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千晚
江云手巧,绣的兔子啃萝卜活灵活现, 顾承武刚从溪水里趟出来,不舍得让自己脏污了江云的东西。
“无妨, 就着衣服穿上回去烤烤火就行, ”说完要把帕子塞回江云怀中。
“那、那怎么成,”江云抿着唇,固执地要给他擦:“生病了、不好, 帕子还多的是。”
被夫郎一句话道出心思, 顾承武也不恼,知道夫郎是关心自己。唇角轻笑抬起手臂,顺从地等江云给他擦背。衣裳一穿,才觉出暖和。
趁着山里无人时,顾承武偷偷牵住江云一只手, 只觉得夫郎的手跟面团一样,又白又软,牵着都不敢用力,生怕捏坏了。
江云被牵住一瞬间愣了一下,随即很不好意思,哪有……哪有大白天被汉子拉住手的。他偷偷看了周围一眼,确认没有人,才任由顾承武拉着。
顾承武虚咳一声,道:“山里石堆多,怕你摔着。”
“嗯,”江云点点头,小心跟在顾承武身旁。
走了许久才想起网鱼的陷阱,道:“网兜、不取出来?”
“晚些再来,眼下刚放进去,来的鱼不多。等吃了饭来,兴许就有大鱼。”顾承武解释,网兜里都是些不值钱的下水,就是放在山里丢了也不可惜。
又道:“也饿了,回去吃了饭再说。”
江云原本惦记着卖鱼买鸡苗,想等等再回。一听相公说饿了,也不想等了,跟着人回去赶晌午饭。
一炷香的路程,两人牵着手,愣是走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看见前面营地人来人往,才倏地一下撒开。
张翠兰炒了两大锅兔子,下重油用辣子花椒炒的,看见小两口回来,道:“正说去找你们,就回来了。”
“云哥儿爱吃兔子,来尝尝味道如何,”张翠兰叫来江云。
江云捏了一小块,吃进去点点头:“很好吃、下饭,”麻辣咸香,兔肉紧致不柴,就是他都能多吃两碗饭呢。
带回来的鱼,顾承武全剖了,交给江云做汤。
锅盖大开,满锅腾腾热气混着香味扑面而来,二十个小子捧着碗,眼巴巴站在锅前,就等着大快朵颐了。
张翠兰看着这些和干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小孩,满眼慈祥道:“都不拘着,大家坐在一起,想吃什么就吃。别的不说,肉肯定管够。”
“多谢婶子,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薛含星往自己往里扒了大块烧鸡,坐下就开吃。
二十几个人团团围坐在一起,中间是大锅菜,焖饭、烧鸡烧鱼炒兔子、麻辣蟹子野菜包子凉拌水芹……
江云坐在顾承武旁边,小口小口扒碗里焖饭。他饭量小,动作也斯文,自然抢不过狼吞虎咽的小子们,也不好意思夹菜。
“多吃些,”碗里突然多出一条鸡腿,接着就是兔肉、鱼块,快堆成山了。
江云冲顾承武抬头一笑,捧着碗认真吃起来。这么多肉,可比过节还丰盛呢。
薛含星肚子撑的起不来,半躺在草地上打个嗝道:“才知道嫂夫郎厨艺这么好,难怪顾师傅有时从家中带饭,不肯和我们一起吃。别说顾师傅了,换成我也想天天蹭饭吃,这比镇上的酒楼都好吃。”
顾承武没说话,自己吃着,往江云碗里又添了块兔肉。
炒兔子加的辣子多,江云吃的唇色微红,抬头神色有些勉强:“吃、吃不动了。”
顾承武把自己的碗送过去,道:“吃不完给我。”
江云脸刷的一红,别说当着这么多人,就算在家里,也没有把自己吃剩的给相公吃的道理。换成是别家,早被家里嫌弃了。
“我、我又吃的动了,”江云把脸埋进碗里,最后一块兔肉吃的心脏砰砰直跳。
薛含星等人:……偶感多余?
