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己
商靖之揉了揉凤长生的发丝:“何不如循序渐进?”
“小气,说好的一炷香,便是一炷香。”凤长生低下首去,“靖之不准反抗。”
商靖之配合地道:“好,我不反抗,你亦不准逞强。”
半晌,凤长生忽而抬起首来,望着商靖之道:“何以全无反应?”
“因为我定力好。”商靖之捉住凤长生的腰身,将其提了起来,“明日再继续吧。”
“嗯。”白日里哭得多了,凤长生的双目还有些酸疼。
商靖之起身,服侍凤长生漱过口,又端了水来,将自己与凤长生擦拭了一番,才上了床榻。
凤长生枕着商靖之的肩窝,并用四肢紧紧地缠住了商靖之。
商靖之轻拍着凤长生的背脊,了然地道:“长生害怕么?”
“嗯,害怕。”凤长生低声道,“但我觉得我害怕的是自己糟糕的想象,一旦踏出第一步,我便不会害怕了,靖之不必担心我。”
“长生,我盼着你无忧无虑,我想为你遮挡所有的风风雨雨。”商靖之柔声道,“不过我觉得长生已足够坚强了,可直面风风雨雨,且风风雨雨有助于长生长成自己想成为的样子,故而,我认为自己现下只需陪伴长生。”
“我其实很想一直缩在靖之怀里,不受风雨侵扰,不过我更想成为能让靖之依靠的人。”凤长生不好意思地道,“靖之会不会笑话我不自量力?”
“不会,我期待着长生成为我的依靠。”十二岁那年,从军后,商靖之再未依靠过任何人,每每身陷险境,他都是靠着自己从累累白骨中爬出来的,自打他当了百夫长后,他便成了下属们的依靠,直至今日,瞧来弱不禁风的凤长生夸下海口,要成为他的依靠。
他业已忘记依靠别人的滋味了,但他想再尝一尝。
凤长生发觉商靖之的嗓音有些奇怪,眉飞色舞地道:“靖之被我感动了么?”
商靖之当即承认了:“嗯,长生快些成长为我的依靠吧。”
次日,凤长生并非女扮男装,实乃阴阳同体一事传遍了金陵。
凤父还当众哭诉凤长生是如何不孝,攀上“鬼面将军”这一高枝后,竟是不顾他的死活。
凤母亦在一旁帮腔,将昨日之事好生添油加醋了一番。
第30章
凤长生曾威胁爹爹要将其卖儿卖女卖妾之事曝光,但这么做的话有损于二姐及其娘亲的名节,毕竟世人待女子甚是苛刻。
左右已闹得满城风雨,他索性一笑置之。
商靖之无法坐视不理,遂派出人手,在大街小巷散播凤父、凤母对凤长生的恶行。
这世道最重孝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且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父母所言天然容易为人所取信。
故而,金陵百姓十之八.九支持凤父、凤母,谴责凤长生非但身体不正常,更是心术不正,连为人最为基本的孝顺都做不到。
凤招娣常常为凤长生说话,更是同父母当街对质,加之她叛出了凤家,自然不能幸免。
凤氏夫妇进不得镇国将军府,“春水堂”是能进的。
夫妇俩人隔三差五地赖在“春水堂”,一唱一和地痛骂凤长生与凤招娣。
凤招娣拿着扫帚赶人,能赶走一回,却不能回回赶走。
她这对狼心狗肺的父母还会熟练地佯作摔倒,更显得她这个长女的不孝铁证如山。
只要有她的父母在,这“春水堂”便没有一个客人。
她软硬兼施,无果,干脆同他们耗着。
凤长生听闻爹娘意图搅黄“春水堂”,遂三不五时地光顾“春水堂”。
由于凤长生每回出府不是有商靖之陪着,便是有春雨以及一干侍卫陪着,凤父、凤母动不了凤长生一根手指头,亦不见凤长生服软,不得不干瞪眼。
凤府的收入全部来自于佃租。
凤父将凤长生之事宣扬出去不过十日,数十佃农居然都不干了,其中甚至包括已缴了明年佃租的佃农。
长此以往下去,凤府终将无一文钱的进账。
凤父自不愿自己劳心劳力地种地,府中的下人种不了这么多的地,再雇些或是再买些下人来又太耗费银两了,便决定将地卖了,然而,就算他卖得再便宜都无人问津。
显而易见,此事定是凤长生指使商靖之做的。
是日,凤父坐于“春水堂”,见凤长生拄着拐杖走来,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这不孝子打算饿死你爹爹、娘亲不成?”
