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千晚
一两银子对于泥腿子来说要攒两三个月,钱婆子家没什么钱,他男人一听要赔这么多,气不打一处来。
钱婆子一听要她赔这么多,忽然躺在地上装病,撒泼打滚起来,“哎哟凭什么,他家鸡还没还没巴掌大,凭什么赔五十文,我不赔!一两银子也不赔!他们还得赔我被狗咬的钱。”
看热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就怕这个老不要脸的耍赖,躺在地上拉都拉不起来。
顾承武不愿意跟钱婆子拉扯,夫郎站太久身子难受。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杵到钱婆子面前,道:“赔你二十两都成。”
“今日打断你这双手,这二十两,就当赔你双手的钱。”
钱婆子哭声停止,哆哆嗦嗦看向棍子,闭上嘴巴从地上爬起来。
银子当场赔给顾家,顾承武带江云回家,张翠兰不解气,走之前狠狠呸了钱婆子一声。
……
把家里打翻的篮子竹筐扶起来,江云看着被砸扁的鸡,正浸着一滩血,两只苍蝇嗡嗡嗡围着转。
血迹不处理,容易生虫生病。江云把茅草拿出去扔掉,换干净的草。两只鸡交给顾承武处理,都没得病,煮了给小黄补身子。
顾承武人高马大的,站在江云身后,趁人不注意打横抱起,往卧房走。
江云小声惊呼,手臂下意识勾住顾承武脖子,吓的结巴:“要、要做什么?”
昨天晚上才狠狠发泄过,总不至于大白天又想要了。
顾承武低头凑上去亲一口,把江云放在床上,脱下鞋袜外衣,道:“你昨夜没歇好,我同干娘打过招呼,让你今日好生睡会儿,灶房有干娘忙活,你放心便是。”
江云点点头,头挨着枕头,困意很快上来,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
顾承武看人睡着,换身干净衣裳,简单吃几口馒头,骑马往镇上去。夫郎肚子一日日大起来,他联系好李四,找一家靠谱的牙行看房,医馆旁的房子紧俏贵,但胜在地段好也方便。
江云一觉醒来已是晌午,院里都是婶子阿嬷们说话声。昨夜钱婆子翻墙被狗咬,他们当中,好几个都被钱婆子祸害过,尤其葛夫郎,更是气的想咬一口钱婆子,又嫌弃那老东西不洗澡恶心。
“是颗米掉在地上,她都要踩在脚下偷偷藏起来,没脸没皮的。”
“连我家孙孙吃剩一颗的糖葫芦,她都要抢了去,活该哪天噎死他。”
七嘴八舌说了半晌,只有树哥儿安静听着,他田里穷也住的远,钱婆子还看不上他家。但想到招工那天被钱婆子推搡,他也不喜欢。
江云端个小板凳,扶着肚子慢慢下到院里,和婶子们一起摆谈,不至于闲的没事做。
“你家娃娃可想好名字没?”葛夫郎一边干活,问起江云。
江云帮着裁油纸分麻绳,闻言顿一下:“还没呢阿嬷,起名是大事,我和相公想慢慢琢磨,总归还有几个月。”
乡下泥腿子大字不识几个,取名是怎么简单粗暴怎么来,好养活就行。柱子、栓子、大牛满地跑,叫一个名字,能同时站出来好几个。讲究的人家,顶多随着辈分来。
那些名字都不好听,江云虽然只认得几个字,也算读过书,思来想去起个寓意好的名字。
说说笑笑的功夫,事情做的也快。两千多块糕,蒸锅脱模冷置包装,四日的时间眨眼过去。
桃花糕瞧着简单,做起来却大有门道,蜂蜜加少了不甜,加多了不能定型。糯米粉该加多少,也是考量。葛夫郎吃了江云做的,一整天都惦记,回家也尝试自己做,加蜂蜜糯米粉,同样的东西,做出来就是不好吃。
端阳前一日,江云如约完成,送往秦员外家。穿花拂柳过林,富贵宏伟的宅子跃然眼前。
张翠兰啧啧惊叹,小声和江云道:“门口的石狮子真俊,都有咱家院门大了。”
江云打量宅子,目光随张翠兰的话露出羡幕惊叹,连连点头一笑:“好好看,”不过他家小院也不差,有水有树有花,就算是小了些,别的哪里都好。
有相公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
门房跑出一人,询问:“你们来找谁?”
