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千晚
大街小巷都是巡逻的士兵,火光照亮半边天,来来往往的人都要被盘查。像是在找什么人,不敢太大张旗鼓,只说是在搜寻贼人。
“县里贼人多了去了,县令从来不管。这次转性了?半个县的士兵都来了。”有人不满抱怨,耽误了做生意的时辰,谁都不爽。
“我听说,倒不是贼人,像是朝廷什么人丢了,在四处找呢。”
“既然是朝廷找人,关城门也就罢了,怎么外面的人也不让进来?这哪里像是抓贼,手里拿着刀剑,倒像是杀人。”
越说越严峻,远处又走来一拨士兵,见到人便对着画像看,不是画像上的人,便推开继续找。
顾承武带着宋文生,隐藏在暗处,宋文生气愤不止,一只手砸在墙上,压低声音发怒:“原以为云水县安全,看来也是蛇鼠一窝,被那姓郑的狗官收买了!他们如此无法无天,连皇亲国戚也敢刺杀。”
他们这次秘旨私访,为的就是查出豫康知府郑禄清伙同太后娘家,霸占田产草菅人命的罪证。本想通过宁平府绕路,想不到宁平府也不干净。
顾承武看一眼外面:“所幸县城有我们自己人,李四暂时不知道你们身份,你们顺着狗洞出城,我护送你们和老孟回合。”
话说完,举火把的士兵正往这边来。顾承武带宋文生穿小道,往上次进门的狗洞走。
狗洞外,站着一个看不清身影的人。宋文生呼吸一停,拦下顾承武,抄出手里的刀,要和那人拼杀。
顾承武觉得眼熟,抬手阻止宋文生。
“顾大哥,”竟然是李四。
他们偷偷出城的事情,并没有告诉李四,李四却早早在这里等待。
“你怎么来了?”顾承武不怀疑李四别有用心,只是总要问清楚。
李四看一眼出城的二人,道:“顾大哥就别骗了我了,我是在县令手底下做事的,这几日一来一回,猜也能猜出来。我们衙役自然比不上县衙士兵权力大,但要论义气,我李四不差。”
“搜人的士兵拿了你‘兄弟’的画像,只怕快搜到我们这边,再不走便走不了。我和顾大哥一起护送你们出城。”
两个人既是同袍之谊,又是同生共死过的,顾承武对李四放心,拍了拍李四肩膀,带着宋文生去接荣王等人出城。
狗洞外,是没有人来过的残垣断壁,李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骡子。虽然比不上马跑的快,胜在耐力强,跑的更久。
几人骑上骡子,悄无声息离开县城,等到太阳升起,已经跑出十几公里,遇上老孟的大部队。
早晨阳光照在东方,江云打着哈欠坐在床上,穿鞋有些吃力。顾承武走后,他也没心思继续睡,起来在院里慢慢散步。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声音杂乱无序,不可能是顾承武。
第93章
门板被拍响, 每拍一声,都像是在江云心里猛敲一下,叫他手脚发软, 耳边都是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江云呼吸凌乱。
前天顾承武拿了刀剑,匆匆出门,说是帮助昔日同袍, 再回来的时候一身疲惫和伤。
紧接着,今天早上县衙士兵匆匆搜人, 顾承武看一眼又走了。
江云不是傻的,怎么会猜不出,县衙要搜查的人,就是相公救的那人。他不知道被救之人的身份,但也知道云水县容不下他。
他脸色有些难看,从凳子上站起来, 迟迟不开门,一时间思绪混乱, 害怕的不知道怎么办。
县衙士兵都是凶狠的, 若真找上门来,江云和张翠兰不说当场被抓去杀了,至少也要吃些苦头。
张翠兰在卧房补衣服, 也放下针线篮子, 匆匆走出来,不敢大声说话:“这可怎么办?我出去看看?”
江云扶着肚子,似乎被太阳照的头晕目眩。今天县门紧闭,大街上行人不准乱走,铺子自然也没生意。
这种情况下, 江云还是逼迫自己稳住心神,道:“娘您去开门,若是府衙的人只管拖住,我将宋文生留下的东西先藏起来,不叫他们拿住把柄。”
张翠兰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来不及佩服儿夫郎的应变力,匆匆跑去开门。她是最知道县衙士兵的嘴脸,要是开门晚了,被打一顿都是轻的。
江云往宋文生住过的房间去,里面留了不少纱布夹板,一看便知道出过事。藏在衣柜里不行,最后拿去茅房,扔进茅厕里。他们总不会把茅厕翻出来吧?
