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缘修道
宣睢回来时,便瞧见这样一幅景色,地上到处都是积水,映射着明晃晃的月亮,满地都是月亮,最明亮的那颗在宋檀身上。
“陛下回来了?”他一走进,宋檀就醒了,要起身迎宣睢。
宣睢不叫他站起来,问道:“怎么不回去睡?”
“我想等等你。”宋檀道。
宣睢摸了摸宋檀微凉的面颊,道:“身上都凉了。”
宋檀把宣睢的手放进毯子里,毯子里热烘烘的,都是宋檀的体温。
宣睢笑了。
宋檀拉着宣睢,叫他在一边坐下,“今天地动时,太极殿有个宫人偷拿殿里的东西,我已经见他关起来了,看你怎样发落。”
宣睢目光微动,“拿了什么?”
宋檀拿出那个沉香木匣子,递给宣睢。
宣睢没接,道:“你打开看看吧。”
宋檀顿了顿,把匣子打开,拿出那卷明黄的圣旨。
圣旨里夹杂着一张小像,是宋檀踮着脚去拽槐花。
宋檀没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问道:“这是哪一年?”
“永懿十四年。”宣睢道,在他们的故事开始之前。
宋檀看了他一会儿,又去看圣旨,那上面只写了寥寥几句话。
凡宋檀之过,其所谓奸巧谄谀,皆因朕起,新君及后人不议其罪。
“我并不比你年长多少,若是你走在我前面,那自然我可以护你一生无忧。”宣睢道:“若是我早亡,留你一个人该如何自处呢?”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留给你足够的权力,”宣睢道:“我想,沈籍是重臣,他可以为你说情,但他自己给自己设下的规矩太多了,未必真能反抗新君。方瞻云,他以后可以接替贺兰信做勋贵,然而方瞻云毕竟不是从小养在你身边,谁知道以后怎么样,会不会对你好?永嘉,她与你倒是交好,可是女主天下何其艰难,我只怕她能从兄弟手上夺位,却坐不安稳。”
宣睢筹划又筹划,犹豫又犹豫,最终只能留下这样一道圣旨,作为给宋檀最后的庇佑。
宋檀嘴唇动了动,道:“那都不重要。”
宋檀把那张他自己从没见过的小像拿到两人之间,“这才是重要的。”
宣睢无言的望着他,宋檀向他伸出手,他便将宋檀紧紧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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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收个尾就完结了
第62章
地动之后,前朝后宫都徒生了许多事端。
宋檀鲜少表露出对于什么事的厌恶,只这一次,对因夺嫡而起的暗流涌动表现出明确的厌烦。
宣睢便说要让宋檀出宫在琼台别院住一段时间,以便他腾出手料理宫中不安分的人。
宋檀同意了,由孟千山护卫左右。
琼台别院被收拾的十分干净,地上新换了石子路,青石板。房前屋后栽慢宋檀喜欢的花草和竹子,前前后后的灯笼都挂起来,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个荒废了四年多的宅子。
天气冷的猝不及防,宋檀微有些着凉,别院里昏昏睡了两天才出门。
皇宫内外虽没有太多房屋倒塌,但是京城之地的百姓们的房屋却不比皇宫坚固,时不时就有伤亡的消息传来。
河北地区受灾严重,堆雪楼里,掌柜地特地放了募捐的钱箱。来往堆雪楼的都是富贵人家,筹措的钱会比别的地方多些。
也有些京城的商户联名捐钱捐粮,自然也少不了有人暗中囤积粮食,趁机抬高米价。
这些人全都交给邓云来处置,杀了个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皇帝于是想起来邓云的好用,不再像从前那般冷着他。曲易春从金陵回来,立刻被皇帝派遣到河北,邓云也一块去。
皇帝希望邓云和曲易春能够合作,邓云当然了解皇帝的意思,当天就设了一桌酒席请曲易春。
曲易春不好请,邓云辗转找到宋檀,请他牵线。
宋檀应了,戏园子里,邓云和曲易春谈事情,宋檀和孟千山听戏。
不多会儿邓云和曲易春从房间里出来,两人面上都带着笑,透着一股子虚伪。
曲易春先走了,邓云立刻收了脸上的笑,在宋檀面前骂曲易春迂腐、固执、清高可恶。
宋檀剥着莲子,劝他消气。
“不消气能怎么办,”邓云阴阳怪气道:“人家是清流,是直臣,自然不屑与我这等奸佞同流合污的。”
何况还有个沈籍在河南,也会盯着这边,尤其是邓云的情况。
他心里有气,同样去赈灾,自己就得捧着曲易春。没有自己头先杀掉的那些个无良粮商,他曲易春连赈灾粮食也拿不出来。
“你猜曲易春说什么?”邓云道:“他问我,粮商有罪,有没有经过官府定案,有没有经过三司审理。可笑!可笑!”