江云上前一步:“我们来给秦夫人送糕点,上月约好的,”他怕小二不信,转身掀起搭在糕点上的布。
小二看一眼,琢磨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端阳的礼他也能得一份呢。小二立马笑起来:“你们先等着,我去叫管家来。”
他风风火火往内跑,不到半炷香,拉来一位长胡子中年阿叔,一身锦衣,瞧着和主人家没区别。
江云分辨不出来的人是谁,小二说的“管家”,他更不懂是什么身份了,不懂的事江云知道少说多做。
“你就是夫人说的糕点郎君?你家点心掀开我看看。”
江云立马拿出一份,这是做剩下的,他多包几份,为的就是拆开验货。油纸袋打开,红粉黄白交接的糕点模样精致小巧,香气诱人。
管家捏在手里尝一个,立马点头称赞,“是不错是不错,这样,你二位把车拉进去,我去告知夫人,给你们结工钱。”
江云松一口气,来之前怕自己做的点心别人看不上,现在算是放心下来。
他灵机一动,从车上又取出三个油纸包,送到管家面前,小鹿眼一笑,开口道:“阿叔您看看,这是我们自己新做的荷花酥、枣泥糕……特意做的拿来添搭头,上次还没谢谢夫人照顾生意。”
管家闻言看着江云,他许久没被人亲切叫过阿叔了,家里都惧着他的权力,谁都不敢乱叫。
看着这个小辈,还是个怀了娃娃的,又懂事又会说话,管家面容和蔼几分,道:“拿来我尝尝。”
荷花酥外面的酥皮薄如纸,内里馅料清甜软糯,枣泥糕也松软微甜不发苦,比镇上做的都好吃。
管家忍住吃下一个的冲动,心里有了想法,若是把糕交给夫人,说不定家里以后宴请时的点心就有着落了,不必再和镇上那些黑心贩子争执。
到了地方,管家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找夫人,新做的糕也带给夫人尝尝,若是满意,以后你家便有长久的营生了。”
江云闻言,心加速起来砰砰跳,既不敢相信又雀跃,他的想法果然没错。江云脸上表现的稳重,同管家道声谢。
待人走后,张翠兰憋不住激动,拉着江云小声确认:“说的是真的?咱家以后就要做秦员外家生意了?”
江云愣一下,摇摇头:“不过还没说定呢娘,等秦夫人发话才知道呢。”
第79章
清风绿树下的顾家小院迎来端阳, 艾草气息弥漫空间,渐渐到最炎热的时候,水井里搁了西瓜、山葡萄、野樱桃。
新的狗窝砌成, 漂亮又宽敞,小黄趴在窝里喂三只小狗。两只黑狗仔和一只黄狗仔。
昨天夜里亥时,刚洗漱完躺下的一家人,听见院外小黄哀叫声, 呜咽呜咽很是难受,一直叫不停。张翠兰有经验, 立马知道是要下崽了,忙让顾承武拿来茅草厚厚铺一层。
夏夜晚上吹风,不铺厚实些,再热的天狗崽子也不好活。折腾一个时辰才下完,每两刻钟下一个,小黄生完有些脱力, 趴着一边给老大舔,一边蛄蛹肚子等下一个。
江云第一次看生狗崽子, 既惊喜好奇又害怕。等张翠兰摸完小黄肚子, 确认生完了,他才凑上去看。小小一只,颜色都不一样。
最大的狗崽一身全黑, 简直像是大黑翻版。老二也是一身黑, 只不过头顶长了一撮白毛。只有老三和它娘最像,一身黄,还是条母狗崽。
老三瞧着体格最小,吃起奶来比两个哥哥都能吃。
“给它们起个名字?”江云那时第一反应是名字,总觉得有了称呼, 就是这个家的一员。
狗起名字不讲究,顾承武随口而出:“大黑,二黑,三黄……”
言罢,江云扭头看相公,扑哧一笑:“那不是和它们爹重名了,不好,起个吉利的。”
想了半晌:“大的叫福仔,老二白仔,三妹旺财。”
顾承武眉眼一动,夫郎起名半斤八两。但好记就成,不像镇上老爷家的狗,非得起个“腊梅”“秋菊”。
大黑似乎也很满意三个名字,冲江云一边摇尾巴一边叫,比人都机灵。
裹着艾叶香的风吹进狗窝。艾草是乡下野坡里最不缺的,张翠兰趁日头好,来回两趟割了整整两大背篓,扎成捆挂在屋里屋外。
江云往狗窝旁挂一捆,拿剩下的点燃熏烟。熏出来的艾叶能驱蚊,就是烟味太大,江云呛的直咳嗽。
张翠兰赶紧接过来:“你肚子大了,快去坐着歇息。剩下不多,我拿去灶房煮艾叶水,夜里你和武小子端一盆泡脚。
要是有闲心,也有不少人用艾叶水泡澡,说是能去病健体。
穿廊而过的风裹着田野间独有的气息,泥土,稻香,江云坐在廊下乘凉,一手打蒲扇一手吃寒瓜。
他不能多吃,两块入肚,转手又捏起指甲大的山葡萄和樱桃。寒瓜是顾承武从镇上买来,一口气买了三个,扔在冰井里。
至于山葡萄和野樱桃,后山深山里,不要钱四处都是。因为太酸,农家人没几个去摘。江云揣了崽崽后,对酸的东西尤其喜欢,两日不吃便难受。
顾承武特意翻一座山头,往阳光足水分足的深山里去摘,那里长出来的果子个头大汁水足,酸酸甜甜更加好吃。
果子腌了蜜,眨眼间,江云吃完小半碗。见张翠兰洗涮粽叶,准备包粽子,江云扶着肚子站起来:“娘,我来和你一起。”
张翠兰:“正好,搬个凳子咱娘俩到院里,这灶房焖的慌,等我把粽叶洗完,糯米搬过去。去年不是还剩不少枣子?也包几个枣进去,沾点白糖才好吃。”
中午没做饭,新出锅热腾腾的粽子,吃两个已经足够。江云咸口甜口都爱吃,红豆大枣,咸肉蛋黄没少包。
包多了放着也是放着,张翠兰把衣袖放下,用布袋装十个粽子进去:“我给小栓子拿去,他跟着武小子,一有空就上山打猎去,小娃娃肯定不会准备这些。”
江云略一思索,慢慢起身,井水里还放了半颗寒瓜:“寒瓜他吃不?”