说是吃不下,收拾残局的时候看见锅里一层焦黄的锅巴,又忍不住捏了几片吃,香香脆脆,比镇上卖的零嘴都好吃。
锅巴也是粮食,江云没舍得扔,用铲子铲了,装进油纸里包上,随时都能拿两块吃。至于那些鸡兔鱼蟹,早就被吃光了,连汤汁都被拌了米饭吃。
“云哥儿,咱把碗搬去溪边,洗了直接装桶里,”张翠兰道。
“好。”
两人合力,来回跑了两趟,炊具全都搬过去,蹲在溪边就能洗干净。
下山也需要时间,下午顾承武帮着装车放东西,收拾完跑去看陷阱。这次不用下水,顺着网兜的长线一拉,能全部拉回来。
绳子传来的力度就知道收获不少,打开一看,有巴掌大的鲫鱼、鲤鱼,甚至还有两根黄鳝,粗壮的一条,用来做鳝鱼面也好吃。
看到满满收获时,江云喜悦都要溢出来,“这、这么多,比咱们村里的都大呢,”鳝鱼他不敢碰,这玩意长的像蛇。
“明日去镇上一并卖了,等来年开春直接去镇上挑几只好鸡苗,”挑鸡苗说起来容易,其实也是技术活,怎么看公母怎么看好坏,其中的门道多着。
若买的差了,不是下不了蛋就是长不出肉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江云期待着自己的小鸡长大后下蛋的情形,不仅能天天吃蛋羹,拿去卖也能卖两文钱一个。
一行人回到青苗村已经是夕阳西下,薛含星等人直接从村子正门走,比来时节省了许多路。
临走前,顾承武将薛含星叫到一旁,嘱咐道:“那妇人的事,还得麻烦你,这次算我欠你人情。”
薛含星难得正色起来:“说来也和我家有关,我既然知道其中原由,回去肯定禀告父亲公正处理,顾师傅且放心。”
“成,多谢,”顾承武不是说废话的人,知道薛含星平时看着吊儿郎当,但是关键时刻还算靠的住,自己也就放心了。
薛典史他也接触过,虽然算不得大公无私铁面无情,但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不然也不会把儿子教的懂事。
人一走,江云才匆匆从灶房里跑出去,手里抱着两大罐头神色着急:“我、我本想答谢那位薛公子……”
顾承武看见他手里的罐头明白了,道:“无妨,明日去镇上我替你交给他。”
“嗯嗯,”江云点点头,松了口气。
……
而云水县石头巷周家已经闹翻了天。
周大富和两个儿子都在典史府上做账房,他是做了二十几年的老人了,月例福利都是一等一的,就连大儿子也沾光被安排到府里做管事。
说出去也是颇有身份,谁见了不叫一声周老爷,周大福洋洋得意,就等着再过几年辞工养老了。
谁知今早一到府里,便被府上总管吆喝着赶出去,连带着看见被捆绑的媳妇和小舅子一家。
周大富当即吓的腿软,跪下给总管求情,死也要死的明白。
总管见他做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偷偷道:“你也算有福气的,可偏偏摊上这么个婆娘和岳家……”
周大富问明白了,总算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是自家那口子受了挑拨,去找侄哥儿不痛快,偏偏侄哥儿的丈夫和典史公子相熟,把小舅子一家的恶行也扯了出来,这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五十多岁的人一瞬间仿佛苍老十岁,他被辞退倒也没关系,可怜大儿子也跟着受连累。
江玉珍被堵上嘴巴,捆的结结实实扔在周家院子里。
周老太太气的病倒在床上,胸口疼的直哎哟,哭骂道:“家门不幸啊,进了这样的灾星,真是家门不幸。”
周大富以前也知道江玉珍爱扶持弟弟,不是偷偷拿肉就是拿米,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家里因为她遭了祸,周大富看江玉珍的眼神都是厌恶。
大儿子周平也颓丧着,心里咬牙切齿地憎恨老娘,但到底是从江玉珍肚子里出来的,嘴上没说什么。
江玉珍被堵住嘴巴扔到柴房里,声音发不出,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去撕了江云那小蹄子。满脑子恶毒算计时,柴房的门被打开。
进来的不是别人,却是大儿媳妇。
“娘,吃饭了,”郑霜埋着头,送进来一碗水煮菜和粥,说话声音也小。
江玉珍嘴里塞着布团发不出声音,这个大儿媳妇她最了解不过,就是个唯唯诺诺屁都不敢放的,眼下看见郑霜就气不打一出来,柿子挑软的拿捏。
吃饭是要取下布团的,郑霜放下一菜一饭,低着头给江云珍喂饭,看不清脸上神情。
“你个小贱人,竟然给我吃这种东西,怎么是打量着我被捆了你高兴不是?告诉你,就是死了我也是你婆婆,你休想踩到老娘头上去。”
郑玉霜手一顿,低着头的脸神色不明,忽然将手里的碗“啪”一声摔在地上,好好的碗四分五裂,粥也洒在江玉珍手上,烫的大片猩红。
江玉珍大骂:“要死啊你小贱人!”