“这也不算什么,”宋檀道:“他看着他问这些是为难你,其实是想借此规劝陛下不要任性妄为。”
文官总是孜孜不倦地希望限制皇帝的权力。
邓云对此嗤之以鼻。
因为地动的事情,秦王晋王和方瞻云暂时被召回宫,宫里的事情千头万绪,这个档口,赵妃以罪被贬,与晋王一同禁足宫中。秦王虽未被罚,可明德园的日子实在难过,自回来后,几次三番躲着宣睢不敢见。
秦王与晋王,都是没有经受过宣睢雷霆手段的人,因此他们对宣睢,总还抱着慈父的期待。
这次被罚,让他们心中慌慌不安,两个人都没有了那种储位非我莫属的自信。
因为河北地震,陛下下罪己诏,将宫里一些宫女和无子嗣的妃嫔都放归回家了。宫里顷刻间少了许多人,清净了很多。
永嘉很希望自己的母亲也是其中的一个。
宣睢亲自来找她,在她跟方瞻云玩投壶的时候。
永嘉等人都上前行礼,宣睢打量着自己的女儿,道:“这么快就跟方瞻云熟络起来了?”
永嘉转着手里的箭,“长日无聊,与方小公子一块玩玩。”
宣睢定定地看着永嘉,道:“跟我来。”
宣睢将永嘉带去西苑,望着越来越近的西苑门口,她的胸口怦怦跳。
“你上一次见庄妃是什么时候?”宣睢问她。
永嘉嗓子发紧,“四年前。”
四年前的永嘉初尝权力滋味,在宣睢眼皮子底下进出西苑见到母亲,那种成功使她大受鼓舞。
“你还想见到庄妃吗?”宣睢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永嘉立刻在宣睢面前跪下,深深伏在地上,“京城里聪明人多,父皇是顶聪明的那个,在您面前,聪明没有用,有用才行。我会变得有用的,只要能换回我的母亲。”
宣睢垂眸看着永嘉,任何一个臣子说这样的话都没有问题,可是眼前跪在地上的,是宣睢的女儿。于是这让宣睢显得那般冷酷,让父女之间存在一种深深的悲哀。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去争吧,能走多远走多远。若你败了,朕会将你和你的母亲一同贬为庶人,逐出京城。若你赢了,那就母凭子贵,你自己去迎你的母亲。”
永嘉倏地抬眼看向宣睢,她恍惚觉得宣睢有一点心软,对她的心软。
宣睢转身将要离开时,瞥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的永嘉,道:“朕没有让宋檀殉葬,那并不是让宋檀殉葬的圣旨。”
永嘉一下子愣在原地,半晌没有言语。
黄昏时分天边飘起大片大片的火烧云,云霞漫天,瑰丽出奇。
宋檀躺在假山上,仰面看着南飞的大雁,大雁排成排,一会儿是个一字,一会儿是个人字。晚风轻柔,把他的头发吹乱。
宣睢站在假山边看他,宋檀一回头就对上宣睢的目光。
“檀檀,”宣睢眼里带笑,“下来。”
宋檀爬起来,沿着小楼梯往下走,到最后几个台阶时,他直接跳下来,跳进宣睢怀里。
宋檀嗅了嗅宣睢身上的味道,那是太极殿里终年不断绝的苏合香味。
“宫里的事情差不多料理完了。”宣睢道:“今年各处有灾,中秋宴会从简,等到重阳,我带你去山上玩。”
宋檀自然无有不应,他趴在宣睢背上,叫宣睢背着他走。湖面上只有一些残荷,水面下藏着白白胖胖的莲藕。
“贺兰信不日要离京,去过河北后,便去塞北。”宣睢道。
宋檀道:“边疆苦寒,不知道他那个贵公子受不受得了。”
宣睢并不担心,接着道:“方瞻云是个有韧劲的,先叫他跟着周善誉在大理寺混两年,后面再安排他进锦衣卫。”
“永嘉,”宣睢道:“我按照你说的,向永嘉解释过了。”
宣睢其实觉得没什么必要向永嘉解释。
宋檀搂着宣睢的脖子,道:“有必要的,陛下是很好的陛下,我不想别人误解你。”
宣睢笑了,道:“宋檀才是最好的宋檀。”
宋檀在宣睢耳朵边笑起来,道:“宋檀是最普通的宋檀,因为陛下喜欢我,我才变得特别。”
天光渐渐暗淡,宣睢背着宋檀走进挂满灯笼的回廊,他把宋檀放在回廊尽头屏风前的长案上,两只手把宋檀困在自己和长案之间。
人的目光在看向爱人时总是柔软的,宣睢低头亲了亲宋檀的嘴唇,道:“宋檀是最会爱人的宋檀,有了宋檀,我才是值得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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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会有几篇番外,不过时间就不那么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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