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千晚
薛含星灵光一闪,想起顾师傅说过已有家室,便立刻嘴甜打招呼:“嫂夫郎好!我是薛含星。”
顾承武逐一介绍:“这位是薛典史的儿子。旁边的人叫吴河,后面那人……”顾承武很有耐心一一介绍,在江云记不住时还放慢语气。
“你、你们好。”江云知道自己说话磕巴,便不怎么开口,只点点头,认完人又缩回顾承武身后。
以薛含星为首的少年人自然是很有眼色,打了招呼知道顾家夫郎怕生,言语上也谨慎礼貌许多。
吴河道:“眼下天色还早,不然我做东,大家都去我家酒楼吃饭。”
薛含星在吃喝玩乐上最擅长,一听有饭吃,哪还有不乐意的,赶紧应承生怕吴河反悔,道:“你家酒楼便是知府都爱吃,今天婻風我们也不客气,难得你吴大公子肯开口。”
吴河嫌弃他,道:“我是看在嫂夫郎和顾师傅的面子上,和你有什么关系。”二人是出了名的爱斗嘴,哪天不怼对方一两句还不舒服。
顾承武虽说是师傅,平时话也不多,却也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偶有宴请也会参加,若得空了自己也会做东,全当做奖励。
“吴记酒楼的果子饮出名,带你尝尝,”顾承武扭头看向背后的人。
江云是爱吃甜的,神色有些动容,但是也没忘记正事:“娘让我、让我叫你,一起去兑银子,怕被人抢。”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耳力好的薛含星听的清楚,赶紧拉了身旁的一个同窗道:“嫂夫郎是去大安钱庄换银子?”
江云哪里认得什么钱庄,是顾承武替他点头:“正是。”
薛含星扯着叫安阳的人道:“好说,他是少东家,让他陪着去准没问题。”
“对对对,我叫钱庄几个打手陪着,嫂夫郎放心。”
另一边,张翠兰等了许久等不到人,却等来一个少年公子带着四个五大三粗的人迎面走来,吓的她心一跳,以为是来抢钱闹事的。
一解释才知道,原是干儿子找了帮忙的人,对方还是钱庄的少东家。乖乖,可把张翠兰又吓了一跳,怎么能让少东家亲自给她抬板车。
钱庄的人数了小半个时辰的铜板,最后数出三两银子并两百文,张翠兰这才知道,今天一天竟赚了这么多。
沉甸甸的三两落在手上,心里都是踏实感,除去本金还净赚一两银子,这可是她辛辛苦苦做工一月才有的。
兑完银子算是放心了,张翠兰将板车和装油的大桶留在钱庄照看,跟着安阳一起往吴记酒楼去。
吴记酒楼她听过,那可是顶有名的,放在整个宁平府都是数一数二的。和他们以前下馆子不同,吴记酒楼足有六层高,不仅能吃饭,还能听书听曲,没想到今儿也是有福气吃了一回,回村里给那些老姐妹说起都是谈资。
吴河定了最好的雅间,十道菜各有特色,还有专为妇人夫郎点的各色果子冰饮。
江云靠在顾承武身旁,饶是再矜持,也忍不住抬头打量雅间,比村里的房子好看不知多少呢,一旁还有弹琵琶的小姑娘。
五六种冰引端上来,顾承武全摆在江云面前,就连江云爱吃的果子也没少。
乡下人大多不舍得花钱吃这么贵的东西,江云有生之年也只吃过一次,那次是顾承武带他吃的,一次吃好几种,已是非常奢侈了。
江云有些难色,小声道:“太多,吃、吃不完,”浪费了多可惜呀,他心想。
顾承武道:“无妨,来都来了,都尝尝,吃不完我吃。”他和学员吃饭时都在喝酒,饭菜反倒不怎么吃,江云剩下的三两口也都解决。
江云脸色一红,哪有……哪有夫郎给丈夫吃自己剩下的。
张翠兰一来,算是让薛含星等人把顾承武一家子都认识了。张翠兰一个妇人,只能贴着江云做,看着桌子上十几道精致的菜,心里也惊了一下,只是面上不显。若显的没见过世面,给干儿子丢人就不好了。
江云和张翠兰吃饭时,顾承武和薛含星等人正捧杯划拳。一群少年人自觉到一边喝酒,江云这边反倒安静,只有顾承武会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
桌子上的菜江云很多都知道,以前娘在世的时候,教他做饭一一讲过,包括大江南北各种不同口味的吃食,江云都记在心里,虽说没吃过,但对的上号。
张翠兰可是吃的肚圆,这些菜她一个不认知,只知道好吃了。
还偷偷跟江云笑道:“难得吃这一次,以后恐怕也吃不上了,”主要是贵,这一桌子下来没个四、五两吃不起。