没等处理完一切,张翠兰在门口匆匆喊他。
声音并不害怕,反而带着惊喜。
“云哥儿快来,是秦员外家的人!”
张翠兰开门时吓的不清,打开门,却不是官兵,而是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说是秦家拖人捎口信的,要找江老板。
江云似乎浑身上下都松了一口气,擦擦额头的冷汗,扶着肚子慢慢往屋外去。
张翠兰把人请进来,倒一杯茶水待客:“先坐先坐,喝杯茶。今天实在是忙,都没听见敲门,你别介意。”她随口编了借口。
小厮打量院子,虽算不上多大,倒是干净齐整。
来之前管家再三叮嘱他和江老板打好关系。他不以为意,还纳闷,镇上大酒楼难道不比一个小铺子好吗?非得选一家小作坊的吃食办宴席,他还是头一回见呢。
来了一看才知道,外面的铺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摞放的桌椅起码十张,能看出生意红火。也就是今天县衙勒令关门,不然还能看到排长队来买吃食的人。
“我家老爷一月后六十大寿,请了不少当地乡绅,倒时一定是大场面。我家夫人吃了江老板送去的点心和果晶脍,尤其喜欢,小姐少爷们都嚷嚷着要吃。这不,管家打发我来,从江老板这里订吃食。”
见出来的老板竟然是个怀身孕的小哥儿,小厮惊讶一瞬。不过他是秦员外家的人,主子不是重男轻哥儿的,他自然也不是,只是稍微讶然。
说完,又拿出一袋银子,崭新的银锭,当作订金:“这是十两订金,管家说了,等办完宴席,再结剩余的银子。”
十两,换成铜板,那就是沉甸甸一山。张翠兰在一旁看愣住。要不是顾及外人在,她早捧着银子乐开了花。
江云淡定许多,浅浅笑着,心想当初秦府管家说做长久的生意,不是假话。也辛亏第一次去秦府时,他大着胆子推荐吃食,才有了这笔生意。
“秦府家大业大,秦员外又是乐善好施的好人,我们定然仔细准备。”江云来了镇上,也学习一些场面话。
就是不怎么说,捏着手指有些紧张腼腆,好在是说到人心坎上了。
小厮是秦家家仆,秦家就是半个家,听到别人夸主家,面子一瞬间就有了,立马对江云高看起来。
江云拿来纸笔,仔细询问宴席规模,人数几何,确定做多少量。
把秦家小厮送出去,江云才愣了神,不敢相信慢慢坐下。
张翠兰也是一样的反应,急忙拉着江云:“我怎么觉着跟做梦似的,那可是十两。云哥儿你快掐我,是不是真的。”
江云也后知后觉,眉眼渐渐染上笑意,是从未有过的高兴,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他眼角的泪光闪闪,对张翠兰点头:“是真的,娘,我们的生意做成了。”
张翠兰激动地直拍大腿,在原地赚了好几个圈,连做什么都忘了,乐的合不拢嘴。心里一想,她怎么就这么命好呢,结了个这么能干的儿夫郎。
高兴完,张翠兰竟也和江云一样,眼角冒出泪花。一大把年纪,难得哭一次,道:“以前谁能想到,还有这样的好日子。”
“今儿高兴,反正铺子也开不了门,等武小子回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咱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庆祝庆祝。”这是比过年还高兴的,日子好起来,什么事都顺心了。
江云翻出册子,和张翠兰进卧房纳凉,娘俩商量着请人的事。
赚钱是高兴,到了要做吃食的时候,又犯难了,张翠兰道:“若是在村里,左右邻居一吆喝,都是信得过的人。现下到了镇上,人生地不熟,就怕请错人,反倒把方子泄露出去。”
她说的,也是江云担心的。琢磨片刻,江云有了主意:“洗切果子这样的杂事,可以随便请两三个婆子。做果晶脍还得咱自己人来,去村里接一两个信的过的,家里包吃住,也不必太担心。”
如今江云越来越有成算,虽然在外面还有些胆小,但已经不是当初刚嫁进来时候那样怯懦。张翠兰对他一百个放心,说什么跟着做就是。
而此时,三十里外的顾承武和李四,已经将荣王等人安全送出云水县管辖范围,和老孟大部队汇合。
荣王遣去下属,同顾承武在林间坐下,单独说话。
“等查完豫康府,便直接北上回都城,这次一别,恐怕以后没有再见的机会。你不愿入朝为官,本王也不强求。你前后救了本王两次,这等功绩也不会忘了你。”
