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奕剑观雪
燕赤霞皱眉回忆了一下,道:“好像是王太常的儿子,叫什么元丰。”
“元丰?那是个傻子啊。”苏离吃了一惊,他听过这个名字,王太常就住在乌衣巷的最西头,他独子元丰是京城里知名的傻子,只有孩童的心智,十六岁了还整日痴傻疯玩。
京城中有点头脸的权贵,甚至心疼女儿的商户家都不想把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元丰的婚事也就成了王太常夫妇的心头病。
苏离之前偶然见过一次元丰和家仆在门口玩球,虽然行为举止幼稚了点,但长得还不错。
苏离莫名觉得,如果是小翠姐姐,以她的贪玩的脾性,说不定和元丰还挺能玩到一起的。
“小翠姐姐怎么会想到嫁给一个傻子呢?”苏离想不通。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一点,应该是她娘为了报恩。”这还是燕赤霞从辛十四娘那里听来的,“小翠母亲渡雷劫的时候曾经得过王太常的庇护,受了恩惠,眼下王太常操心儿子婚事,故而才想到通过嫁女来报答恩情。”
“雷劫?”苏离好奇的问道:“妖怪都有雷劫吗?”
燕赤霞点点头,“异类修行非常不容易,几乎每过几十年就要渡一次劫,有时候是雷劫,有时候是人劫。”
他反问道:“你在路上见到过狐狸、蛇、黄鼠狼之类的尸体吗?”
苏离点点头,有一次出行的时候他还看到路边就躺着一条被碾死的蛇。
“这就是人劫没过了。”燕赤霞道:“人劫会以各种天灾人祸的方式表现出来,如果异类修成人身,甚至会以情劫的形式出现。”
苏离听的叹为观止,原来妖怪想修行这么不容易,他都要同情那些妖怪了。
“那人修行呢,也有劫难吗?”苏离继续问道。
燕赤霞叹了一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忽然有些游离,“当然有,人在红尘中,功名利禄,甚至各种亲缘都是劫,困难重重。
所以修行界也有修者如牛毛,得者似麟角的说法。”
苏离目光一黯,是啊,人只要在尘世,就会有数不尽的诱惑,修行哪有那么容易的。
怪不得那些学佛学道的都要出世,跑到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可能就是为了隔绝这些诱惑吧。
突然,他想到燕赤霞刚刚在逝水流态度的异常,试探的问道:“舅舅,是不太喜欢妖吗?”
燕赤霞道:“也说不上不喜欢,只是看不惯她们的行事方法。狐女多情,经常和人类厮混在一起,可是异类相恋,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他摇了摇头,脸上竟是有些怒其不争的样子,“就说那封三娘,本来都快要修成正果了,结果就因为痴迷一个女人,被爱慕之人算计破了身而毁了道行,真是糊涂!”
苏离听的微微张开了嘴,这信息量有点大啊,封姨母竟然喜欢女人?
他想起封三娘那张美艳的脸,有点想象不能。
“只有那辛十四娘比较上进,一心求道,是个能成正果位列仙班的良才美玉。”提起辛十四娘,燕赤霞脸色才稍微好了点。
苏离明白了,原来舅舅不是讨厌妖,只是反感恋爱脑。
他好奇的问道:“妖怪也能修炼成仙吗?”
燕赤霞点头,“那是自然,只不过妖怪成仙要比人类艰难百倍,经常有各种劫难,所以成功的很少罢了。那天庭的西王母,就是出身妖族,在瑶池收留了很多飞升上界的妖灵和女仙。”
燕赤霞犹豫了一下才道:“你外祖母如今就在西王母的瑶池中。”
苏离睁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天庭竟然还有亲人,连忙问道:“外祖母是狐仙?”
燕赤霞点点头道:“师母属于九尾天狐一脉,是上古瑞兽,于人族又有大功德,受天地庇佑,得成正果比一般妖族要容易许多。”
苏离纠结了一下对燕赤霞道:“所以我身上也有妖族血脉是吗?”
