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畅
吃完了早饭,王阿爹扛了把锄头就出门了。灶房里还剩半锅粥,王阿娘混着玉米渣滓一起倒到食盆,拿去喂鸡。
林以默洗好了碗筷,又去喂兔崽。
兔笼顶上是晒了一天的大白菜叶,他还切了几块白萝卜块扔到兔笼里,留着给兔崽啃。
两只兔崽毛发都长了许多,吃的也多了,一大片菜叶眨眼就能吃完。
院门传来了喊声,林以默小跑着去开了门,发现是村里的陈阿婆带着她家陈媳妇,两人手里各提了一篮子东西,都用干稻草盖着,瞧不出是什么。
陈阿婆笑得一脸慈祥:“王家夫郎,你娘在不在?”
“在的,阿婆婶婶先进来坐吧。”林以默喊了婆婶两人进了堂屋,给她们倒了两碗水,还抓了一把炒好的酥盐花生。
他浅浅一笑:“我去喊阿娘过来。”
陈阿婆忙不迭地‘诶’了一声。
后院,王阿娘趁着鸡鸭在啄食,掏了几窝蛋,细数有十五颗蛋。
牛棚左侧堆了几大把割好的荩草,是前天王阿爹去山坡割回来的,专门拿来喂家里的牛和马。
荩草跟竹叶很像,比一般的竹叶还要大些,喜好阴湿的地方,在山坡、田间地头都长有,甚至屋前屋后都能见到。牛和马都爱吃荩草,王阿爹会隔一段时日去割几捆回来。
牛棚只有牛在哞哞叫,甩着牛尾巴,吃着王阿娘给它喂的荩草。
至于那匹高大的俊马,王商栋一早就喂饱了,然后骑着骏马去了镇上。
“阿娘,陈阿婆和她儿媳妇来了,说是来找你的。”
王阿娘扔了最后一把荩草,洗了手,问道:“说了找我有什么事情没。”
“没。”林以默摇头,跟在王阿娘身后。
堂屋内,陈媳妇眼睛都在发光,一连剥了好几颗花生来吃,往嘴里直塞还不够,还抓了一小把花生装进兜里。
“娘,这花生真香。”
又酥又脆的,吃到嘴里喷香,想来做法更不容易。
陈阿婆骂道:“我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喝了,我儿倒了霉娶了你这个馋嘴媳妇。”
“不嫌丢相!把花生给我放回去,不晓得还以为你几辈子没吃过饱饭。”
陈阿婆气得心肝疼,她在家吃得多馋嘴便罢了,看她给陈家生了个好孙儿份上,陈阿婆就不想同她多不计较。
可今天是上王家,还是一副馋嘴相。陈阿婆都后悔带陈媳妇过来,别到时候事没求成,反倒在别人面前丢了丑。
娘也真是,拿点花生又怎了,王家是村里的富户,哪里缺这一点花生。
陈媳妇偷偷撇嘴,满脸不情愿的掏出兜里的花生,放了回去。不过她留了一个心眼,偷留了一点。
“诶,王家媳妇。”陈阿婆一见到王阿娘就起身,热切的说,“家里下的鸡蛋,还有一篮子晒的干货。”
“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吃吧。”
王阿娘温和一笑,没去接那两篮子东西,直接往身旁的木椅一坐,还招了招手让林以默也跟着坐过来。
陈阿婆脸色有点僵,但还是笑着:“王家媳妇,这篮子我就先给你放这儿。”
“不用,家里的鸡蛋还吃不完呢,陈婶留着自个儿来吃补身子。”王阿娘淡淡的,瞥了一眼埋头吃花生的陈媳妇,又说,“我看陈媳妇喜欢吃干货,陈婶不如留着给陈媳妇吃。”
陈阿婆顿时脸一沉,打掉陈媳妇吃花生的手,呵斥道:“吃什么吃,家里的花生还不够你吃了?”
“娘……”陈媳妇吓了一跳,对上了陈阿婆凶狠的眼神,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话。
林以默暗自嘀咕,他先前以为陈阿婆面善心善,怎的眼神这般凶狠,他看了都觉得害怕。
王阿娘懒得跟陈阿婆东拉西扯,直言道:“陈婶来找我说什么事,跟我说了就成。要是无事,我就不招待了,家里事情还多着,挺忙的。”
陈阿婆讪讪的,眼看王阿娘神色有点不耐烦了,才连忙道:“王家媳妇,你家小瑾不是考中了秀才。我听说,秀才能免八十亩赋税呢。”
“五日后官差就要来村里收秋税,你瞧着,除去你家的田地,最少都能余五十亩呢。我想着,能不能分我家十亩的名额。”
王阿娘闻言挑了挑眉,她就知陈阿婆不会无事上门,原来是为了免赋税想挂到小儿名下。
只是王家和陈家没甚交情,平日里联系也不密切。
王阿娘反驳的话还未说出口,陈阿婆赶忙又说:“我也不是白占你家便宜,只要你答应了,每年收税都给你家两成。”
林以默要被气笑了。
两成税,还不叫占他家便宜,亏陈阿婆也说得出口。官府每年收四成税,算下来,一年两收,陈家每年少交四成税。
只要王商瑾秀才的功名在,这赋税一直能免。
好处要是给于婶家里占去,林以默心里是愿意的,那是于婶一家同他们家关系好。
可陈家非亲非故。
他看了一眼阿娘,悄悄的扯了一下阿娘,特别小声的说话。
“阿娘,不要答应她们。”
王阿娘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忧。
陈阿婆瞧见王阿娘和林以默的反应,有些急了:“王家媳妇,你给个准话,这事是成还是不成?”