凤长生不明所以,却不表露,巡睃着爹爹道:“爹爹生得脑满肠肥,岂会饿死?”
“你……”凤父何时被人说过脑满肠肥,登时七窍生烟。
他冲到“春水堂”外,对行人道:“劳烦诸位评评理,老夫这好儿子买了地,租予老夫的佃农们,不收一文佃租,亦不许其他佃农租老夫的地,老夫没辙,想将地卖了,却怎么都卖不出去。诸位眼明心亮,且说说这孽子是不是想饿死他的亲生父母?”
好事者众多,一下子聚集了过来。
凤长生闻言,迤迤然地饮了一口长姐端上来的黄山毛峰,润了润喉,方才道:“爹爹你自己种地便是了,饿不死的。”
凤父指着凤长生的鼻子道:“不孝子,你爹爹都这把年纪了,你竟还要你爹爹种地。”
“倘使与爹爹年岁相当者便种不得地了,这米价怕是得翻好几倍,还是爹爹不想屈就?”凤长生做恍然大悟状,“啊,爹爹可是想买官而不得,又想通过我向靖之要官而不得的官迷,岂能与佃农一般面朝黄土背朝天?”
凤招娣帮腔道:“爹爹最爱夜宿烟花柳巷了,幸好爹爹没做成官,否则不知多少民脂民膏会被爹爹用来博美人一笑。”
凤父痛心疾首地道:“好一对人面兽心的姐弟,辜负了爹娘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凤长生讥讽道:“说不过便拿养育之恩压人,可笑。”
“是挺可笑的。”反正没生意,凤招娣索性坐下.身来,同小弟一道饮黄山毛峰。
凤长生见爹爹久无动静,催促道:“爹爹可还有新的招数?”
不想种地,想当官是真,流连烟花柳巷亦是真。
凤父辨无可辨,只能老泪纵横地回忆自己是如何辛苦地带大了姐弟两,姐弟两又是如何不孝。
这些话凤长生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心绪全无波动。
凤招娣为凤长生续了黄山毛峰,左耳进右耳出。
凤父说得正激动,突然,他的小女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径直到了他面前,提声道:“我唤作‘凤带娣’,爹爹为了谋个一官半职,将我送给了商将军,后来,又将我娘亲送给了商将军,不配为人父,亦不配为人夫。”
“你是老夫送的,姐弟共事一夫,互相有个照应,有何不可?但你娘可是那商将军问老夫要的,商将军权势滔天,老夫怎敢不给?”凤父不耻地道,“商将军违逆人伦,可惜老夫无能为力。”
“我尚是处.子之身,商将军从未碰过我。”凤带娣掀起自己的衣袂,露出守宫砂来,给观客们看,“商将军亦从未碰过我娘亲。爹爹将我送给商将军前,曾恐吓我若不能为他谋个一官半职,便将我与娘亲卖入青楼,我生怕娘亲一人待在凤府有何不测,遂求商将军将我娘亲救了出来。爹爹自己好色,便以为商将军与爹爹一般好色。殊不知,商将军待长生一心一意,除了长生之外,无人入得了商将军的眼。”
商靖之下了朝,闻讯赶来,正巧听见了凤带娣的这番话。
他出得轿子,足尖一点,越过水泄不通的人流,到了凤长生身畔,揽着凤长生的腰身道:“我心悦于长生,长生阴阳同体又如何?”
