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灰谷
四象阵?众人心道这是什么营?难道是骑兵?还是步兵?
却听到整齐步伐中,臣们只看到一队步兵组成了一组大方阵向场中迅速行进,方阵横列纵列皆为十五人,整个方阵内有两百二十五名步兵,但步兵身上衣甲却分为两色。
穿着赭黄色甲衣手里持着长矛的是矛兵,他们腰间佩着刀和弓弩,个个身材骁勇高大,他们与穿着宝蓝色甲衣的藤甲盾兵交错站位,藤甲兵手持大盾和长刀,保护着身旁的矛兵,列阵在方阵的最中央,最外列纵横皆为十人,共百人。
在赭黄色方阵的外围,围着五行五列穿着赭红色衣甲的步兵,他们身背曲托线膛枪,腰间同样佩刀和弩。不仅如此,在黄红蓝的大方阵四角,额外又设了有四个小方阵,每个方阵横纵列皆为四人,共十六个手持曲托线膛枪披着赭红甲衣的枪兵。
步兵随着旗号指挥操演着阵法。只看到手里拿着盾、长矛,与手里拿着曲托线膛枪的士兵交相前进,一方举盾时,举矛的士兵、拿刀的士兵在前做刺杀、砍杀状。火枪营兵则同样与身侧兵士交替轮流做出瞄准火枪射击的样子。
在火枪兵的后面,又有着数名黑甲士兵推着四辆三轮平板车,平板车上霍然是四架小型火炮,士兵们娴熟演示着装入炮弹的动作。
这是步兵、枪兵和炮兵混合编营?此时随扈的官员们都开始窃窃私语。正常大阅,都是先阅射,然后枪刀,马队,火器等,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混合编营演练的,但看得出操演已久,士兵们配合默契操练精熟,应着号声行进着过去了。
谢翊看了眼武英公与雷鸣在交头接耳,问道:“武英公和雷爱卿在说什么?”
方子静连忙躬身道:“臣是与雷尚书谈论这混合编队法的优劣。”
谢翊道:“哦?朕也正疑惑,不如武英公说说看。优劣各何在?”
方子静道:“从前对阵时,步兵营、火枪营、炮兵营各自为政,火器、弓箭兵齐射总有时间差,很容易被对方重骑兵一波冲溃阵型。”
“临海侯这是缩小了每一营的人数,以精兵为主了,这是鸳鸯阵的改良。混编了步兵、火器营和炮兵营的兵士,每营从千人缩减为三百到四百人,此混编阵列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极优越。可以说若是两军对垒,一则能顶住对方骑兵的冲击,二则有枪兵和炮兵的掩护,骑兵还未冲到阵前就已被枪炮击溃。三则能够最大限度保住所有士兵性命。”
“只是对每一营的营队指挥要求高了些。俗话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样编队要求营队将领必须能够娴熟掌握阵法,指挥兵士进退攻守,精准拿捏火器发射实际和炮击时机。因此这种编营法暂时还无法推广到各地驻军。”
谢翊含笑道:“这不正是临海侯创办学堂的初衷吗?”
武官们全都有些激动,毕竟当娴熟通晓三种兵种指挥,识字又骁勇的年轻将领开始率领这样精悍的营队,战场上将有多大的优势!
四象阵演练后,兵士向一侧快速奔行下场。
号笛声再次响起,将官高呼:先锋骁骑营!
这次和着隐隐的马蹄声,大地震动着,骑兵队纵马前行,队伍整齐又充满了威慑力,整队奔驰而过,尤为引人注目的是无论是骑在马上的骑兵还是马,都披着漆黑的重甲,手中既持有长长的长枪,身上还背着火枪,在行进中跟着号令冲锋,斩杀,将背上的火枪拿下,对着远处的草垛上的靶枪射击,鼓声激越不绝,表示着射中了靶子。
重骑兵延绵不绝、浩浩荡荡,连远处的百姓们都在欢呼着,演练过冲杀、分队包围、破围等阵型后,骑兵也下场了。
接下来按理说应该到比试射箭、枪刀、火器等技术,从各营挑选精兵在皇帝面前比试。
然而众臣却仍然听到隆隆的车轮声,觅声转头去看,却看到远处两台巨型连弩车开向前,只是从前看到的连弩车应当是牛马为畜力,此刻却有发动机冒着白汽,有兵士偶尔往里头添水铲煤。
号令官高呼:“辎重攻城营为陛下操演!”
整队的步卒兵士簇拥着连弩车,开到正前方广场,在车上指挥小队长挥旗指挥下,连弩车向前发射了一轮弩箭,尽皆然后士兵们操作着那连弩车的弩架向前翻下,露出了尖锐的一排排钢刃,向前翻滚着,竟然轻而易举在前方挖出了一道深壕!
