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场风
可如果林霰又骗了他呢,如果就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呢?
如果那张提醒赵韵书的字条是出自林霰,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为什么不肯承认?
霍松声仔细一想,其实林霰对他、对靖北军,甚至是对整个靖北王府的态度都很奇怪。在大历上下都对靖北王府比如蛇蝎时,只有林霰第一次见到时韫就毫不避讳地称他“世子”,说自己深受浸月公主恩惠,屡次对靖北军表达敬重,却能眼睛都不眨地烧掉戚庭晔的牌位。
人人都知道皇帝痛恨戚家入骨,那天在广垣宫,如果赵韵书抵死不肯将牌位烧毁,老皇帝一气之下真有可能要了她的脑袋。那场死局是林霰亲手破的,是他从赵韵书手里拿过刻着戚庭晔名字的木牌,亲手将它烧成灰烬。
所有人包括霍松声在内,都以为林霰口中所说的“耻辱”指的是戚家。
可如果这些应该被烧掉的罪恶另有其人呢?
如果林霰的举动是在保护赵韵书呢?
纸条被揉皱了,掉在桌上。
霍松声哑然失神。
他再次将林霰看了一遍,不知怎样开口:“你该不会是……”
林霰眉心一跳。
霍松声艰难问道:“你……你喜欢我阿姐么?”
“……”
林霰手里的雪梨汤凉透了。
他不知被触动了哪条脆弱的神经,背过身去凶猛地咳嗽起来。
霍松声起身去看他。
林霰抬起手,正挡在霍松声小腹间,他咳得太凶了,从脖颈往上迅速漫过一片红。
霍松声正好站在后面,便拍拍林霰的后背,心内腹诽,怕不是给他说中了才这么大反应?他一言难尽道:“喜欢也没什么,从小喜欢我阿姐的人能从长陵城排到……”
“霍松声!”林霰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牙关都咬在一起,伸手将霍松声揪到面前。
霍松声一个不妨,被个病秧子提着前襟拽走了。
此时林霰坐着,他蹲着,两手没有着落,只好虚虚搭着林霰的手腕。
林霰似乎很生气,还气的不轻,霍松声头一回见林霰这么生气,蹲在那儿有点懵。
林霰将人抓过来便松了手,扭头又咳了一阵,再开口声音都哑了:“你不要胡言。”
霍松声眨眨眼睛,慢半拍地答应:“哦。”
林霰清了清嗓子:“时辰不早了,将军回去吧。”
霍松声不错目地盯着林霰看,看他的眼睛,看他的轮廓,不知道怎么就看的心惊肉跳。
他匆匆站起来,收拾食盒的时候差点将碗打翻。
林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发现霍松声仍在看他。
“对不起。”林霰为方才的失态道歉,“方才言语冲撞了将军,将军见谅。浸月公主非我等所能高攀,将军日后莫要再提了。”
霍松声神色有些游离,可他偏头的动作,又像是很认真在听林霰说话。
“是我失言在先。”霍松声说道,“大人莫要生气了。”
霍松声提着食盒走出营帐,迎面扑来一阵冷风,激的头皮发麻,如此才清醒一些。
帐外重兵把守,还有手持兵器的士兵列队巡逻。
霍松声转头看了眼白色帐幕,往后退了几步,离远了,再看林霰投在帐上的影子。
士兵从他身后经过,报告说:“将军,涨水了。”
霍松声头一遍没听清,第二次才给出反应。
他连夜召集几名重要将领议事,亲自闯入人家营帐里,将人一个个拽起来。
杨钦搭着厚衣服缩在凳上,打着哈欠问:“怎么不叫林大人?”
“没林霰仗还不打了?”霍松声丢了个册子在桌上,看向海防卫长,“你们常年在西海,可能算出退潮时间?”
海防卫长说:“通常来说,六个时辰内有两次涨潮,高潮后一个时辰开始退潮。”
若按这个时间算,退潮时间刚好和林霰预想的时间吻合。
霍松声在地图上比划一下:“我们要后撤避开潮水,海寇来时势必比从前更加深入,也更容易推进,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但若要避开退潮,他们必须速战速决。这两天他们没攻火炮,八成是留着一手。”
春信眉头紧皱:“我们的墙盾只能挡住三成。”
“慌什么,挡不住就让他们打。”
杨钦吞咽口水:“我们肉体凡胎,恐怕架不住……”
“谁让你去挡了。”霍松声在营区打了几个圈,“空城计听说过吗,现在正是给你机会唱戏的时候。”
春信眼前一亮:“对!我们刚好要迁营,正是搭无人地最好的机会!”