燕赤霞笑道:“你身上的血脉可不是一般血脉,青丘狐族,以九尾天狐为王族,可号令天下狐妖。”
好家伙,原来自己身上混的妖族血统这么厉害。
“好了,我们来说正事吧。”燕赤霞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木匣子。
“你不是想学飞剑之术吗?我帮你订制了一把。”燕赤霞将木匣推开,露出里面包裹在红色绒布中的一把晶莹小剑。
苏离眼睛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将小剑从匣子中拿出,垫着绒布抚摸了一下,感受着剑身上冰凉的触感,惊喜的道:“给我的?它有名字吗?”
燕赤霞看着他爱不释手的样子,笑着摸了摸苏离的头,“还没有,你自己取一个吧。”
苏离歪了歪头,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晚舅舅的飞剑从圆月中飞来的样子,道:“就叫破月吧。”
他希望这把剑可以斩断自己所有的恐惧和弱小,让自己真正有在这个危险世界立足的实力和底气。
“好。”燕赤霞对苏离的名字没有什么异议,开始传授起飞剑之术的要诀来。
这口诀是秘术,历代蜀山弟子只能口口相传,苏离记住后,燕赤霞又让他复述了几遍,确定记住无误后才开始继续讲。
“这飞剑之术,以神御剑是要义,故而日常需要打坐养神。”
燕赤霞让苏离盘腿而坐,两手相叠手心向上,大指姆指尖相对形成一个中空的圆形,手掌摆在丹田前,然后将飞剑装入剑囊放在苏离掌心上。
“每次祭剑前,要先心念口诀,而后调整呼吸,一半心神放在掌心的飞剑上,一半心神放在丹田中,让神念蕴养飞剑。”
苏离根据燕赤霞的要求坐好,尝试了一下,闭上眼后却觉得念头纷飞,脑子中乱糟糟都是白天发生过的事情,怎么也不能集中精力在丹田和飞剑上。
他只坐了一会,就觉得度日如年,举着的飞剑的手逐渐发酸,腿也开始酸麻胀痛起来,坚持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满头大汗的败下阵来。
苏离将打坐的感受说了一遍,有些沮丧的对燕赤霞道:“舅舅,抱歉,我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
燕赤霞安慰道:“别灰心,你刚开始学,念头纷飞和坐不住都是很正常的现象,第一次能坐到一刻钟以上已经很不错了。”
“不知修行的凡人不懂收束神念,开始打坐时念头纷飞很常见,就好比一间很久没有打扫的屋子,满是灰尘,需要慢慢清理干净后才能入住。小离,你要做的只是练习,从今天开始,你就日日来我这里坐半个时辰吧。”
苏离点点头,只是体验了一会,他就理解了为什么舅舅学这个入门足足用了七年,实在是太难了。
就这样,苏离白天去国子监学习,晚上来听雪轩在燕赤霞的指导下学习飞剑之术,两日后,终于到了生辰礼开始的这天。
第15章
“相公,这份礼会不会太轻了些?”
朱尔旦看着妻子打包好的砚台,这个砚台是他花了足足五两银子前天在文意轩刚买的。
五两银子,如果在乡下已经够一家三口人半年的开销了。
对于一般同窗来说这份礼绝对不算轻,但他想了想苏离的身份,又道:“娘子说的有理,将我放在书阁里那个雕刻了文昌塔的墨玉镇纸也拿上吧。”
提上包好的礼物,朱尔旦整理了一下衣冠,又确认了一遍怀中放好请帖,才神清气爽的准备出门。
为了参加好友的生辰礼,他可是专门购置了一套新衣服,务必打扮的体体面面不落了好友的面子。
丞相府在乌衣巷的中部,距离朱尔旦家比国子监还要远一些,为了不迟到失礼,朱尔旦专门起了个早。
却不想,刚出门他就在门口看到了一辆有些熟悉的马车。
“朱举人。”马车上的仆人见朱尔旦出门,立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跑到朱尔旦身前殷勤的道:“我家公子派我来接您。”
朱尔旦认出这正是每日接送苏离的仆人,有些惊讶的道:“苏兄派你来的?”