凤长生淡然自若地道:“我已接受自己阴阳同体之事实,旁人如何看与我无关。”
言罢,他摆了摆手:“都散了吧。”
观客窃窃私语,陆陆续续地走了。
凤长生又向二姐招了招手:“一道来饮黄山毛峰可好?”
凤带娣不如凤长生与凤招娣从容,适才说了一席话后,心脏还在砰砰砰地跳。
她尚未坐定,凤父讥笑道:“商将军不要你这个真女子,却要不男不女的凤长生,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凤长生怒目而视:“二姐无何处不好,你休要贬低二姐。”
商靖之拍了拍凤长生的背脊,继而含笑道:“你这气力不如留着种地去吧。”
他已对凤父不耐烦了,未等其发作,命人将其轰走了。
凤父嘴上不干净,人已瞧不见了,污言秽语却还能听见。
凤长生生怕二姐留下心结,正色道:“爹爹所言便是为了让二姐不痛快,二姐切勿放在心里。你们母女进了镇国将军府一事并未传开,二姐大可不将此事说出来,独善其身,二姐却为了帮我与长姐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了出来,甚是不易,多谢。”
凤招娣端着龙井酥、莲蓉一口酥、芙蓉糕以及桃酥饼走了过来,赞同地道:“确实甚是不易。”
“其实娘亲不许我说出来,但我觉得我有责任说出来。我将来的夫婿如若因此嫌弃我,他便不是我的良人。”凤带娣忧心地道,“不知这场风波何时方能平息?”
“管它作甚。”凤长生捏起一块龙井酥,咬了一口后,自然而然地喂给了商靖之,“这龙井酥很是可口,靖之快吃。”
商靖之便就着凤长生的指尖吃尽了龙井酥,末了,还用舌尖卷走了凤长生指尖上的碎屑。
凤招娣打趣道:“哟,好生恩爱。”
凤带娣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与靖之恩爱甚笃。”凤长生又拿了块芙蓉糕喂予商靖之。
商靖之吃下芙蓉糕,礼尚往来地喂了凤长生核桃酥。
凤长生慢条斯理地吃着,眼波流转,犹如能生出细丝来,将商靖之密密缠住。
吃至最后一口核桃酥,他将商靖之的指尖一并含入了口中,轻轻一咬,方才吐出来。
见商靖之面色如常,他自己却是害羞了。
商靖之见状,揉捏了一下凤长生的侧腰,被凤长生斜了一眼后,若无其事地呷黄山毛峰。
凤长生以牙还牙,亦揉捏了一下商靖之的侧腰,商靖之依然面色如常。
见小弟与商靖之如胶似漆,凤招娣不由心生忧虑,她并不信克妻之说,但她舍不得小弟冒险。
她曾警告过小弟,勿要想着同商靖之成婚。
当时,小弟声称只是想委身于商靖之,从未想过与商靖之成婚。
眼下的小弟怎可能不想与商靖之成婚?
近日来,小弟每每听得有人说商靖之克妻,都要上去理论一番。
她这个长姐若去劝小弟,怕是自讨没趣。
凤长生并未觉察到长姐的担忧,饮尽黄山毛峰后,他一本正经地对商靖之道:“靖之,我们回家吧,今日我尚未练满一炷香。”
凤招娣好奇地道:“练什么?”
凤长生高深莫测道:“修炼自身,以求大成。”
凤招娣与凤带娣俱是满头雾水。
一盏茶后,凤长生伏于商靖之身上,含含糊糊地道:“不知我何时方能大成?”
商靖之解了凤长生的发带,把玩着凤长生的发丝,回应道:“为难长生了。”
凤长生顿了顿,笑道:“靖之是在自吹自擂么?”
商靖之摇首道:“我不过是据实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