她踢了一下一旁的陈媳妇,陈媳妇立马掩面哭泣,眼泪没掉几滴,声音还挺大。
“嫂子,你可怜可怜我,还有两个儿子,拉扯他们长大不容易。小儿子都小着呢,啥活也干不了。我家汉子又没本事,不像王大哥能干养家。”
“就指着家里这点收成过日子呢。”
陈媳妇想得很好,在王阿娘面前哭一番惨,指不定王阿娘就心软了。她知王阿娘有钱,倘若得到了王阿娘应允,足够她一大家子过上好日子。
“要是这样说,陈婶请回吧,谁家日子又是好过的呢。不过我听别人说,陈婶家里不是上山挖到了几株药材,得了十几两银子么。”王阿娘轻笑了一声,看似慢条斯理的说着话,实际上语气不轻不淡,带着一丝冷漠。
“陈婶家的两个孙儿莫不是吃参片长大的,须得这般才能调理好身子?”王阿娘装作十分的讶异,惊呼了一声,“那日子确实不好过了,难为陈婶拉着老脸来求我。”
林以默在旁边插了一句:“阿娘,一片就要二两呢。”
王阿娘看向陈阿婆,淡笑:“陈婶,人贪心过了头可不好。”
“你……”陈阿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谓是分外精彩,就差点没指着王阿娘鼻子骂出声了。
可她又哪里敢得罪王阿娘,只好咽下这口气,灰溜溜的带着陈媳妇走了。
林以默提着两篮子追了上去,仍是笑意盈盈的:“陈阿婆,您老记性不好,怎么连东西也忘带走。”
陈阿婆冷着张脸不说话,独自往前走。
“给我吧。”陈媳妇舍不得这两篮子好东西,要不是刚刚娘拉她走得急,她肯定是要带走的。
毕竟便宜没占到,她可不想平白搭了好东西出去。
“真讨厌。”
林以默一回来就不开心的皱着眉,嘴里直嘀咕。
王阿娘摸了摸他的脑袋,宽慰道:“好了,莫为了旁的人不开心。”
“阿娘,我是气不过。”
陈阿婆家中尚且富余,比村里好些人家日子过得尚好,哪里轮得到她家来诉苦。林以默愤愤的想,还不如将余下五十来亩的名额仔细算好,给许婆婆那样的清苦人家。
“有什么好气不过的,我不是没答应么。”看着小双儿耷拉着脑袋,王阿娘都快要被逗笑了,“光是陈阿婆就让你气不过了,等下午你岂不是得气伤心了?”
林以默疑惑道:“为什么呀?”
“你且等着,后头来得人更多。”
还没等林以默问个清楚,王阿娘去了小儿书房,从书柜最底下翻出来了一本《千字文》,封面都有点破损了,每一页边边角角都有一点翻卷。
《千字文》是最适合给孩童启蒙的读物,一是文采造句蔚然,二是易教学且包含了天文地理甚多的知识。王阿娘用过两次,皆是用来给两个儿子识字读书的。
没想到,第三次是给她的儿夫郎。
王阿娘问道:“是要大栋教你识字,还是娘来教?”
林以默脸蛋红红,还悄悄看了一眼阿娘,见阿娘没有揶揄的神色,便拿过书本跑回了厢房,只留了一句。
“我等郎君回来。”
***
“王婶!以默哥!”中午一吃完饭,于然直接就跑来王家。
王阿爹正巧在前院拔着大白菜,听见了声音就过来开门,看到于然满脸的汗,脸蛋都是通红的。
“王叔。”于然咧嘴一笑,乖乖的喊人。
王阿爹应了一声:“你婶和小默就在堂屋。”
说完继续去拔大白菜了,玉娘说全拔来做腌菜,正好空出来的地再撒一轮菜种子,还能赶在入冬前收割一回。
堂屋内,两人还在吃饭。
王阿娘正对着堂屋门口,一抬眼就看见了于然,招呼道:“小然怎么来了,吃饭了没有?没吃的话去灶房拿一副碗筷,跟我们一块吃。”
“我在家吃过才来的。”于然挨着林以默坐下,笑眯眯的对王阿娘说。
林以默夹了一块亮油油的红烧肉,扭头问:“吃不吃?”
于然眼睛都直了,没出息的吞了一下口水,最后可怜兮兮的说:“吃。”
一口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就进了于然的肚子,他满足的发出了一声叹息,王婶家的饭菜就是好吃。
王阿娘问他:“你娘最近在干什么,除了昨天来酒楼见过她一次,这几日想找她都不见。”
她本打算跟于婶商量着挂名这事,结果时常看不见身影,昨日她一时高兴,又给忘了这事。
一听王阿娘说的话,于然方才高兴的心情,瞬间就低落下来。
林以默戳了戳他软乎乎的脸蛋:“怎么了?”
于然瘪了瘪嘴:“还不是我舅母有了身孕,挺了个大肚子,逢人都说怀了个小汉子,每日都快活得不行。我外祖母和舅舅又都偏袒她,说舅母身子不方便动不了,就喊我娘去伺候她。”
“我娘隔三差五的就得去一趟,我都见不了娘几次。”
于然心里怄气死了,他一直都不喜欢外祖母。每次他跟着娘回去,外祖母总是阴阳怪气的拿他是个双儿说事。
王阿娘听了直皱眉,筷子搁置在木桌上,饭都吃不下了。
“你娘什么时候回?”
“今晚估计是不回来了,我娘中午吃了饭就过去了,应该明天才回来。”
王阿娘沉吟道:“成,等明日你娘回来,让她过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