“娘不想吃,我再重新去做,”郑玉霜说话依旧小声胆怯,像是怕及了江玉珍。
出了门,郑霜回到灶房,看了眼锅里的焖饭和鸡汤,思索片刻只端起鸡汤婻風往老太太房里去。这几天一直都是她在伺候老太太,眼下老太太气病了,郑霜更是时刻不离。
“祖母,您身子要紧,吃不下饭也喝些鸡汤。娘那边我送了饭菜去,她不肯吃打碎了碗,服侍您吃完我再去收拾。”郑霜扶起周老太太。
当初大孙子的婚事江玉珍不让她插手,非得自己做主,娶了个胆小畏缩的姑娘。郑霜嫁进来后,江玉珍拿婆母的款立规矩,没少折磨孙媳妇。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确实得给新妇下马威。
如今生了病,她才真正注意到儿媳妇,人虽然懦弱单纯了些,好歹孝顺老实,婆婆犯了事也没苛待规规矩矩给送饭。
郑老太太喝了口汤道:“既然她不吃,那这几天都别送饭了,等会儿你把你公公叫来,我有话说。”
郑霜挑眉一笑,看了眼老太太,道:“好,都听祖母的。”
此刻周大富心里油烹火烤一样,也是气的心脏疼,见儿媳妇从老太太房里出来,赶紧问:“娘怎么样?身子还好?”
郑霜赶紧低头,擦了擦眼角,道:“祖母被娘气的不行,就只喝的下汤,饭菜都不吃,让您赶紧进去交待话呢。”
周大富吓的腿一哆嗦,要是老娘真被自己媳妇气出好歹,那他就是不孝顺!
一进去,果然看见房里只有半碗汤,连素日爱吃的干饭都没有,周大富哀嚎一声滑跪到老太太床前大喊:“娘!孩儿不孝!让您受惊了。”
周老太太撇了他一眼,第一次觉得家里的顶梁柱也有看不顺眼的一天,没好气道:“都说娶妻娶贤,当初你二十还没成亲,我急着告慰你爹在天之灵,才不得不到乡下给你找媳妇。也是我眼瞎,招了个丧门星进来婻風,断了你和大孙子的前途。你小儿子如今科考在即,可不能有这样的母亲,要我看,还是休了干净。”
周大富一愣,他是生气媳妇,但到底二十年夫妻,又给家里生了两个男娃,犹犹豫豫道:“玉珍就是这次糊涂了,以后儿子一定管好她,绝不让她出家门半步。”
他老娘气的瞪眼儿子,指着他骂:“你个蠢货,除非她死了,不然你还能每天盯着她不成?倘若你儿子真的考上了,就是做了官也要被这样的娘连累死,就跟你大儿子一样!”
想到整个家族的前途,周大富也有些怕,嘴巴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
周老太太见他听的进去话,才闭上眼继续道:“我如今身子不行,家里没个管家的也不行。我瞧着你儿媳妇郑霜是个老实本分的,管家钥匙以后就交给她,我也算放心。”
“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忤逆老娘的意思了。
周家闹的没完,江家就更不用说了。
第46章
天边翻起鱼肚白, 青苗村响起此起彼伏的鸡鸣声。
江云迷迷瞪瞪睁开眼,一夜被顾承武搂着,睡地脸红彤彤的。天越来越冷, 就连院里的大黑都缩在狗窝不想动。
把放了一夜的衣裤拿到被子里烘暖和,才挣扎着坐起来穿衣裳,眼睛还是迷蒙怔松的。
顾承武不知何时醒了,双臂枕在脑后, 视线跟随江云,道:“再睡会儿?也没什么事。”
江云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 瞌睡都没了,撑着床小声道:“去、去给你做饭,吃了一起、去镇上。”
家里没有田地照料,事情也少了很多。江云白天顶多就是做针线活,比不得顾承武在箭场累,这些力所能及的事他做的来, 不想把自己养懒了。
他一起床,顾承武身边空荡荡的, 连被窝也不暖和了, 也跟着起床,到院里扎篱笆。买鸡苗是在年后,趁着现在天不冷早早把篱笆扎好, 到时候也能少些事情。
江云到灶房, 先跑去看了眼水桶里的鱼。发现水面上已经有两条翻白肚皮了,死的透透的,这可都是钱呢,江云有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