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凝凝
“咿咿咿。”(你又信那家伙的忽悠,白天才出门,回来也不说歇歇?至少该洗个澡!)
阿苦一边抱怨,一边认命地过来帮白秋。
他们才甩开了缠人的“朋友”,阿苦一点也不喜欢冬冬,更不喜欢那个夏满。好家伙,他就说,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前些日子丢帽子在他家的,心机还真是深!好在当时自己留了个心眼,没将这事告诉白秋,不然,这登徒子准是要借机闯进来!
呸,还有夫之夫呢!身边有了人还不安分,觊觎他们秋主儿,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
那个冬冬也是,在锦爷铺子上做工,居然帮着外人撬自己老板的人,而那个“外人”竟是他的丈夫,这都什么事!帮自家老公拉皮条,也是够恶心的,秋主儿都不高兴了,还腆着脸往上凑,要不是自己机灵装肚子疼,怕真被他们给绊住。
唉,果然出门这种事,以后还是该慎重,就冲他们秋主儿的姿色,到了外面还真不安全!不过说起不安全,外面两尊大佛固然招人烦,家里的神棍也一样惹人厌。
“咿咿咿!”(你真不能听明巧的了,他是个坏的,我们别给他做饭,你忘了,他就是个说书的,让他说书不行吗?)
阿苦翻熟两根竹筒,手在空中舞,比了书本,又眯了眯眼,摇头晃脑地讥讽起明巧。
他晃头晃脑的贼劲可把白秋逗乐了。
小孩子嘛,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到这小三七,都快两个月了,阿苦从一开始的木讷胆小,慢慢变得活泼外向,白秋认为有自己一份功。
他今天心情很好,虽然冬冬最后的连环追问,激起了他不堪的回忆,小满的夺门而出,好像也拒绝了他的歉意,尽管是这样,白秋原先拴着的千斤重的心仍旧是减轻了。
他跟夏满夫夫见面了,该说的话说,该坦诚的都坦诚。喝了滚滚的大叶茶,看了滔滔的江水,吸了满是湿气雨气的空气,他的心一片澄净。就是明巧不捎信给他搭桥做东西,他也要捏糕给锦秋记送去。
偿一份情,人就活一半。今后,他再把欠三小姐的那份还了,他还能不得到重生?
“明先生,是帮咱们引路的人。”
白秋笑着打了个葱结,起身将收拾好的鸡丢进锅。
淡淡的香味一点点从锅中飘散,连带着烤炉上的竹子香糯米香,飘啊,把后院趴在窝里打盹的巴掌跟小白都勾了出来。
巴掌生病的那天就是阴雨,怪他治的不及时,后来虽说有休养,到底还是落下了病根。如今一到雨天,巴掌腿就哆嗦,可它又是只馋狗,闻到香味,就是腿哆嗦,也要一步一趄趔地走来。
白秋看着它的老态心疼。当初在花溪村,巴掌是多么壮实!锦儿没来,就因为有了巴掌,白秋夜里才敢安然入睡,巴掌却在离开村子的一年就萎靡成这个样,都是他的错。
白秋朝巴掌招呼。
巴掌蹭过来,白秋摸摸它的头,再搔搔它的下巴。
巴掌仰起头,温顺地给白秋搔,白秋就认真给巴掌搔着下巴上的痒,搔的巴掌嘴里咕哝咕哝的,搞的小白也酸酸叫了起来。
头顶的树杈,一点点泄出光晕,地上阴影、亮斑,是一块块小小的格子。
天晴了。
白秋弯起嘴抽抽鼻子,一股竹子清香,第二排竹筒烧好了。
“咿。”
阿苦点着竹子,手画着圆,是花生。衣食同步,朝夕相处,到今天,白秋已经可以和阿苦无缝交流。
“接下来,把鸡捞出切成块,再兑一碗姜蓉蒜末酱汁蘸着吃,配上我们用竹子烤的糯米饭,这吃法,新馆的人肯定是第一次。而且我们用的都是好米好鸡,给明先生送去,也不丢明先生的脸,要是吃好了明先生再跟我们提,我就有收入了,一天天日子也过的规律。”
“瞧,早起我们弄一点饭,中午顾着院子里的花和瓜菜,下午泡上一壶茶,给锦儿研究研究糕样,晚上洗个热水澡,赶上明巧先生来,还能听一段书。哦,等夏天种上葡萄,我还得跟你学做家乡酒,这可真好,逮着空,再叫明先生给我开个小灶,我也学点诗词歌赋,不就变的风雅了吗?风雅,锦儿也是这么说,他说,那些达官贵人常去的馆子,给他们奉茶倒酒的小厮都风雅。我也想风雅,反正罪快赎完,赎完了罪,就得马上修炼自身,咱不能给锦儿丢人不是?”
