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畅
早几年,因着家中添了王浩睿,林以默想着日后孩子大,舅舅舅姆是要留有一间空厢房的,两位表弟长大可就真挤不下了。
林以默果断买下了左右邻舍的房,足四户人家。不止房屋,连同前后院子一道买了。
邻居本是不愿意的,住了多年的房屋,哪能轻易买了,但一听到林以默出的价格,他们毫不犹豫的找了老村长作见证签了契书。
买下之后,林以默首批雇佣了村子里的青壮汉子,还招了几个妇人和夫郎来做饭。
他大方,工钱给的爽快,还包饭,饭有荤有素,舍得放油水炒得喷香。
而房子拆掉之后,林以默马不停蹄的找到了一批老师傅,上工的短工只是从村子里找,有旁的村听说了,不少年轻力气大的汉子过来自荐。
林以默挑选了一些,他想着要尽快完工,那人手必须得多,钱多花些他倒是没所谓。
建房的图纸是林以默在一次偶然的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一位来自商州的商户甚是大方,他不过是帮了个小忙,那位商人便把这图纸赠与了他。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后院挖了一个小池塘,小池塘早灌满了水,养了鱼。鱼苗是从府县运来的,大多是红色的锦鲤。
树只种了一棵,在院中,依旧是原先的那棵老树。枝繁叶茂的,林以默不舍得把这棵树砍了,更不想挪了这棵树,怕挪死了。
夏日在院中树下里纳凉,最好。
因此在院正中摆了几个石凳和一张石桌,造了座亭子能挡雨。
其余的种了果树,院子里的那一排葡萄树他没舍得动,那是郎君给他种下的,干脆就将那一片架起了木架子,种了不少要攀爬木架的果子。
还留了一片空地,那是专门种菜的。
墙院角一排过去,皆是种满了花花草草,一眼看去,甚是惊艳。
凡是泥地之处,所隔一丈远就铺上一块青砖,如此铺了几条路到庭院。
庭院到轩楼、正厅、雅苑皆是用青砖铺设。
紧赶慢赶,从开始构建地基到所有的席、床、屏风、镜台、桌、椅、柜等这些搬进摆好,前后花了一年半的时间。
这一年半期间,林以默在镇上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宅院,正好省去了镇上到村子来回跑的麻烦。
不过相较而言,林以默还是喜欢在柳树村,镇上没了村子里人情往来、左邻右舍,总觉得缺了什么。
王阿爹最不喜在镇上住,隔几日就要回去一趟,偶尔去于家借住一晚,他实在是不放心地里。
“阿姆!”
王浩睿挣扎着小叔怀里下来,像小白似的猛地一下冲到林以默腿边,然后抱住林以默的腿不松开。
活脱脱的一枚粘糖糕。
林以默蹲下身,抱住了他。
紧接着软软的小脸蛋贴过来,王浩睿哼哼唧唧的说:“阿姆,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呀!”
“我也想小睿。”林以默捏了捏儿子的脸蛋,“小睿是不是瘦了,在家不听阿奶的话,不好好吃饭?”
王浩睿猛的摇头,还拍拍小胸脯,非常骄傲的说:“小睿听话,每次吃饱饱,阿奶都夸小睿是好孩子。”
围在一旁的众人听到他这话,皆笑出了声。
“阿姆,中秋,我们请小允哥哥过来呀,好不好。”
林以默眉毛往上一扬:“怎么今年要喊小允哥哥过来,小允哥哥要陪你于叔姆过中秋的。”
王浩睿脸蛋涨得通红,虽然他人小,但他知道害羞,不想跟阿姆说他找小允哥哥哭,羞羞羞。
林以默看着他纠结的小模样,噗嗤笑出了声:“要是小允哥哥愿意,今年中秋我们一起过。”
“好耶!”
