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畅
摊主还有点懵,自打那日摊子被人毁掉了,近段时日内他实在是掏不出多余的银子来重新支一个摊子,家中老母病重,要钱的地方自然多着。因此他已经有一段时日没出摊了,听到了敲门声,他心中还暗自纳闷着,难不成是有食客馋了他这一手艺,忍不住打听了找上门想要一份煎香饼。
怀揣着这份疑惑,摊主打开了门。
接着一队的人进来,他们扛着崭新结实的木桌木椅,上好的支架摊子,煎饼子的器具,甚至还有做煎饼的油、面粉等这些基本的用料。
摊主有些呆愣,看着他们将东西一一放在他眼前,差不多占满了小小的院落。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上前,脸上还堆着温和的笑意,好声好气道:“家主特意派我来登门道歉的,家主对小妾毁了摊主摊子一事很是恼怒,已经责罚过了。是家主对小妾管教不严,才使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毁了摊主摊子。”
“这是二十两银子,还望摊主收好,我们家主的一份心意。”
摊主一脸难以置信,捧着管家递给他的二十两银子,眼神怔怔的说不出话。
管家也不催促他,脸上仍是挂着温和的笑,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过了好一会儿,摊主才从这巨大的惊喜中缓过神来,他呐呐的说:“没事,没事,没事。”
他一个平民百姓,从未接触过像这样的大人物,一时之间诚惶诚恐得很,压根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
幸而管家得了他这一句回应,便招了招手,领着这群人消失在了巷子中。
摊主呆呆的望着这一地的物件,又看向了他手中沉甸甸的白银,要不是这一切没有消失,他都要认为今日是做了白日梦!
这时,摊主猛然想起了那一日,那年轻的汉子执意要追问他家住何处,要替他讨回钱。他那时只当是年轻汉子义愤填膺,气不过富贵人家的胡作非为,说那一番话是想要排出心中那股怒意摆了。
他是压根没放在心上的,甚至抛之脑后。这几日又愁着老母没了银钱看病,他压根想不起还有这一回事。
原来那日在镇上教训那群奴仆的年轻汉子并不是逞英雄说大话,确实是有本事,当真替他讨回了钱。不,不光是讨回了钱,比他原先损失的还多出了好多倍。
到了后来,摊主依旧做着煎香饼的买卖,摊子是新的,桌椅皆是新的,生意变得更热闹红火了。
摊主在摊煎香饼,听到了几位食客在议论王员外府中的事。
王员外的贵妾死了,时间是几日前。
听说那日闹得阵仗大,医馆好几位郎中都被喊过去,而王员外府门是紧紧关闭的,谢绝了外客进访,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
还是到了晚上,有人知道了消息。
王员外得了一个小汉子,那贵妾了得哦,居然替王员外生了一个小汉子。要知道王员外跟发妻相处二十余年,只诞下了两个女儿,其余纳的妾不是生的双儿就是姑娘。
如今王员外有了香火继承,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只可惜那贵妾是个没福气的,好端端的难产死了,好赖生了一个小汉子,算是体面的入了葬。
王员外的妻子是个宅心仁厚的,不会因着妾生子的身份低看了,大肆旗鼓的办了宴席,收养了小汉子当作她的亲生儿子,打算亲自教养长大。
摊主听了跟着食客说了几句话,又想起了那个年轻豪气的汉子,只可惜这段时日那汉子都未成来摊子要煎香饼吃,否则他定要好好感谢。
第116章 京城
春风徐徐,草长莺飞。满树的扶疏枝叶,露珠点缀在嫩绿枝丫上头,在阳光明媚的照耀下散发着熠熠光辉。
一辆马车缓缓驶在官道上,越发离得近了,连官道都好走了许多。先前好长一段路是土、沙、石混合的,还夹杂了一部分拳头大小的鹅卵石,车轱辘滚过路面会较为颠簸。而现在平稳了许多,因着这官道是拿红砂岩土填筑压实的,非常的坚实。
京城路途迢迢。
林以默半靠在郎君肩上,话本被他卷成团状,百无聊赖的抵着摇篮床微微摇晃。
一月前,家中收到了王商瑾寄来的信,其中还有天家的赏赐。最令他们惊喜的是,王商瑾高中状元,要留在京城翰林院任职修撰,从六品官。
朝中自有陆家在暗自打点,而陆家如今是大晟国最大的皇商之家,王商瑾又拜了前丞相为夫子,前途一片大好。王商瑾虽年纪尚轻,但要不了几年必官至正五品,几位大人是前丞相的学生,对王商瑾自是多加留意照顾。
没等家中回信,王商瑾便又寄了一封催着他们。
林以默和王商栋这才收拾了东西启程,马车后车厢塞满了吃食,多是干货和腌货。
王阿娘一开始是不想让俩夫夫带上孩子赶赴京城,毕竟孩子尚在襁褓,至多是能翻身,连爬都不会爬,她当然不放心孙子跟着受这份苦。
后来想着京城路远,来回一趟都得花费一个月,孩子不能离了阿爹阿姆。左思右想了许久,王阿娘看到林以默望着孩子依依不舍的模样,她才松开让夫夫二人带着孩子一起去。
一双皓肤如玉的手掀开了车帘,露出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
林以默柔声问道:“还有多久才到京城?”