可您一点也不丢人啊!哪丢人了?简直再美好不过。
阿苦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白秋,带着生气的白秋,太可爱!阿苦想起他给白秋洗澡,白秋胸前露出的那抹雪白。贵人常去的馆子,不就是妓馆?而附庸风雅的小厮,其实就是装的清高实际给人蹂躏的兔子。
他们秋主儿也是兔子,却比那帮人敞亮的多!瞧这一家,一院,平常的兔子,能把它搞的生机勃勃?平常的兔子,能见一个惹一个,把他们勾的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秋又不是祸国妖姬,之所以那么多人喜欢他,实在是说不出来的仿佛静水流深的舒适感,好比他手中的这两只鸡,再香,也得配上荷叶才不腻。白秋的模样是油鸡,他的温柔就是荷叶,恰如前些天明巧棍子说书讲的:
护霜云月胧,乌鹊井上桐。
夜半人不觉,满池动秋风。
第214章 大叫花子是你
“咿!”(这油鸡,香!)
“当然,不加料煮出来的清水鸡,挤出来的油都是它皮中自带的,油圈越密鸡越好,清清爽爽切了,用荷叶包上,鸡又有了荷叶香。我们的竹筒米本就比一般的米香,有几份我加了花生大枣,还甜呢!就着淡咸口的油鸡很好吃,蘸了姜蓉料更了不得!我赌他们那些常吃鲍鱼海参的绝没吃过这口,竹筒饭是我们花溪村发明的,缸子村都没有,谁叫他们山上没人养竹子呢。”
“咿……”(可是小芹菜他们不就是从缸子村给你送来的竹子嘛?)
“是竹子,不过一看就是野竹子,野竹子长的细,不适合做盛具,我这次勉强做了,下次他们再吃,就得去花溪村搬。花溪村的竹子又宽又厚,到时你比比看,就知道是家养的竹子实用了。”
白秋骄傲地仰着头,说到擅长的地方,即使是最作践他的花溪村,他也不觉得面目可憎。反正他已经离开了,花溪村给了他一切不好的体验,却教会他经验和技巧,像是捞鱼选苗的技巧,拔草,拌猪食养出皮实紧致的小香猪,这些白秋打算日后再慢慢显露。
他庆幸自己有阿苦这样的倾听者,无论他说啥,小孩都一脸震惊加崇拜,给足了白秋面子。他不知道孩子心里正默着诗呢,好好的写景写荷叶的诗,默着默着就变成一首淫诗。
少年共风流,锦帐春不休。
兴魄来宾馆,狂魂入仙舟。
脸红胭脂汗,面污白粉油。
一眠一颠倒,鸡鸣五更秋。
还挺巧,一样有鸡有油还有秋,估计当时就是为了这个秋,阿苦才把它默下来的。
上次那个大姐儿帮他开了荤,回来就碰上锦玉被下药,把他们秋主儿折磨的,血流了一床,弄的阿苦都没了兴致,一连小半月,裤裆里的事那是想也不想,这会儿忽然想,还不是怪他们秋主儿!
为什么在太阳底下笑?