江云食量小,只挑着好吃的几道多尝了几口,大约能分辨出做法和调料,听了张翠兰的话道:“干娘想吃、我做。”
“这你都能做?这可是酒楼大厨的方子。”
江云点点头:“能做出、一些来。”其实很多菜方子都不是秘密,就看谁做的好吃了。
张翠兰一乐,忽然觉得觉得这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事,大概就是给干儿子找了个好夫郎。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夕阳西下了。顾承武惦记着江云和张翠兰在,没多喝酒,只浅酌几杯,身上微微带着些酒味。
告别薛含星等人,张翠兰取了自家木桶和板车,一家人慢慢悠悠往村里走。
那一两银子张翠兰交给江云,娘俩约定了三七分,张翠兰顶多拿个采菌子烧火叫卖的钱。
江云也没想过有一天能赚怎么多,那可是一两,是属于他自己的一两,不用再担心被抢走,他把银子小心放在兜里,时不时都要摸一下看在不在。
见夫郎一副小财迷的模样,顾承武笑了,道:“不是有荷包?放荷包里,改日单独给你打个小木箱,专拿来放钱。”
听到有属于自己的小箱子,江云高兴抬起头,眸光明亮应道:“好。”
张翠兰也能赚一部分,想了片刻道:“眼下菌子还能采个三四次,咱干脆都做成菌油卖了,留一些自家吃,只是上山也是个费时间的功夫。”
就怕做的时候菌子长出来,来不及采便烂在泥里,那多可惜。江云也舍不得,想了想出主意道:“可以、可以雇婶子们采。”
秋收已过,有闲下来的人家没事做,正好山上采菌子,张翠兰道:“这到是个好主意,若谁家想赚点体己钱也是可以的,咱云哥儿现在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江云抿唇一笑,虽然不是第一次被夸,但是当着相公的面,总是不好意思的。
第39章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大黑听见人回来,高兴的直摇尾巴。
“这皮猴子,喂了一大槽就吃完了, ”张翠兰今天高兴,见了大黑也喜爱的不行,道:“等着,给你泡个饭。”
乡下人养狗都是为了防贼, 能给狗吃点糠菜汤水就不错了。大黑显然被照顾的不错,一身皮毛黑的发亮, 也顺婻風滑。
张翠兰热了点肉汤,泡了两个糙面馒头给大黑,也算是奢侈了。
江云回来便去看早上泡的野麻,看着是差不多了,明天一大早起来就能剥麻,麻绳不用做的多细致, 能提着不断就是。
灶房大锅咕噜咕噜烧着热水,顾承武看了眼锅里, 自己虽然没喝多少酒, 但闻着一身酒味。和江云不同,江云身上总是香香软软的,换衣服也勤, 总不能被夫郎嫌弃了。
他打了桶热水, 自己掺凉水兑好水温,提到后院去。顾家在后院茅房旁建了个澡房,冬天的时候洗也不冷,洗完的水直接冲到坑里去。
“我洗洗再睡,”刚好遇见进灶房的江云, 他便说了句。
江云讷讷点头,给顾承武拿了根洗干净的巾帕,都不敢往后院去。
张翠兰也简单泡了脚,晚上吃的太多,娘俩没什么睡意,便借着火光坐在一起说说话。
“家里剩的菌油不多,还得多做些,明儿我找你徐大娘张婶子他们,让帮着上山采菌子,时间有些紧迫,好在来得及。”
采菌子就是半天的功夫,回来还得摘选洗净晾晒,工序比较多。好在这两天秋雨不断,菌子跟雨后春笋似的不停长。
江云道:“油、油也不多。”
榨油是个技术活,并不是家家户户都会,就是会也没有工具。青苗村没人家榨油,今天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又太晚,粮油铺子都关了门,要想买只能去隔壁村。
张翠兰想了想道,“明天早些起,我去找徐大娘他们。你和武小子再借一天村长的板车,去隔壁大河村买六十斤,若能多买也成,往后还要用。”
“好,”江云答应,他那有银子,买油是足够了。
说话的功夫,顾承武把自己彻底洗了个干净,闻了又闻确定没味道,才敢靠近夫郎。头发是湿的,顾承武便坐在灶台前,借着火烤干。
张翠兰打了个哈欠,起身道:“我先去睡,你俩也早休息。”
她一走,灶台前只剩顾承武和江云。火光烤的人昏昏欲睡,江云眼皮有些沉重,但是没走,而是陪顾承武一起。
顾承武看着身旁软乎乎的夫郎,不知不觉慢慢靠近江云,两人挨的极近,几乎腿靠着腿。
