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机
葱白的手指蜷缩,被萧子宴捕捉了个正着。
“殿下,您应该知道,我是太子的人。”朝术依然很倔强地说,这也是在提醒对方自己的立场。
四皇子不以为意,“与其说你是皇兄的人,倒不如说你是权势的人。朝术,正视你的内心吧,你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忠于我的皇兄,你更醉心的还是权利。若是我为帝,今后必然会让你掌权。”
明知道四皇子是在故意蛊惑他,朝术依然不可抑制地心动了,至于四皇子为帝这话则是被他直接忽视了。
太子地位稳固,怎么可能凭他就能动摇的?
他应道:“好。”
自己也并非背叛了太子,不过是和对方互相利用而已。
走之前,朝术咬下了唇,颤着声音问他:“殿下,我可以知道您为什么选择我吗?”
若说只看外表,四皇子从小到大见过的美人多了去了,怎么会看上他一个太监。若说他有多机敏聪慧,也不见得。
萧子宴半真半假地说:“或许因为你是我那好皇兄的人,而你又最有野心的。”
他也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行为。
萧子宴在心底想着,他应当算得上是最了解太子的人了,眼前的小太监大抵就是他那个假惺惺皇兄近来最在乎的人。
他那自以为是的光风霁月高高在上的性子,定然想不到自己会被精心培养的人背叛,听上去可真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朝术的脸顿时火辣辣的疼,萧子宴这话的潜台词,不就是在说他好收买吗?
他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疼痛让他滔天的怒火平稳,随之立刻冷静下来。
管他如何冷嘲热讽,只要能达到目的,即便是不择手段又怎样。
四皇子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就那么肯定自己一定会忠心于他吗?
朝术心下冷笑,对方倒像是那外边儿的赌徒,自以为掌握了筹码,小心别被庄家给害死。
相貌惊人的美的小太监从来都不是什么乖巧的宠物,他是一条环绕在主人手臂上花纹艳丽,又随时能够反咬对方一口的毒蛇。
也只有能力强大的人才能压制得住他,获得他的忠诚,叫他甘愿奉献。
……
朝术回去东宫时,才发现四皇子都已经帮他把要领回来的东西处理好了,晚回来的说辞也可以用专注手里的东西来解释。
无人会知道四皇子在殿内同朝术密谈的事,他们更关注德公公复起的事,这起起落落的速度比四皇子变脸还迅速,简直叫人瞠目结舌。
谁又能料到德公公在当初失了势后还能重获皇帝信任呢,错过这次机会的人纷纷扼腕叹息,后悔没在他失势时雪中送炭,现在对方重新登临高位,也瞧不上他们那些讨好了。
朝术身为德公公落魄时唯一一个看望安慰过他的人,被他邀请了过去。
于是他随便备了点酒,欣然规往。
德公公单独住在一个偏殿里,生活虽不似李明觉那么节俭,但也不见得有多奢靡。
他跟朝术说,老皇帝不太喜欢他人过于奢侈享乐,自己疼爱的孩子除外。
但若是半点都不迷恋权势或铜臭之物,又会被老皇帝警惕。
朝术扯了扯嘴角,暗叹上位者真是不好伺候,心思全然难以揣摩。
还是太子殿下好,脾气不似老皇帝那么古怪难伺候。
德公公自备小菜三两碟,还有清酒一壶,酒香绵长清冽,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更遑论那下酒菜还是玉碟盛出,有菜油酥出的花生米,叫那红艳艳的外皮裹着,还沾了一层糖衣,瞧着更是诱人。然后就是腹中灌满了加着姜和花椒末咸汤的鳢鱼脯,肉色雪白,筷箸夹碾间满屋飘香。
朝术他们并未一开始就谈正事,而是先尝菜吃酒。
“我身无长物,此次前来祝贺也未曾备礼,还望公公莫要见怪。”朝术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歉意。
德公公连声道:“你我之间还需要什么礼,本来就是我想邀请你小酌几杯,倒是让你先误会了。”
酒到浓时,这殿中又都是自己人,他们说话也就少了几分顾忌。
“朝术,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次能够如此容易恢复职位是有人帮了我。”德公公一对眼睛炯炯有神,看得朝术所有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小太监面颊已经酡红,连耳尖都变成了红艳艳的色泽,唇上弥漫着水光。
他眼神俨然有了些迷离,瞧着酒量竟不是很好的样子。
朝术尽量睁大眼眸,小心翼翼试探着:“是……四皇子?”
德公公瞥了他一眼,仰头饮了一口酒,“没错。”
朝术看他一连又灌了好几口,透明的酒水一杯接着一杯,好似不醉不休,不免有点慌张。
美酒佳肴着实诱人,可酒喝多了终归是伤身的。
于是他就拦着德公公,劝阻对方:“德总管,您就别喝了吧,就算今儿个再怎么高兴,也得注意身体才是。”
德公公没听他的劝,而是转头对他说:“朝术,你要记得,万事万物在暗中都标好了筹码,你要想得到它们,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长吁一口气:“你知道我为了重获荣宠的代价是什么吗?”
德公公此刻的神色十分怪异,像是有种要做不义之事的悲哀,又是要将至关重要的隐秘说出来的如释重负。
朝术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神色微怔地顺着他的话问道:“是什么?”