金灿灿的太阳,亮莹莹的光,落在头上,照的头也亮莹莹的变淡了。空气里的浮尘被打出一个通道,通向白秋的脸,那细细的粉粉的小绒毛,脖子流了汗,可不是脸红胭脂汗?伺候他的姐儿抹了胭脂化了不及,白秋的唇却像吃饱了胭脂,鬓角处也有汗往下流,蜿蜿蜒蜒与脖子处的汗会师,再流向不可描述之处……
阿苦只感到一阵目眩头晕,久未造访的激流涌向小腹,他觉得自己又需要窑子里的姐儿了,或者,这次去点个哥儿?哥儿价钱比姐儿低,最更要紧的,点了哥儿,他也好想象白秋,那滋味,绝对能把他捧上天。
啊不,不行!
他怎么能肖想白秋,把白秋比作妓子?
下作,太下作!休说白秋是朵最清淡的荷,就是卖,也不可能卖他光顾的一个大钱的货啊!
阿苦站在炉前,眼神一会儿飘忽,一会酸涩发苦,须臾间,脑中过了几个场景,那精彩程度,比明巧的春宫图还要精彩十分。
这些说不出来的淫念,自然是不能与白秋讲的。
白秋见他半天不咿咿,眼睛又发直,还以为他是站在炉边太久被烤晕了,刚准备过去扶他进屋,大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一下一下地敲的挺轻,有点像小狗挠墙。
不会是前天来这要饭的叫花子又来了?
白秋擦了手过去,没敢直接开门,而是隔着门问:“是前天来的小花子吗?”
三七胡同前些天来过一个小花子,白秋偶然接济了他一碗饭,可能是今天饿了又来,那花子又瘦又可怜,看着不大点,白秋动了恻隐之心,想着小花子再来就和他对暗号,要是对上,就再给他一碗饭。
“饭,饭……”门外传来微弱的讨饭声。
是小花子!
白秋心里一喜,立马就开了门,然而下一秒他人直接傻了,外头的哪是小花子,分明是个大花子!
喜果饿了三天,人已经虚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卖身没个地界是不行的。
从上官府死里逃生,春景楼回不去,善嬷嬷的家,不知道被谁报复的,家里能称之为家具的东西都砸烂了,晚上睡觉外面还有人踢门,吓的善嬷嬷连家都不敢回,整日躲在公用的牛圈,呆的精神都不正常了!吃穿都是喜果在接济,可喜果也只有晚上回去,白天还是要找事做的。春景楼不要他了,卖身钱,衣服行李,别想着往回领,喜果一身干净被甩在大街,要马上来钱,最方便的肯定还是出去卖。
喜果就找了之前的老主顾,起初两个老主顾对他还算照顾,见他落难也愿意帮他一手,后边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不愿见他了。而找新的客人,新客的人品又得不到保证。原先在春景楼,有春景楼罩着,龟奴盯着,客人来了不敢白嫖,亦不敢惹是生非。如今,没了看守的威压,他们这些出来卖的哪还是人啊?根本就是块肉,任人搓捏揉扁,大气也不敢喘,事后还得陪着笑脸,求人家玩得好常来。
这还是行的呢,喜果常年卖身又是从村里出来,再苦的日子他都经过,不过重新经历一把,他能熬!只是后来,那些流氓看他没人帮便越发放肆嚣张,不仅不给他钱,遇上心情不好,前脚嫖完后脚还把他揍一顿。
他们下手都是没轻重的,有几次打的狠了,一连几天喜果都开不了张,前些日子赚的钱又搭了进去。这不是最坑的,最坑的是这件事后他很难再顺利接活。因为正常给钱的客人,看到有人不给钱也能玩,便不会再给钱,更有甚者觉得自己之前给钱亏了,还找他要钱!弄得喜果是焦头烂额,每天应付不完的烂事,一个没注意忘了给善嬷嬷送饭,善嬷嬷竟从牛圈里丢了!
去了哪他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天塌了,没了善嬷嬷护,没了春景楼护,他就是个卑微的,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小人物。世间到处是豺狼虎豹,人心,你以为它不会那么烂,它偏偏就烂个透!
卖身的路走不通,沦落成花子,最后或冻死或饿死在某个破烂的庙门,是喜果能够预见的事。
既然善嬷嬷已经没了,回首自己悲苦的一生,喜果也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一路破罐破摔地讨饭,讨到了就吃两口,讨不到也无所谓,饥一顿饱一顿地混,喜果等待着完全咽气的那天。直到游荡到某个胡同,一股极诱人的炖鸡香和米饭甜香,勾着他又唤醒了求生的本能。
哪怕是死,难道就不能吃一碗香喷喷的鸡米饭再死?