两人席地而坐,仿佛没有等级之分。
荣王回忆刚参军的时候,他还是个没有封位的毛头小子,和士兵们同吃饭同睡觉,一起同生共死。天大安定后,他成了王爷,以前一起经历生死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要么就是入朝为官,见到他恭恭敬敬的,上下级分明,再没有以前的感觉。
也就剩一个顾承武,还能和他席地而坐。
疾风吹乱顾承武的头发,露出额角那道疤痕。顾承武面色平静,似乎已经习惯分别,他道:“等我孩子满月,再为殿下送去一坛满月酒。”
“本王等着,”荣王点点头,拍拍顾承武肩膀。
站在山崖之上,顾承武目送荣王队伍离开,等队伍消失在山道后,顾承武也和李四骑着骡子慢慢回家。
黄昏日暮,顾承武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家门口。江云并不惊讶,下午的时候,县衙士兵已经撤去,县门也重新打开,街上行人慢慢多起来。他就知道,一定是没找到人。
“你回来啦!”小鹿眼里明亮欣然,江云快走两步,迎向顾承武。
顾承武张开手臂,接住扑面而来的小夫郎,小小一个,个子只到他胸膛,就算怀了宝宝,单手也能抱起来。
“越发沉重了,”顾承武笑着,把江云搂住怀里,风尘仆仆回来,依然有闲心打趣夫郎。
“不听不听,”江云头埋在顾承武肩窝,不承认自己腰上多了几两肉,虽然看不出来。
他拉起顾承武的手,一脸殷切:“你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江云把银子放在顾承武面前,整整十两呢,他可厉害了。江云不告诉顾承武,就等着顾承武猜。
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顾承武捏了捏夫郎鼻子,道:“这么多银子,哪里来的?”
江云笑起来,说了和秦家做生意的事,顾承武便一个劲夸:“我夫郎真厉害,怎么这么能干?嗯?”
直夸的江云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
“你饿了没,我给你煮饭,干娘说要好好庆祝,要买肉买菜呢。要是饿了,我先给你下一碗鸡蛋面,”江云坐在石凳上,指尖蹭了一些墨迹,乌黑的长发散在背后,因为刚洗完头发,带着一点皂胰子香味。
日暮下的侧脸宁静柔和,眼睛黑白分明,睫羽扑簌,笑起来嘴角一点梨涡。
顾承武静静看着夫郎,目光落在夫郎红润的唇上,唇瓣一张一合,孜孜不倦和他分享今天发生的一起,一点一滴都没放过。
一阵风吹过,树叶婆娑响动。顾承武忽然明白悸动是什么,那是他的夫郎,他一个人的,满心满眼都是他。
顾承武捧起江云的脸,低头吻下去。
院里无人,张翠兰出门买菜去。江云蓦然被堵住呼吸,英俊的脸庞逼近,带着灼热的气息。
睫毛不安眨动,手里的毛笔落在地上,墨迹沾染衣袖。他脸红地滴血,却没推拒,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团上。
等呼吸不过来,江云才推开顾承武大口汲取空气。不等呼吸完,又被顾承武捧着继续。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结束。江云羞愤的要死,唇有些微肿,水润红亮。他抬手捂住脸腼腆,说什么也不敢抬头看顾承武了。
他哪里想到会这样,还以为相公和以前一样,只是凑近轻轻碰一碰。
摸着被咬的微肿的唇,江云难得安静下来,乖乖坐着不说话,眼睛目视前方,微笑坚定,看起平静其实内心已经凌乱。
傍晚红霞满天,张翠兰买菜归家,院里笑声不断,一家人终于聚在一起,吃完一顿寻常的晚饭。
第94章
秦家单子要的不急, 足够江云花时间请人、采买果子蒟蒻粉。
蒟蒻是山里才有的东西,采药的人须得翻山过河,到深山里挖出来炮制。山里到处都是, 就连青苗村后面那片大山里,也被江云经常碰见。
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也不是无限的,一家药铺总共只有几十斤, 买完只能跑下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