第121章 番外三
秋风挽月,银色清辉洒满了山间。庭院那几条铺满青石小路,放了一盏又一盏的莲花灯,黄晕的光铺泻了一地。
王家宅院灯火通明,连墙院角落都挂上了灯笼。
院门是敞开的,不少小孩跑进来,得了主人的应允,各自提着他们的小灯笼在院子里转悠,瞧哪里都觉得稀奇。
一声又一声的哇,王浩睿在这一片惊叹中开心得要疯掉啦,他手里的大脑虎灯笼还是爹爹给他买的呢。
在这一群孩子之中,王浩睿虽然年纪最小,但却是孩子中的领头者,所有大大小小的孩子皆看齐了他,觉得王浩睿懂得好多。
于是乎,王浩睿拉着于瑞允去了小池塘,身后则跟了一群小尾巴。
小池塘有一条木头搭建的长桥,曲曲折折的一条,在布满了河灯的池塘面之上,配上头那枯枝残叶的荷,别有一番意境。
木桥的正中搭建了一座小凉亭,凉亭有木架灯照亮,并不显得昏暗,反而吸引了这一群小孩,尤其是当他们跑到了凉亭里,趴到栏杆上看到河灯偶而会有漂亮的、金色或红色锦鲤冒出水面,他们欢呼声更大了。
池塘里的锦鲤是王浩睿一直要喂的,每天他都雷打不动的跑来小凉亭喂食,有的时候还要带上于家双生子。
因而池塘的那一群被喂养得白白胖胖,不怕人不说,一见到人还会聚集到一齐,等待着投喂。
这一群小孩的欢呼声惹得锦鲤纷纷冒出了头,还有一两条跃出了水面,鱼尾拍打着水面又落进了水中。
小凉亭有一个小木盒,一直备着鱼食,方便王浩睿取用喂食。
“不能喂很多,鱼鱼吃撑了会翻肚肚,翻肚肚会死掉,鱼鱼就再也没了。”王浩睿打开了小木盒,一张奶乎乎的小脸严肃的说,颇有一种孩子王的气势。
小孩都只抓了一点鱼食,一粒一粒的丢下去喂,看着那一群锦鲤争着啄食,他们又是惊呼又是大笑的。
王浩睿抓了一把鱼食,塞到了于瑞允小手中:“小允哥哥,你也喂。”
于瑞允眼睛水汪汪的,像两颗漂亮的黑色玛瑙石,接过了王浩睿递给他的鱼食,小嘴裂开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
可爱死了。
王家前院,一家人忙着在拜月,不时听到小孩子的欢声笑语,又或是惊呼,伴随着童真的疑趣。
楚宸稍偏过了身,靠向了王商瑾,他抬头定定看了好一会儿,道:“好热闹。”
宫里的热闹不同这处,带了私心来赴宴的,怎能比得上今夜。
村子里的人很是热情,虽顾忌他的身份,不敢轻易踏进院子,但总会敲响了那院门,送上了自家做的月饼。
说上几句吉祥话,放下东西便走了。
院子里设了大香案,摆上了祭品,‘月神’的牌位正对着那一轮明月。香案上的红烛高高燃起,王阿爹王阿娘依次拜祭月亮,祈求福佑。
王商瑾听到楚宸的低声言语,他低下头同楚宸挨得更近了,声音不由得放轻:“怎了?”
这是他与楚宸成亲之后,第一次楚宸随他回家。先前都是在宫里过的,楚宸是王爷,更是天子亲弟,天子怎会让楚宸跟着王商瑾归家。
不过今年中秋,天子许是见夫夫二人琴瑟和鸣、情投意洽,恩赦准许王商瑾携弟弟一道归家。
他担忧楚宸第一次离京,心中难免不适,村子虽有乡野山间的乐趣,但远不及京城,天子脚下的繁荣兴旺。
“等拜了月,我同娘说一声,我带你去镇上逛花灯节。镇上比村子要好玩些,往年猜灯谜是都有的,我给你赢最大的那个兔子灯可好?”