抱着这样的念头,喜果敲响了白秋的门,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这是个会要了自己命的人,而且还是他心甘情愿把命交上去的。
第215章 收下我吧
“唔。”
喜果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泡在一个浴桶里,浴桶里飘满了花,应该是洗过一遍,喜果完全闻不到身上的臭味,卡在胳膊上的泥也不见了,两只手滑的不行。仅限于手,锁骨以下的地方是不能看的,可都到了这个地步,那些脏的,不堪入眼的,一定也……
“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让阿苦帮你洗的,因为你的裤子好像沾上屎了,头发也都纠缠在一块,我想给你换衣服,还是洗洗比较好。”
听到水声拨动,白秋从屏风后走出,他捧着崭新的衣服,上面还有两个药瓶。
“你腰上,大腿都有伤,等洗完了,我给你涂涂药,我这药可好使了,外伤涂一晚就不疼,涂三五天,连疤都不会留下!我听到你说饿,灶上给你蒸了鸡蛋,你这是饿狠了,陡一吃,不能吃太油腻的,最好就是吃鸡蛋、面条这些,待会儿把药涂了,我去给你拿。”
“你是这家的主人?”
又涂药,又换衣服,还蒸鸡蛋,突如其来的三连好弄的喜果有些不知所措,他先是感激,感激之余又有点害怕。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他是第一次来这院子,和眼前的家伙又不熟,对方凭什么对他这么好呢?该不会是有所图吧?就像那些表面上说要养他,要好好对他的嫖客,等把他哄上床,提上裤子就不做人了。
有的不给钱,有的还揍他一顿,尽可能在他身上发泄阴暗下作的欲望。那一刻喜果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人,做野莺卖皮肉,就是只小蚂蚁,谁看见想踩一脚就踩一脚,有谁会同情他?
这年头,没钱的不是人,有钱的就讲道义了?不过是瞧不上他,怕污了自己的鞋子,否则论起作践人的功夫,谁又有官家懂得多呢?
在最饥饿,饿到快昏厥的时候,喜果也想通了,上官家的三小姐压根没有放过他,所谓的放过其实就是装装样子,在下人面前彰显自己的仁义大度,然后转身就联系春景楼封死他们的路。
砸了善嬷嬷家的是谁?
老客们纷纷避而不见,背后的指使者又是谁?
这些本不难猜,只是一开始,喜果被烦心事绊住了没去想,如今快要咽气脑袋才重归清明。
一场大祸总是会磨人心境,换作一个月前的喜果,有人对他这么好,他早就跪下磕头谢恩,现在却抖着身子僵在浴桶中,眼神警惕地打量着白秋,瞅着瞅着,一缕疑惑涌上心头,这人真的是坏人吗?
拥有如此清澈的眼睛,姣好的容貌,看到这般脏臭的自己仍不嫌弃地照顾,他能是坏人?能别有所图?
那图什么?
图这副被玩坏了的身体?
都住在三七胡同了,这里的人哪有没钱的,就是想玩人,招招手,各大妓馆窑洞,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又何必想着他?
“你是主人,还是仆人?”怔了半晌,喜果再次沙哑地问。
这回白秋听清了,蹲下来,很温柔地对喜果说:“不是主人,也不是仆人,我是住在这里的人。”
“住在这里……”
“嗯,我们这个小院,没什么主子仆人,抱你进去洗澡的是阿苦,今年才满十五,还是个小孩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请你放心,我们都不是!”白秋羞涩地转过头。
喜果不是寻常的叫花子,这一点,在给他清洗身体时他就发现了。
腰腹以下的抓伤,淤痕,别人可能还不了解,白秋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个哥儿,好像被人强暴了,是因为强暴所以才去要饭,还是因为要饭所以被强暴,都不重要,白秋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帮他。他也说不清,但他在男人身上看到了自己,一年前刚从花溪村进城,也是这般迷茫、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