江云瞬间清醒,察觉到顾承武的贴近后动也不敢动,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了什么不敢宣于口的事情。
也许是火光烘的人意志消散,顾承武看着江云白里透粉的侧脸,想也没想就贴上去亲了口。
被偷亲后,江云小小惊呼一声,耳根都是红的,手指紧紧抓着膝盖布料,呼吸都是紊乱的。哪有人……哪有人在外面做这种事情啊。
反观顾承武,偷亲得逞后嘴角微动,竟有些坏笑的意味。
“时辰不早了,今夜早些睡。”他头发差不多烘干,起身拦腰抱起江云便往卧房走。
江云心快要跳出胸膛,想着张翠兰就在隔壁房间,若是起来看到了,那可真是难为情。
卧房漆黑一片,顾承武抱着人关上门。把江云放在内侧,自己则脱了身上外衣扔在旁边椅子上。
江云攥着手,以为他又要做那种事,便一动不动等着。谁知顾承武只是拉开被子往两人身上一盖,侧身闭上双眼,道:“你明日要早起,养足精神才好。”
原来是这样……江云松口气,可片刻后,不知为什么心里又升起空落落的感觉。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干脆不去想,闭上眼睛沉入睡梦中。
村里寂静一片,家家户户熄了灯,唯有村西的江家。
刘桂花大半夜才回到自家屋里,想起白天看到的一幕,气的牙痒痒。一回来就拉着江顺德坐在桌子前,把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
自从江云离开江家后,刘桂花的日子是大不如前。没了做苦力的人,洗衣做饭都得她亲自来,每天累的腰背直不起来。
偏偏这时候买江云的刘家找上门来,那刘老爷废了腿,不敢找顾承武的麻烦,只好把气撒到刘桂花身上。带着人扬言,要是再找不到哥儿给他儿子配阴魂,他就绑了江墨去。
刘桂花哭的不行,江墨可是她亲生的哥儿,是她的骨肉啊。实在没办法,就只好让江墨去镇上投靠县令家的公子。
就是拼着婚前不检点的坏名声,也不能丢了性命去。好在江墨去了镇上,被县令公子好吃好喝的养在一处外宅里,那刘老爷听说后,也不敢找上门了。
刘桂花日子惨淡,只能时不时去镇上找儿子接济,但江墨一个没名头被暗养的小哥儿,也拿不出多少银子,一次能给个五百钱就不错了。
刘桂花今天依旧去镇上找了江墨,没成想正好遇上江云和张翠兰在卖菌油。
“我躲在墙后看了足足一上午,三大桶油卖的一点不剩,那一车的铜板啊,一个月都用不完!”张翠兰说的夸张,想到江云,恨地直喊小贱人。
江顺德正喝茶,听了这话茶也不喝了,直起身眼睛直勾勾的,“你说的是真的?真有那么多。”
张翠兰撇了嘴:“还能骗你不成,那一小山铜板,数都数不过来。他现在日子是好过了,倒可怜你这个亲生父亲,这些年好吃好喝供着他长大……”
说完,刘桂花暗暗观察江顺德,果然发现江顺德脸色很不好,像是在思考什么。
刘桂花得意一笑,继续道:“照我说,嫁了人又如何,天经地义就该侍奉父母。如今我们江家日子难,他也姓江,难道还想甩开我们不成?”
这话也不知有没有说到江顺德心口上,他低头喝了口茶,觉得有道理。可只是想了一下,就畏惧似的摇头:“你以为那顾家的是个好惹的,省省吧。”他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只怕这辈子都别想走路利索。
那晚的疼痛和恐惧,现在回想起来都如在眼前,顾承武又认识县衙的人,他哪敢去找罪受。
刘桂花气不打一处来,打心里瞧不起江顺德,又自私又懦弱,自打出了事在家是什么也不做,累的她是腰酸背疼。
现如今她墨哥儿傍上县令公子了,自己也要保住自己的安逸才是,想了想凑近江顺德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让那姓顾的找不上茬。”
月上中天,关起门来,各家有各家的心事。
鸡鸣声起,江云和张翠兰早早起来。江云坐在灶前目光怔松,显然是还没睡醒。门外吹来一阵寒凉的早风,他才被吹醒。
张翠兰也套了外衣,哆哆嗦嗦搓着手进门,嘴里都是寒气,“一到这时候,就突的一下冷了,手都是冰的。”
江云给舀了一碗热水,“娘,喝了就暖和。”
“哎,好。”她捧着水灌了一肚子,也就没那么冷了,道:“今天都是废功夫的活计,咱早上吃扎实些,弄点小菜,不然到了晌午是饿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