臣子们哗然,已有人忍不住看向谢翊:“陛下。”大阅从来没有这般在帝皇跟前大兴土木,往重里说,这是君前失仪了。
谢翊伸出手臂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
他太镇定自若了,臣子们转头看,却看到一旁的武英公袖手和雷鸣十分自在互相低声交谈着:“这个好,挖战壕方便多了,能省许多民夫。”
“不仅省民夫,还有口粮、畜生的口粮也省了下来,只需要运煤就行了。”
“造这个要不少银子吧。”
“也不需要制太多。”
看谢翊也不制止,臣子们议论声也越来越多。
很快挖出来的土又被堆成了一座矮墙,然后又有后勤辎重兵手持着长梯冲锋麻利上前,不过须臾,很快搭起了高高的八座梯子楼,前后各四座。
众人正不解其意,又听到传令官高呼:“健锐营为陛下操演!”
众人都精神一振,要知道健锐营是当之无愧的精兵,都可以一当十。
只看到穿着黑甲镶蓝边的健锐营士兵飞速跑来,果然行进奔跑速度比一般人要迅疾许多,只看到他们身着甲衣,武器装备齐全,却轻灵如飞鸟迅捷似脱兔,奔到梯楼下,迅速攀爬,不过数息,便已能看到数百名健锐营士兵已都爬上了梯上。
谢翊却一眼看到了为首举着旗的将军身型,正是之前夺了数个先登之功的霍士铎,许莼在津海卫认识的骁将,果然武艺惊人。
只看到攀爬到那极高云梯处的健锐营士兵,忽然在那最高处毫不犹豫地终身一跃!
这么高,怕不是要摔个粉身碎骨!观看演武的臣子们全都吓了一跳惊呼起来。
然而只见那数名士兵忽然在空中展开了一把巨大的伞,又仿似纸鸢也似,飘飘荡荡向前飘去了一段,不慌不忙在空中掏出弓弩,发射出带着铁链的铁钩,挂到了前一派云梯上,然后接着风力和铁索,晃到了对面云梯之上,再攀爬到云梯底部,重新聚集成队。
一时就连之前没怎么说话的文臣队伍此时都忍不住赞叹起来:“真勇士也!”
“天降奇兵,不过如此!”“若再携带火器火、雷等,自天上扔在敌群中炸开,何贼能挡?”
“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
翰林院的学士们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已有人成诗了,一边吟着“龙旗照耀六师威”之类的句子,与身旁学士们交流推敲着。
而此次宫廷画院来的几位供奉画家,已正飞快地在另外一侧的长案下挥毫画下这奇妙的一幕。
谢翊坐在最上头,看讲武台前骑在马上的许莼转头遥遥看向自己,他虽然看不太清楚他的面容,却知道那双炯炯看过来的热情目光里,肯定充满了炫耀和得意。
谢翊忍不住一个人在御座上微微笑了起来。
这般优秀,晚上赏些什么好呢?这可难为朕了。
作者有话说:
另,元朝就已出现类似降落伞的纸质装置了,一般是宫廷杂耍艺人表演。
第196章 闲子
等回了行宫, 臣子们散了后,谢翊却没能和许莼用晚膳。
许莼连甲衣都没脱,只和谢翊说了要去海港, 要准备明日的水师营演习事宜, 天色太晚了过去不方便。
谢翊知道他极看重这一次大阅, 也没留他,只命苏槐给他打包点吃的, 怕他回去也不好好吃。
许莼却只站在下边冲着谢翊笑:“还有件事儿需要央陛下同意。”
谢翊听他忽然喊陛下就知道是国事,但又喜欢他满脸神采奕奕,看着自己喜悦又狡狯, 笑问:“说说看。”
许莼却凑近过来瞧瞧在谢翊耳边说了。
谢翊笑:“准卿所奏便是了。”心内却是知道他必是早就安排好了, 但这事关御体, 他必须得得到他的准许, 而这一番改动,少不得是因为前日在沈梦桢前立下的豪言壮语,要在文臣前把面子找回来了。
许莼两眼笑弯, 晶亮又充满了不驯的野气:“那九哥我先走了,明儿我在海港迎御驾,九哥今晚好好歇着, 不可劳动龙体。”
谢翊又被他一句话逗得只想笑,忍着道:“去罢, 倒还反过来叮嘱我呢,你仔细些。”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问道:“没真打定溪他们吧?是我的不是, 你莫要责怪他们。”
许莼道:“没有, 但他们很惶恐, 九哥下次莫要考验我啦。”他凑近出其不意忽然突袭咬了谢翊耳朵一口, 然后飞快道:“臣告退了!”