赶车的马夫晃了一下心神,随后立即恭敬回道:“明日莫约午时能到,还需在下一个客栈住上一晚。”
得了结果,林以默先是抬眸望向了官道周围。离京城愈发近,景色都盎然了些许,比之前路过一处的偏僻官道要好上八成,甚至还有朱红的鲜花点缀在那浓密枝条之上。
放眼望去,皆是绿意葱葱。
林以默又坐回了马车内,眉眼之间带着倦意,赶了近半月的路,除去一开始的新鲜使然,现下只余疲倦。
只能盼着尽早赶到京城。
“啊,啊。”
稚嫩的声音响起,短促又小一声,但这细微的声音都被在车厢内的两人听到了。林以默最先反应过来,他侧过身子去看孩子。
“他又饿了?不是才喂的。”王商栋探了头过来,正好对上自家儿子的圆润似黑葡萄的眼睛,他声音下意识的放轻了一些,“八个月能吃这么多。”
正喂奶的林以默:“……”
他真想把郎君吃的八张大饼拍到郎君脸上,到底是谁吃得多。郎君对自己的饭量没有一点反省意味吗,还好意思说小睿。
王商栋还想说些什么,结果对上了小夫郎凶巴巴的模样,他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说错什么又惹到小夫郎生气。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夫郎,我来喂小睿。”
车厢内只有一个小小的暖锅,备了一箱银丝炭,分量足够一路给孩子煮羊奶熬粥。不过羊奶放不久,早早就煮完了。
但有时运气好,能在客栈买到一些羊奶,运气不好只能煮一碗粥来喝。幸好小睿最不挑,放到他嘴里什么都吃,没给林以默他们添太多苦恼。
“你一次别喂那么多,他吃不了。”林以默在旁边看着,秀眉渐渐皱到了一起,他拧了一下郎君的胳膊,声音带了点怒意,“又不是喂奶,喂粥还舀一大勺,你是想把他噎到吗?”
王商栋立马将木勺的粥倒了一半回碗中,一点一点的喂。
越往北走,车道两旁开始有一些茶水摊,再往前走有叫卖吃食的,之后是住在京城附近的百姓建起的一户一户房屋,再往远去别庄农田。
官道上是来来往往的马车,一辆比一辆奢华,尽显富商大贾、贵戚权门的富贵,王家的这一辆马车倒是不起眼了。
听到一声接一声的招呼热闹,林以默没按耐住心中的好奇,悄悄打开了木窗的,他没打开太大了,只打开到双指宽的大小,刚好能看到周围的景象。
林以默看了一会儿,关上了窗叹道:“离京城不是还要好一段路,怎的外头就热闹起来,果然书中说的天子脚下繁城锦华不是虚言。”
在他心中,府县已是人烟阜盛之地,未曾想京城是如何盛大繁华。尤其是进京城的高墙筑起,官兵镇扎,来往的看不尽、数不完。
王商栋眼神停在小夫郎身上,不自觉的声音放轻了些:“夫郎喜欢京城?那每一年我们来一次,听说京城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吗,正好能喊小瑾跟我们一起。”
林以默摇了摇头,京城虽富丽堂皇,但远不及家中要来得自在。更何况他近日读了一些书,深知在京城相处不易,一言一行皆要谨慎,倘若说错了话,怕是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
说起了弟弟,王商栋总担忧着他成亲之事:“小瑾做了官,是该考虑婚事了。在京城,他孤家寡人待着,是该要一个知心人陪着。”
“他年纪尚小,你总急着他成亲做什么。”林以默扶额,无奈道,“郎君你莫忘了,你与我成亲时年纪已二十。”
“过几年再说,等你见面又跟他说起这事,他又得丧脸了,好不容易来一趟看看他,别闹得他不开心。”
王商栋只好作罢。
马车停了下来,按例进京城检查,官兵看了路引,仔细盘查一遍,马车前前后后都去翻找了,确认没问题之后才准许进城。
“进城竟要收五十文进城费。”马车进了城之后,林以默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城外挤满了村民,进城费这般贵。”
“京城吃饭贵,不知道带的银子够不够去京城最大的几个酒楼吃饭。”王商栋忧虑了起来,出门之前,娘喊他们多带些银子,免得钱不够用。
进门费便要五十文,都能在镇上酒楼点几道菜了。
林以默要被郎君气笑了:“你就想着吃,钱袋子攒了多少?”
