这孩子今天能够提出来便自然已经在心中过了一遍,他看过了这几日他批阅的奏折,这位年少天子治国的才能在他估计之上。
“走,走,我们到那边坐下说。”
萧云昊这才看见萧衍陪着他站在这儿看了半天的地图和沙盘,连忙指了指远处的桌案,萧衍移步随他过去,倒是十分有兴趣听一听萧云昊的想法
“朕没有在军中待过,若是说出了什么笑话,衍哥哥可不要笑我。”
两人相对落座,萧云昊笑着捧起一杯茶递到了对面人的跟前,萧衍倒是笑着接了过来
“陛下不必自谦,自方才你对大梁军队的见解便能看出,陛下定然是读了不少史料和兵书的。”
“好,那朕就说说,其实朕也是这两天看过了兵部呈上来的名册才有了这个想法的,朕查阅了一些历史上曾开设过科举的朝代的记载,拿南朝的武举来说,他们将武举分为了内场和外场两部分,外场毫无疑问是比试武艺,内场又分策和论,衍哥哥应该了解吧。”
萧衍叹了口气出声
“策主要考教的是兵法,以孙子吴子为主,论是考教四书,南朝重文轻武,哪怕是武举也可见一斑,起初的用意虽然是想要选拔出文武双全的将领,但是到了最后选出来的多是一些会些花拳绣腿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罢了。”
萧衍的语气里难掩惋惜,这些被选拔出来的所谓文武双全的全才不用历练不用军功便直接授予官职,有甚者有些竟然直接可以统兵。
只是这武举选出来的三甲在朝中受人追捧,却未必能让久经沙场的兵士甘愿效命,久而久之上下离心,南朝由着这样一群世家出身的所谓武举人带兵出征,可想而知在对上大元那样强悍的敌人会是什么下场。
萧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南朝的武举是决计不值得借鉴的
“朕觉得,考教兵法还算是在理,四书则完全没有必要,甚至这一次若是我朝开设武举也可以将内场和外场分开,选能举才当不拘一格,随太高祖征战的名将多少人都是草莽出身,大字也未必识得几个,阴谋诡计,不是,谋法策略不是照样手到擒来。”
萧衍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过对于他能有这样的见解确实也多了两分欣慰
“时势造英雄,乱世出名将,陛下,武举虽是一个可以网罗天下英才的方法,却无法造就名将,唯一可以造就名将的地方唯有沙场。”
是一瞬间萧云昊几乎在萧衍的眼中看见了金戈铁马,他从前也曾经认为有人可以决胜于千里之外,但是待到他真的见到了血腥的沙场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能够从血与火的洗礼中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才真正能够明白什么是战争。
“衍哥哥,其实朕真的很想看一次你在沙场上的样子,但是又不想你再去沙场。”
萧云昊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思绪万千,他们差了十岁,萧衍上战场的时候他毛还没长齐,而待到他可以真正见识沙场的时候,却早就不舍得那人再入沙场一步了。
两人的目光就在空中交汇,这一次萧衍清晰地在萧云昊的眼中看见了恐惧,那种无法掩饰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这样的眼神他只在先帝驾崩的那一晚在这孩子的眼中看见过,那双和儿时相似的眸子让萧衍有些怔楞,没有思索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出声
“昊儿,你在怕什么?”
这一句昊儿,这一句话,让屋内的两个人都是微微一顿,萧衍自觉失言说完便微微垂下头来。
作者有话说:
小皇帝会逐渐实现抱负的
摄政王也对向皇帝的能力有了重新的认识
该让两人的关系近一些了
第八十四章 朕做了一个梦
书房里一直之间寂静无声,萧衍微微拱手
“是臣失言,陛下恕罪。”
萧云昊一把托住了他的手腕,这人的分寸有时候真是没办法,但是现在他却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糊弄过去了
“朕听说过军营中的条件艰苦,很多的将士受伤之后缺医少药,受的伤当时虽然愈合了,但是之后很容易复发,朕还听说那种恶疮极难医治,一旦渗入骨头就回天乏术了,所以军营中很多伤兵都不是受伤之后立刻没了命,而是被恶疮折磨了几年之后才丢了性命。”
萧云昊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没有什么起伏,却透着一股麻木的恐惧,这本不应该是在一个十几岁孩子身上能看见的,更何况说话的人是自幼养尊处优生活在这繁华京都的皇帝。
萧衍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萧云昊这个样子心里就像是被扎过一般,说不出的闷窒感,他感受到了萧云昊这段时间的变化,不过仔细想一想这孩子的变化应该就是从那天下朝后张太医为他诊脉时开始的,他也想过是不是小皇帝自幼没有见过人受这样的伤,骤然看见伤口被吓到了,倒是真的不曾知道原来他对军营中的事儿也了解得不少。
“陛下怕臣也死在这恶疮之下?”
萧云昊瞳孔剧烈一震,几乎是脱口而出大喝出声
“不要胡说。”
一边的茶盏被他惊慌之下失手打翻,青瓷茶盏碎了一地,萧云昊如梦初醒,也觉得他的反应太大,只是他听不得那样的话,更听不得萧衍亲口说出那个“死”字,只要听到这个字他眼前就能浮现出上辈子在棺中看见萧衍的那最后一面。
他需要冷静一下,看了看地上的茶盏没有多想什么便俯下身去捡,萧衍看出了萧云昊的反应不太对,连忙低头去拉他
“让下人来弄。”
只是迟了一步萧云昊的手被锋利的瓷器划破了一个口子,血珠从指间冒了出来,萧衍的声音响在耳边他这才真的回过神来,萧衍看见他手上的血赶紧叫人去拿伤药。
“那瓷器那么锋利怎么直接便用手去捡?疼不疼?”
萧衍看到那冒出来的血便皱眉出声,倒是萧云昊不怎么在意,不过还是由着萧衍帮他擦了一点药,两人一时无话,最后还是萧云昊打破了这样的寂静。
“朕确实是怕,怕你会像那些受了伤生了恶疮的将士一样,朕之前做了一个梦,梦里你死了,那个梦很真实,瓦剌突袭北境,你带兵出征,受了很严重的伤,回朝的时候朕受群臣的影响竟然将你关在了城门外,缺医少药,你死在了城外,梦里朕很后悔,哭得很伤心,但是你就是回不来了。”
淡淡的语句哽咽的声音,萧云昊的眼泪就那样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这样的话他怕他不说出来会疯掉,那种任他如何悔恨也无法改变过往的感觉就是海水一样能将他淹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其实曾经无数次真的梦见了萧衍回来了,但是睁开眼睛只有一室的漆黑。
“朕怕有一天朕真的可以握住江山的时候你却看不见了。”
那种噩梦重袭的恐惧让萧云昊的指尖都有些颤抖,萧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声音是不可辨驳的笃定
“那只是一个梦,臣信陛下不会讲臣关在城外,臣也不会死,别怕,别怕。”
上一篇:替身受和白月光he
下一篇:父皇驾崩前给朕娶的男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