谢翊唇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 耳垂微微一痛,尚且来不及嗔他,就已听到佩剑在甲片上急促拍打的声音飞快远走,轻快愉悦的脚步声透着点心虚。
许莼总是轻而易举地让身边的人开心起来,这大概是以前他做纨绔也做得十分有滋有味的原因。
他只能拿了手巾将耳朵擦了下,也不以为意,少不得来日在龙榻上把这冒犯圣体的债给讨了,看了看天色,晚膳也还早,便命苏槐传贺知秋和范牧村来陪侍下棋。
贺知秋和范牧村在行宫花园里正与别的学士们联诗饮茶赏景罢了,听到陛下有传,翰林院的学士们都纷纷投以艳羡的目光。
等到两人连忙起身整衣,跟着内侍走远了,翰林院的学士们这才小声议论道:“出京至今,这还是第一次召近臣去陪侍的吧。”
“都说今上性子冷,好静。前些年还说身子不太好,朝堂上下都很是担忧呢,毕竟……”皇嗣未立,学士们窃窃私议却到底不敢说出来:“这几年看着身子好多了,今日大阅,高大英武,真天子气概。”
几位老一些的侍诏小声道:“你们莫看如今陛下和蔼,早几年,咱们侍奉在一旁,啧,那可不知过的什么日子。”
新来一些的翰林学士忙问道:“如何说,还请教,一直听说陛下年少践祚,威严深重,如今倒觉得待下很是和气。”
老翰林道:“陛下从前很是严肃,也不轻易开口,深思许久才发言,一字千金,极少高声大气,便是批评人,也不疾言厉色的,只慢慢说得人羞愧无地。如今却反而不大批评人了,笑模样也多了些。”
年轻翰林们全都艳羡道:“你还有侍诏的机会,如今我们也就写写诗,编编书罢了。”
“已是大幸了,侥幸得侍奉君上出巡,得一睹天颜,亦也算家门荣耀了。”
庄之湛忽然笑道:“机会其实是有的,是我等不争气罢了。”
翰林们笑道:“状元郎还不说说看?”
庄之湛道:“今日画画的画画,写诗的写诗,人人都颂圣,独有贺少卿和范大人写的都是骈文,一是诵制胜之器,一是思自强之变。陛下不好辞章之巧,只喜务实之言,贺大人和范大人深体圣意啊。”
翰林们全都若有所思,有人笑道:“我看庄大人写的黄鹄举越四海,写得亦是极精妙,立意也不凡,之前范大人未回京之时,陛下也时时招庄大人侍棋拟诏的,或恐明日陛下也想起庄大人来。”
庄之湛却听出这里头暗暗挑拨之意,并不接话,微微一笑:“陛下明日视察机械厂及水师营,出海观水师演练,到时候诸位同僚再勉力吧。”
贺知秋与范牧村进了行宫内院,一进去便看到到处都挂满了纸鸢,花花绿绿,都极大,谢翊穿着一身家常便袍,正袖着手站在院中看着苏槐带着内侍们挂起来供御览。
转头看到他们来了笑道:“来了?替朕挑挑看,哪一个在海上放好看些。”
贺知秋:……
范牧村:……
好在贺知秋历来机变,笑道:“自然是这只大龙吐珠最威武了,天海辽阔,若是在船上放纸鸢,须是越大越好的。”
谢翊显然不太满意:“造办监如今也只是敷衍,花样不新鲜。”
一旁苏槐笑道:“陛下之前只吩咐要准备多一些,颜色鲜亮的,可也没个准话。之前您忙,也没说要看看。如今都到了行宫,忽然才说要看,这会子嫌花样不好,老奴可哪里改去。”
“这津海风筝坊也不少,老奴出去让他们再出去采办一些回来?”
谢翊想了想道:“行吧。”又转头对贺知秋和范牧村道:“两位卿家里头坐吧。”
贺知秋却看苏槐竟也敢当着他们臣子的面说这些,谢翊却也一点没动怒,便也知道皇上这是心情极好了,只看内侍们捧了棋上来,谢翊入内脱鞋坐在竹席上,持了黑子随手下了一子:“牧村先来吧。”
范牧村恭敬在棋盘前跪坐下去,持了白子也落了一子在角落。
谢翊有些诧异:“东野棋路改了?”
范牧村微微一笑:“陛下当心。”
贺知秋也已跪坐在下首,也笑着提醒谢翊:“陛下,昨日我与东野手谈输了。”
谢翊却眉微微一挑:“既有长进,朕少不得仔细考量考量了。”
范牧村含笑,却看到谢翊身后几上的汝窑花瓶上,插着一枝野花,花已有些蔫了,但内侍们却竟也没有换下。这行宫里如今正是春花盛放之际,比这枝花美的不知凡几,且这随手插着,枝叶也没怎么修剪,看起来真就是随手折下,便是取个野意,也稍显太少了些。
他心中暗忖,却见谢翊已又下了一子,竟紧紧贴着他随手布的那子,战意凛锐,他不敢松懈,连忙凝神思考了一会儿,下了一子。
谢翊不假思索又下了一子。
范牧村叹息:“陛下几时也下起快棋来,且咄咄逼人,不似从前棋路绵密,耐心布局,待人自入罗网了。”
谢翊道:“下吧,罗唣什么,不过是悦己之道,快意即可。”他说完却想起这俨然是许莼的口吻,忍不住又想笑,许莼之前缠着他让他教下棋,但若是对弈时间太长,他就坐不住了,一会儿要茶一会儿拿着棋子在手里哗哗地盘。他后来和他下棋索性也就不思考了,随手下起,速战速决。
范牧村看他又笑,越发惊异,先下了一子,这一子却又在远远角落下了,显然是不欲与他缠斗。
苏槐捧了茶过来,谢翊转头去拿茶杯,一边已闻到香味,问到:“猴魁?”
苏槐笑道:“是,沏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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