霍松声当即下令全军后撤扎营,为了在空营地中营造出有人的错觉,还命将士以木柴搭出假人,穿上衣服军甲立在营中。特别是到了晚上,营中烛火彻夜不息,远看每个帐子里都坐了人,人影栩栩如生。
而真正的大历军队蛰伏在假营地以西的一片林地里,为了避开海寇的巡航视察,全军露天席地。白天还好,晚上更是连烛火都不点,加上天冷,条件尤为艰苦。
霍松声刚和柏遂谈完话,回头在黑暗里扫视一圈,看到林霰和杨钦坐在一起。
他踩着沙砾走过去,到林霰身边时弯下了腰:“你冷不冷?”
林霰最好是和杨钦回岷州城等消息,他该出的主意都出了,这身子骨也上不了战场,没必要跟着军队一起受罪。杨钦劝过他几次,霍松声也劝了一次,没说动。
林霰摇了摇头,感觉手被霍松声握了一下。
“啧。”霍松声砸着嘴,暗夜里瞧不清他的面容,但也能感觉到他皱起了眉,“还说不冷,病了没人管你。”
他嘴上说的难听,说完就走,没一会儿回来,手上多了件棉衣。
霍松声展开衣服,从前面将林霰裹住:“没人穿的破棉袄,脏是脏了点,好歹能挡点风。”
杨钦朝林霰这边靠:“我也冷,大人带我盖点儿。”
霍松声踢了杨钦一脚:“他身子不好,你身子也不好啊?抢什么。”
“我身子再好也架不住这么冻啊!”杨钦“哎哟”一嗓子,“我说小侯爷,你也忒偏心了。”
“等你长人家这脑子的时候,我也偏你。”
霍松声摇着头又走了,林子后面用挡板圈了一小块地方出来,伙夫正在做晚饭,因为不敢生火,火苗压的很小,饭做的很慢。
霍松声行了个方便,截胡一只兔子腿,说等他那份好了先拿去给大家分,他最后吃。
霍大将军明目张胆给人开后门,走一路飘一路肉香。
“喏。”霍松声把兔腿给林霰,“你先吃。”
林霰愣了愣:“将军吃吧,我不饿。”
霍松声塞他手里:“赶紧吃,哪那么多话。”
兔子腿还烫着,香得很。
杨钦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林大人,你要是不想吃,我帮你……”
霍松声过去又是一脚:“你这人怎么回事?”
林霰掰了一点给杨钦解馋,霍松声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他。
附近都坐着人,就林霰背后那一块地儿是空的。
霍松声抱着剑坐过去,半边肩膀倚着树。
这夜风倒是不大,时间越晚林中雾气越深。
霍松声肩膀被人戳了两下。
他转过头,刚要问干嘛,嘴里就被塞进一块肉。
大将军的反应速度不是吹牛的,他一把抓住了林霰的手,垂眸一看,细长手指尖上沾着油光。
“他分一点,我分一点,你还剩多少?”
“我吃不了那么多。”林霰说着,当着霍松声的面咬下一口肉。
霍松声看着他,手掌慢慢下移,摸到林霰手腕上的绷带后,很轻地捏了捏他的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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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霍:该死,我那无处安放的荷尔蒙。
第五十二章
霍松声身上穿着轻甲,轻甲下的衣物也不算厚重,他似乎不怎么怕冷,握着林霰的手还热乎乎的。
他低头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林霰手上的油。
林霰指尖一缩:“将军!”
“动什么。”霍松声逮着他的手。
这样的姿势有些奇怪,俩人后肩不得不靠在一起,林霰尝试抽了几次手,后来被霍松声嵌入指缝扣住了。
霍松声仰头靠在树干上:“吃你的肉,我给你暖暖。”
林霰半边身体僵硬,他的手太冷了,只要沾上一点热度立马便烫起来。
“你捡的那只猫怎么样了?”霍松声不知想到了哪里,竟问起猫来。
林霰坐正一点,说道:“符尧替它接了骨,符尘在府中搭了一个猫屋,这个冬日应该好过了。”
“你给它洗澡了吗?”
“没有。”林霰摇了摇头,“能看出是只花斑猫。”
“哦,起名了吗?”
林霰感觉从手掌到肩臂一块的血都活络起来:“起名?”
霍松声转向他这边:“养猫不给起名吗?”
林霰沉默一会,然后说:“没有,我也没打算养。”
“你不养?”
霍松声扬起声调:“你不养还带它回家,给它治病,还搭猫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