“是,公子怕您路远不便,就让小人提前来您家等着。”仆人笑道,态度很是恭敬。
朱尔旦被苏离的贴心感动了,感慨道:“还是苏兄想的周到。”
他钻进马车,掀开帘子后才发现,对比马车外面的朴素,里面的布置可谓称得上是别有洞天。
朱尔旦不是没见过富贵人家,他家在陵阳也算小有薄产,不然不能供他上京读书,还有余钱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租个院子,他家中也是有马车的,但和眼前这个完全不能比。
不但内部空间比家中那个大了一倍,单说里面靠枕和坐垫用的锦缎就价值不菲,这明丽的石青色,做一些小官员家夫人的衣服都够体面了,在这里竟然只能做装饰。
更别提榻上沉香木的小几案,镶嵌着大颗珍珠的宫灯,紫光檀制成的食盒,以及官窑出品的天青色茶壶……
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竟然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价值不菲的精品,无不彰显着丞相府的富贵。
朱尔旦小心翼翼的坐着,他看了看手中的提着的礼,突然觉得有些拿不出手了。
他心中安慰自己,苏兄不是势利的人,以他们之间的情谊,礼物的价值不重要,只要心意到了就好。
“朱举人,到了。”马车突然停下,仆人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朱尔旦踩着仆人放好的脚凳下了马车,抬头一看。
嚯,好气派的丞相府。
由于是旧公主府改建,丞相府的规格堪比王府,大门都要比乌衣巷其他府邸更高一些,朱红色大门门口蹲着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精巧华丽的红色宫灯在屋檐下一字排开,增添了几分喜气。
门口已经停满了马车,各色装饰华丽的马车将偌大的丞相府门口围堵的和闹市一样。
穿着绫罗绸缎的达官贵人和满头珠翠的夫人小姐们在仆从的服侍下走下马车,拿出拜帖进入丞相府。
一袭朴素青衫的朱尔旦,反而成了其中最显眼的一个,与周围人完全格格不入。
平生第一次,生性豪爽的朱尔旦感到了些许的窘迫。
一进大门,就有几个人站在门口迎宾,朱尔旦张望了一下,总算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熟人。
石砚笑吟吟的迎了上来,“朱公子,我家少爷让我在这里等您,他现在正在里面作陪一些贵客,不便过来迎接您。”
“不妨事。”有熟悉的人在身边,朱尔旦心中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苏兄今天可是寿星公,肯定很忙。”
石砚一边带路一边应和道:“是啊,公子一大早起床就开始忙了,今天可是来了不少贵客,连太子和太子妃殿下都到了,公子现在就是在与他们作陪。”
听到竟然连太子也来了,朱尔旦心中一颤。
苏离一向表现的很低调,不但身上丝毫没有出身天潢贵胄的傲气,平日在国子监也从来不带仆从,朱尔旦就下意识忽视了其出身权贵的事实。
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交了个怎样了不得的朋友。
穿过一个个门廊和一重重的院子,朱尔旦足足走了十几分钟,才在石砚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园林。
然后,朱尔旦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原本是湖面的地方此时已经灯火通明,整个湖心被一个个的八角凉亭分开,凉亭间用廊桥连接着,每个凉亭中都摆着数个大圆桌。
中心则是一个以彩缎和鲜花装饰的圆形舞台,一群衣袂翩翩的舞姬正在跳舞。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白雾将整个湖面笼罩着,星星点点的花灯飘在其中,与廊桥和亭中的灯火相应,比天上的繁星还要明亮,如梦如幻。
重重纱幔中,身姿曼妙的侍女们端着银盘穿梭其中,微风中有淡淡花香传来,喧闹的人声伴着悦耳的丝竹声,一副欢乐又热闹的景象。
这一切,仿佛是传说中的仙人之宴。
“漂亮吧。”石砚有些自豪的扬起头,“都是我家公子设计的。”
朱尔旦这才从美景中惊醒,他晕乎乎的被石砚带到了一个八角凉亭中,四处看了一圈,发现坐的都是与他年岁相当的年轻人,连平日经常与苏离形影不离的方言钦也在其中。
朱尔旦见方言钦身边还空着,赶紧坐了过去,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坐下开始欣赏湖中心舞台上的歌舞。
纤腰水袖,荷风清凉,朱尔旦一杯小酒下肚,已是有些熏熏然。
方言钦一边看着舞蹈,一边有些羡慕的道:“没想到表弟还有这天赋,多气派啊,等我及冠了也要让他给我整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