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场风
“放……手……”河长明脸色惨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甲在赵珩手背上划出一道道血痕,“赵、赵珩……”
赵珩迟钝的觉出疼痛,猛地一惊,突然松开了手。
河长明如落叶般坠落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看着就是快断气的样子。
“长明!”
赵珩迅速将他抱回房里,放到床上,捏住鼻子,抬高头,不停给他渡气,如此做了半晌,河长明才有一些反应。
赵珩心跳过速,后背已经湿了一层。
他把河长明搂在身上,疯了般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长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河长明缓慢转醒,抗拒地去推赵珩。
赵珩更用力地抱着他:“别推开我,长明,我只有你了!对不起,我是太生气了,不是要杀你……对不起!”
死亡带来的恐惧在河长明心底蔓延,使他更加厌恶赵珩。
他一刻也不想和这个人待在一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推开赵珩,嘶哑吼道:“滚!”
赵珩后退几步才站稳,河长明情绪激动,看他的每一眼都带了深刻的恨意。
河长明带给他的感觉始终是冷的,即便在床上,他也是压抑而克制的,他在清醒状态下从未对赵珩有过冷淡之外的任何情绪表露。这是第一次,赵珩在他眼里看到了这么明显的痛恨,这种恨让赵珩难以接受,更难以理解,就仿佛这个人已经持续不断得恨了他很多年。
“长明……”
河长明依然愤恨地看着他,直到赵珩妥协:“好,你先休息,我喊大夫过来看看,晚点再找你。”
回应赵珩的是河长明扔过来的枕头。
这是吴东宣告脱离大历的第十八天,吴东五州知府联合上表吴东王说,他们不会承认吴东独立,并要求吴东王立即交出宸王赵珩。
然而就在他们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西南军再下一城,军队已经来到了东州城外。
吴东是赵珩最后的保护伞,失去吴东的支持,赵珩手中便没有筹码。
兵临城下,赵祁鄯爱孙如命,年过八十披挂上阵,当前吴东大部分军力集中在东州,想要在短时间内攻下不是那么容易,而且赵祁鄯虽然年迈,但头脑清醒,指挥作战不输当年。
一时之间,西南军竟止步门前,无法再进一步。
两军就在东州边界对峙,一停就是十来天。
吴东的粮饷眼见着快要见底,若是无法突破昆州粮道,所有人都会被耗死在这里。
吴东境内的粮价短短几日便被炒至天价,普通百姓根本无力负担,各地抢粮现象频发。加之城内日夜军队巡逻,战火不断升级,百姓心中的恐慌已经达到顶峰。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来自长陵的马车停在了西南军驻东州边界的营帐前。
林霰怀抱一只花斑小猫,慢悠悠下了车。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东州边界
两军交战有些时日,军营里乱糟糟的,没人知道他要来,宫里没说。军队的人见过林霰的也不多,但看他穿着打扮非富即贵,举手投足气质斐然,想也知道是长陵来的大官。
林霰出示腰牌表明身份,军队例行检查,随即入营通报,不多时,林霰便被请了进去。
柏遂带人巡视去了,但是英飞在。
英飞早想认识一下林霰,没成想对方先来了。
“首辅大人。”英飞为人爽朗豪气,出帐相迎,“闻名不如一见,这些日子多亏你了。”
近来天气反复无常,林霰刚刚病过一场,身体尚未好全,讲话声还有些沙哑,他笑道:“代行首辅之职罢了,英将军抬举我了。”
当朝新任的首辅大人是个病秧子,这是三军都知道的事。
英飞请他入营,没什么好招待的,为了御寒,军队常备烈酒,连口热水都没有。
英飞现场烧点,也没什么好茶,都是些碎茶沫,怕林霰喝不惯。
林霰说:“将军不用麻烦,我喝什么都行。”
英飞把水递给林霰:“大人怎么突然到这来了?”
“前些日子病了,在府上待的烦闷,想出来散散心。”
“恐怕不止是散心吧。”英飞十六岁入伍,今年是第二十五个年头,曾在霍城手下干过,可以说经验十分丰富。虽然今天才跟林霰头一回见面,但这段时间没少收到对方的信,原以为没上过战场的文官只会纸上谈兵,后来发现是自己狭隘了,甚至一度怀疑林霰是不是也带过兵,“西南军在这儿停了十天了,大人是想来推一把?”
林霰低头吹了吹飘在水上的碎茶叶:“将军屯兵于此,有意不战,是在等吴东断粮,自乱阵脚。”
英飞爽快地答:“不错。”
“如今吴东境内粮食抬价,百姓日夜恐慌,群情激奋,听闻吴东几州知府又联合起来堵在吴东王门口闹事呢。”林霰抿了一口热茶,微微抬眼,“将军在等的好时机已经到了。”
英飞面露不解,笑道:“既然如此,大人此行目的为何?”
林霰抱起在脚边打滚的猫,浑然不在意它的小泥爪子弄脏了自己的衣服:“说了,我来散散心,顺便给大人带个信。”
“什么?”