他说:“打压太子。”
小太监只觉得自己耳鸣得慌,手也不受自己的控制,要不然为什么刚刚还稳稳拿着的酒樽突然落在了桌子上,里面琥珀色泽的酒液泼了出去,杯子还骨碌碌地滚在地上呢。
……
朝术咬牙切齿,他早该知道的,四皇子性格暴虐阴毒,能打着什么好主意么。
这下德公公成了对方的人,他怎么可能不做点小动作。
殿下的处境一向都是四面楚歌,自己这时候就更不能乱了阵脚。
既然四皇子认定他已经被收买,朝术便决定将计就计,关键时候反水或者干些其他不利于四皇子行为都可以。
对方既然那么想掌控毒蛇,就得做好随时会被捅一刀的心理准备。
朝术将此事按下不发,觉得告诉李明觉也无甚什用处,他只相信太子,等对方回来后他就事无巨细地全部交代清楚。
也不知道四皇子究竟是怎么运作的,总之李明觉那儿却是已经过了明路,不知不觉他就要去宦官学堂那儿上课了。
时间定在了辰时和未时,一共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就该他们自己干自己的事儿了。
帝王放权于宦官往前数在太.祖之后的高祖就开始了,开始是朱批权,后来就演变成发展了一个专门的机构,还会专门教导他们读书写字,学习政事。
朝术一开始心里头还七上八下的,去了之后才发现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那个小宫殿是专门拨出来的,环境不算特别好,也不是很坏。总之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比以前他在宣春宫时住的大通铺要好上许多。
里面的人也还算好相处,或许是因为他是如今受宠的四皇子安插进来的人,无人敢欺他。
朝术是第一回去,就从幽静的甬道往里面走,殿外种着桃李,现在只剩下些粗壮虬扎的树枝,至于叶片是寻不到几枚了,里面也很清静。
那些小太监都不带怎么理人的,说盛气凌人也算不上,大概就是能学旁人学不到的手段和本领,日后也和只伺候别人的太监不同,便自觉高人一等,从骨子里就透露出不可一世的态度。
朝术没怎么在意他们,谦卑恭敬者也有之,只是他没那个结交的心思,专心在里面读书即可。
以前他羡慕裴照檐,对方讨厌的正好是他求而不得的,现在机会摆在他面前,他自然得好好抓住。
夫子是特地请来的,不会有对太监浅薄的鄙夷,他对每个学生一视同仁,会耐心教他们学识,偶尔还会隐晦地提点他们关于朝堂上的事情。
朝术如饥似渴地听着,一天下来,收获颇丰。
他掰着手指头算太子殿下还有多长时间回来,只因对方去清算白米教时还捎了一封信来,专程给朝术的。
接到信的那一刻,朝术还差点没拿稳,他知道殿下将来是要成为皇帝的人,那这封信就是帝王的墨宝,即便是做传家宝都没有问题。
还是专给他的,独一份儿呢。
朝术小心翼翼地拆开,一个字一个字贪婪地读着,生怕错漏了半点要事。
殿下同他温温和和地问好,却在中途时望他规矩一点,朝术总觉得对方好像是知道了自己跟四皇子有首尾一事……
想到这儿,他的心跳就漏了一拍,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不可能的,当时之事只有四皇子和他的心腹知晓,殿下又没办法使出神通之术,就算他耳目再多,也不可能知道四皇子密见他一事。
况且朝术并未存着真要背叛殿下的心思,于是就将心底的慌乱按捺下去,耐心往下读。
太子并未用多少笔墨,只是交代了他一两件事,并说明很快就会回来的,让他不必想太多,用字精简,不多大体上就是这些意思。
其中还用了些夫子才教过他们语句,朝术手心出了些黏腻的汗水,已经不清楚他去上学还有没有太子的授意了。
囫囵看完一整封信,他也有多余的心思分出来关注这封信本身了。
太子的字迹自带风骨,他是一向都知道的,铁画银钩、鸾飘凤泊,自右往左,自有一份大气。
那纸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宣纸,放在朝术眼里却半点都不普通。
上面还沾了些腊梅的香,仔细一嗅,似乎还有殿下身上的冷香。
朝术明白,他不应该像个变态的痴迷者,哪怕是对太子殿下有再多的想法,都该秘而不宣隐瞒下来,但他就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
在阴暗地沟里的灰老鼠,最渴望的便是天边那一轮圣洁无暇的白月了。
小太监心知他现在的地位还不够,不说够不够得着那抹月光,就连靠近都显得吃力,他还要再使些心计和手段。
于是朝术早早地就将目光瞄准了东厂副总管的位置,并做好了利用四皇子的准备。
毕竟四皇子目前是自己的“主子”,他们处于一条船上,那么让对方更卖力一点,达成他想要的目的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朝术一双狐狸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他用萧子宴交给的暗号联系对方,倒是没有要见四皇子的意思。
他也是想试一下,便将时间定在了青天白日里,东宫一处隐秘的小花园中,紧贴着朱红的墙,旁边还有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榕树。
几声学鸽子的咕咕声结束后,就有人从大榕树后钻出来,朝术差点魂都吓没了。
这人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快速冒出来的,仿佛暗卫似的。也不知道东宫又有多少这样的人,他们是不是随时都处在太子的监督之下。
朝术不能给太子写信,只能琢磨着等殿下回来他就赶紧把事情都说出来,倒是千万别让殿下先误会自己了……
“公公有何事要吩咐?”面前这人面无表情,脸部也没什么特色,属于见之即忘的类型,不知是否易了容。
朝术打开开天窗说亮话,“你去告诉四皇子,我想成为东厂的副总管,若是此事能成,届时我必定可以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为殿下的大业效犬马之力,现在还请殿下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这人也不见得有多惊讶,而是一板一眼道:“属下会回禀给四皇子,希望公公耐心等候。”
说完,他就飞身离开了,连给朝术再试探的机会都没留下。
小太监:“……”算了,实在没必要跟木头计较。
晚上出恭时,这件事儿就有了结果。
朝术迷迷糊糊地摸到恭桶附近,旁边正是今日那人的黑影,人高马大杵在那儿,差点把他吓得惊叫出声,好在关键时刻他控制住了自己,把到了嘴边的尖叫给压回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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