“二两多十五文……”王商栋捂着钱袋子,小夫郎每天会给他三十文了,他攒不下来,有点钱就拿去花了。
这二两多还是得知要来京城,他特意攒的,还想给小夫郎买点好吃的呢。
林以默轻哼了一声,每天给郎君三十文,都攒不了多少。但郎君多半是花在他身上,所以林以默不会说什么,家中他操持钱财便够了。
“先去看小瑾,带小瑾一起去酒楼吃饭。”
林以默没带多少钱,五百两搁置在木箱中,有四百两是打算给小瑾傍身的。不过林以默并不担忧,舅舅在京城有一个酒楼,还有些铺子,倘若钱要是不够,舅姆说了可以凭那枚刻着陆字的玉佩去铺子拿钱。
马车在一个宅院门口停下,很快有人迎了上来。
王商栋抬着摇篮床下了马车,一旁的小厮见状连忙抬进了府内,而王商栋则是拿了脚凳放好,掀开了车帘。
“不用扶。”一看到郎君作势要扶他,林以默抱着孩子不好伸出手叫郎君扶着,他慢慢的踩着脚凳下来。
宅院在京城较为偏僻的位置,胜在安静,远离了街道上的闹市,是符合王商瑾喜好安静的样子。
林以默抬眼望了宅院四周,又看了一眼宅院挂的牌匾,写着王府二字,最后视线落到了宅院大门之上,他抿着唇没说话。
王商栋得知小夫郎是不满意了,他也不满意得紧。
管家上前跟二人请了安,恭敬带着二人往里走,边走边道:“老爷刚下朝不久,一回来便进了书房。”
进了府邸,路过了正堂,正堂多是接见初次见面或是官员之类的客人,再往了里走便到了二堂,二堂是会见亲密之人、家中至亲。
管家道:“还请大老爷大主君先坐着,我这去请老爷过来。”
二人一坐下,立刻有丫鬟奉茶上来,还有几碟精致的糕点。
林以默只是稍稍望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抱着孩子轻轻的拍着哄着,浑身散着不满的气息,尤其是当他见到了二堂角落的地砖裂开了一道缝隙。
“大哥,哥夫!”
人影还没见到,林以默先听到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王商瑾踏进了二堂。
王商瑾原是在书房,一听到管家来跟他通报,他没带犹豫的直接甩下了毛笔,行步如风的往二堂去了,在他身后的管家要小跑才能跟上。
“爹娘呢,他们怎么没来,就只有你们来了?”王商瑾左右看了一眼,确信只是大哥哥夫来了,幸好还带了小侄子,不然他真要伤心了。
王商栋道:“娘不想来京城,所以爹也没跟着来,见你写信来催,就喊我们来了。”
一听这话,王商瑾难得没了在外人前的文雅从容,面对兄长,孩子气似的委屈:“舅舅舅姆早些日子就来看我了,特意来庆贺。大哥你倒好,我已在翰林院任职一段时日,得我写信催上两回才舍得来京城看我。”
“舅舅舅姆那是顺路,不然为何早早便来了?这段时间,他们在忙生意上的事情,哪里抽得出赶往京城来看你。要不是舅舅舅姆顺路,否则为何早早来了。”
王商栋一语道穿了事情的真相。
王商瑾:“……”
大哥真过分,一点不顾及他的心情。
“不过你宅子小了一点,你哥夫看了一路,没哪处是满意的。”
坐在椅子上的林以默开口了,他拧着眉:“院落太小了,宅院陈旧,你瞧那儿地砖都裂开了,庭院的那湖竟是干透的,这如何算得上好。这两进两出的府邸,能住多少人,还没我们家一半大。我记着你进京城赶考之前,家中不是给了不少银钱,怎么不去买大一点的宅子。”
“要是钱不够,来信两回不知跟家中提一句么?家里挣那么多银钱不是扔到在钱柜闲置生灰的,舅舅舅姆在京中尚有产业,为何不跟家里人说,偏要委屈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