云水县种瓜的农户少,外县运来的瓜贵,不少小娃娃见了馋的直哭,被大人一巴掌拍过去,揪着耳朵回家。
顾承武月俸高,寒瓜隔三差五买,张翠兰吃的都有些不想吃了,拿了口袋走过去:“带上,他家连颗果子树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么热的天怎么过。”
张翠兰走后,家里安静下来。小黄自从生了崽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喂奶。就连大黑也稳重不少,除了偶尔扑几只偷粮的鸟雀给小黄吃。
趁着日头还没下来,江云拿出记账的本本,算盘珠子在手里拨动,啪嗒啪嗒的声音乱中有序。
上个月桃花集收入四百七十文,存余二十八两四百四十七。扣去七天七个人工钱,加上秦家给的七两五百九十文、相公五月俸禄,一共四十二两六百三七文。
江云把零散钱用麻绳穿起,五十文一串,放在箱子外面做家用。
顾承武五月的月俸也在其中,八两钱。江云思索半晌,从箱子里取出二两整银,并二百七十七文。
之前说好的,做糕点的生意,干娘和他三七分。虽然都是一家人,平时不说两家话,但就算是亲爹亲娘,江云也不想含糊委屈家人。
如此一来,剩下四十两并三百六十文。零散前放在外面,整银锁在箱子里,便是他和相公的存款。
满满一小箱子银白,日光下耀眼美丽,几乎快塞不下。江云没想过,他也有赚这么多钱的时候。放在以前,别说四十两,四两他都不敢想。
理完家中账目,江云见小黄呜咽呜咽痛叫,被小崽子吸奶咬疼了,不用看也知道是旺财干的。江云心疼狗,去灶房煮两个鸡蛋,掰碎了放进小黄碗里。
家里的新鸡长大,陆陆续续开始下蛋。篮子里短短几日,已经攒下十几个。
日暮沉沉,顾承武迎着西山斜阳到家。院门微微敞开,透过门缝,他看见夫郎躺在藤椅上睡的正香,微风拂过发梢,蒲扇放在手边,桌子上没来得及收的算盘账本。
顾承武在院外翻身下马,牵着小枣红悄声进去。大黑象征性冲上来摇一次尾巴,立马跑回窝里陪小黄。
小黄生了娃,又被旺财咬的疼,脾气不好。冲大黑龇牙咧嘴咬一下,没实实在在咬上去,转过头继续喂崽子。
顾承武洗干净手,悄无声息坐在江云身边,拿过手里的蒲扇给江云轻轻扇。
天气炎热,夫郎睡的沉,鬓角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耳边。顾承武剥开夫郎耳边头发,继续扇风。
大约是突然凉快,江云惬意翻个身,脸朝向顾承武。并没有醒,睡梦中唇角浅浅一笑,不知道梦见什么嘴里嚼一下,手还下意识搭在肚子上。
实在可爱,顾承武趁人睡着,低头在夫郎唇上轻轻一啄。低下头,看见鼓起的肚子微微一动,不大明显。等顾承武看过去时候,崽崽像是害怕父亲威严似的,立马安分了,每次都这样。
张翠兰从小栓子家回来,手里提着空布袋。去的时候小栓子家里正养了三十只兔子,等养大了送去镇上酒楼。那家酒楼的管家和武小子达成合作,有野味就能送过去。
按照现在价格,一只兔子能卖到三十文,虽然不多,也算有了进项。再说了,还有山上打的野鸡。栓子学的快,普通猎物已经不在话下。
临走前,非得塞给张翠兰两只兔子。张翠兰说什么都不同意,提起袋子就跑。武小子隔三差五上山,家里不缺肉吃,何必要占娃娃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