楚宸慢声道:“人多了挤,我不想去。”
京城举办的花灯节热闹,每一年灯谜不重样,还有耍杂技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大多见过了。以前皇兄偷偷带他出宫见识时,他还觉得好玩新奇,到了他出宫,皇兄赐了宅、给了封号,每年见多了,就觉得不新鲜了。
他目光落到了林以默脚边,有一个小兔子花灯,制作的工艺一点不精湛,甚至有一点糙,但他看着哥夫很宝贝。
那是王郎大哥亲手做的,他知道。
几日前,在一处暂时歇脚,楚宸就不小心看见了大哥拿了木条偷摸捣鼓着,还瞒着哥夫。
楚宸手一点,指向了那个小兔子花灯:“我不要旁的,就想要一个花灯,随便什么样式。哥夫的花灯是大哥做的。”
“那王郎送于我的花灯呢?”
王商瑾难得看向了自己那双手,掌心没有一点老茧,只有双指之间磨了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笔才有的。
在他记事起,大哥好像就包揽了家中大部分的粗活累活,从来没喊过累,也没让他做过苦事脏事,大哥只喊他好好读书。
大哥说,他的笔是拿来握笔识字的,不要浪费他的才能在家中繁琐小事上。大哥似乎无所不能,哥夫身边的那些木雕、灯笼,每一样都是大哥亲手做的。
而他除了会读书,写几篇诗词文赋,便没了。
楚宸见他久久不言语,轻喊了一声:“王郎?”
王商瑾回过神,宽大的袖口遮掩住他的动作,在漆黑的夜色中,他悄悄牵住了楚宸的手。
楚宸先是一怔,看向了正在拜祭的王阿爹王阿娘,偏过了头,耳朵微微泛着红,紧紧回握住了王商瑾。
一声温和又带着坚定的声音,像是贴着楚宸耳朵灌入,渐渐一字一句听得分明。
“明日我送你,夫郎不要嫌我弄迟了。”
楚宸莞尔一笑:“断断不会。”
他与王郎在中秋结缘,于他来说,这一日非同寻常。
楚宸看人向来不会偏重外表,在那一层人面之下,谁会知是何光景。哪怕是雍容尔雅的四皇子,往日端的是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待他像是亲弟弟般,可谁知在夺位失势后,那一桩桩奸人恶事,何处少了四皇子一份力呢。
皇宫吃人,没有谁是好人。
谁的手上又没占血呢。
他与皇兄有如今的至尊至贵,何尝不是踩着众多的血命上去。皇权,一条血淋淋的路。楚宸闭上了眼,他不喜回想当初。
他与王郎遇见,全然是几个好友登门拜访,他被拉扯出门逛花灯,非要拽着他去新开的满香楼去喝茶听曲,说是来了一位俊俏的郎君唱戏,咿咿呀呀的唱腔我见犹怜,一曲终了心肠都要断了。
路过猜灯谜一处,灯谜老板换了一种玩法,倘若是谁作的诗好,那这花灯便归谁。
楚宸本想走过,不曾想听到了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像是那和煦春风轻拂过他的耳,脚不听他的使唤停在了原地。
可最令他深受触动的是,王郎作的那一首四句短诗。
不知为何,周围皆是欢声笑语,在庆贺着中秋节日的喜悦,众人都在拍手叫好,他却想到了在深宫之中那段举步维艰、临危苟且的时日。
母亲在他十岁逝去,被奸人所害,兄长和他明知凶手是谁,可一句不能言语。外祖父手握兵权受父皇忌惮,功高震主,不过一番为母亲求情惹得父皇动怒,一道圣旨便收了外祖父的兵权、降了外祖父的官职。
数年的隐忍,只为那至高皇位,为得母亲平反冤屈追封敬哀太后,手刃仇人。
无数画面在楚宸脑海中翻转,似是又回到了当初母亲惨死那日,悲痛欲绝涌上来,楚宸差点站不稳,他向前踉跄的走了一步。
对上了那双温润的眼。
楚宸忽觉得面上有些湿,拿手一碰,竟不知何时哭了。
穿过人群,满街的花灯耀眼,两人遥遥相望,那呼之欲出的话就要说出口,王商瑾堪堪要走向他,身旁的几位好友看腻了这猜谜便拉着他走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位公子仍旧怔怔的站在原地,眼神定定的看向了他,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从脚底涌到身体各处,充斥了他四肢百骸。
满香楼的小郎君有一副好嗓子,一副好样貌,在中秋团圆之夜,竟座无虚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