林霰给七福顺毛,一边说:“晏清王有旨,现在归降者,朝廷既往不咎。”
符尘将一封装着晏清王旨意的盒子呈了上来。
英飞接过,这道旨意来的正是时候。
吴东六州除了赵祁鄯,没人有必要为了个作乱的皇子跟朝廷过不去。之前他们跟着吴东王造反,原以为是有保障,没想到搞的自己辖地民不聊生,再这样下去,只怕是另一个泉州。
可事到如今,他们骑虎难下,吴东六州是一体的,朝廷已经记了赵祁鄯一笔,那就相当于记了六州一笔,这时朝廷来个旨意,说只要你现在悔改,皇室既往不咎。这无疑是给本就对吴东王的做法心生怨愤的知府们一个台阶,此时再不下,难道真要等着大军压境,将他们送回长陵砍头吗?
晏清王赦罪的旨令传到吴东的时候,河长明正在院子里弹琴。
他来吴东才一个月,肉眼可见的瘦了。
那日赵珩来过之后,河长明大病一场,他皮肤细嫩爱留痕迹,脖颈间的指印至今还未完全消除。
河长明那一病,不仅将赵珩吓了一跳,也将谢逸吓个半死。
天知道他前脚刚走,河长明差点就小命不保。
若真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谢逸一世英名岂不毁在这个不爱讲话的小美人身上了?
从那天起,谢逸几乎是寸步不离陪在河长明身边。
河长明病的神志不清还在抗拒赵珩,赵珩没办法,担心影响河长明的病情,后来便不怎么来了,倒给谢逸留了机会。
河长明身边不喜欢留人伺候,小院清清冷冷就他一个,谢逸便当起了下人差事,伺候喂药,晚上还负责哄睡,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个孩子。
河长明仍是那副冷淡样子,病时离不了人显得黏糊,病稍微好一点就开始烦谢逸。
谢逸脾气还算可以,耐心也够,成天嬉皮笑脸活像个弥勒佛。
河长明弹琴,他就在旁边翘着腿晒太阳,不知看的什么书,时不时笑出点声来。都说什么大俗治大雅,差不多就是这场面。
河长明按住琴弦,推了谢逸一把:“你要在这里待着就别出声。”
谢逸答应的好,没多久又开始笑。
都不知道什么书这么好笑!
河长明不想弹琴了,夹着琴要回房。
“哎,你去哪。”谢逸赶紧爬起来,结果琴,“不弹了吗,挺好听的。”
河长明懒得理他,回房间把药喝了。
就这一会儿,府上突然吵闹起来。
河长明推开窗户,见下人在院子后面跑来跑去。
他神情有些严肃,眉眼压得极冷。
谢逸探个脑袋过来:“出什么事儿了,西南军打来了?”
看形势有点像,河长明越过谢逸,这些日子头一回走出小院,揪了个人便问:“发生什么事了?”
下人慌慌张张:“西南军到城下了!吴东五州都降了朝廷!再不跑就死定了!”
王府下人迅速收拾好行囊准备逃命,好歹跟了吴东王这么多年,大难临头不护主就算了,只想着自己活命,在天家里头实在罕见。
谢逸明目张胆晃了出来,撞了河长明一下:“走吗?我带你回长陵……”
话尚未说完,河长明转过身:“你先走吧。”
“什么?”谢逸略有吃惊,那日在宫里,河长明跟着叛逃的赵珩离开,谢逸就没想通原因。这些日子还以为他是为了留在这里看着赵珩,好给林霰传信,可似乎河长明有自己的打算,“你还要跟着他?”
河长明往院子里走:“是,所以你快走吧,赵珩很快就要来了。”
“你疯了?”谢逸一把攥住河长明的胳膊,“赵珩此战必输,别告诉我你是要救他!”
“那与你无关。”
河长明甩开谢逸,径直入了院子。
小院一角整齐摆放五六个玻璃缸,玫红色的酒,尚未酿好,但想来滋味应当不错。
一旁的架子上搭着竹筛,里面铺着梅花花瓣,趁这几日阳光好,已经晒干了。
河长明取出一个绣着星月的荷包,用花瓣将它塞满。
谢逸追着他来来去去:“我说真的,赵珩上回发疯就差点将你掐死,你跟着他是嫌命长吗?”
河长明不为所动,荷包被撑的鼓起来,他拉起两头的细绳将口封好,凑近了闻一闻,很香。
谢逸逮住他的手腕:“跟我走。”
“谢逸。”河长明拉了他一下。
河长明没怎么给过谢逸好脸色,这声名字喊得却不如过去冷淡。
谢逸心头一跳。
河长明说:“我有必须留下的理由,这件事楼主拦不了我,你也拦不了,除非你想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谢逸多好的脾气这会儿都要上火:“你威胁我?”
“不是。”河长明捏了捏手里的荷包,垂下眼睛看着谢逸的手,“谢谢你陪了我这些日子,我很感激,这是谢礼。”
盛花瓣的荷包轻若无物,谢逸用力攥着,气笑了:“才这么点东西就想打发我?”
河长明无所谓道:“长明身无长物,你若要就留下,不要就扔掉,都可以。”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