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rey
若谈夷舟早死了,便没今天的事了。
但赵无涯心里清楚,仅凭谈夷舟一人,是无法造成今日局面的,这一切真正的谋划人,该是解奚琅。
解奚琅少年天骄,那时多少宗门等着他离开沧海院,好拉进自己门派,解奚琅也争气,功夫一等一的好,当得起这句天骄。
七年前赵无涯逼的解奚琅重伤跳崖,之后他让人在崖底找了数天,却依旧没找到解奚琅的尸体,只找到一些骨架,赵无涯便以为解奚琅被猛兽吃了。如今想来,当年他太想当然了,这才给了解奚琅活命的机会。
一念之差,便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赵无涯撩起眼皮,朝前看去,那边乔平烨正好往这边看来,两人隔空对视,又很快分别收回视线,仿佛从没对视过。
但赵无涯的嘴角却上扬起来,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
“乔掌事,该到的人都到了吧?”乔平烨刚走到最前面站好,底下就有宗门带头催促。
看清说话的人,乔平烨眉头紧锁,没立马回话,而郝伸玉看乔平烨皱眉,哈哈笑着开口了:“岳掌门这话是什么意思?”
郝伸玉虽然在笑,语气也和善,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中听。
岳掌门是恒岳派掌门,这是一个声名不显的宗门,立宗上百年,宗门不仅没出过一位名震江湖的弟子,选出的掌门也一任不如一任。只是近来恒岳派倒是出名的很,掌门岳意华更是出尽了风头。
无他,仅仅是因为岳意华相信传闻并非空穴来风,积极要求掌事院出来主持公道,为解家报仇,让赵无涯为他做的错事付出代价。这也是为什么乔平烨看到岳意华说话,没有立马回答他的原因。
岳意华这人很是难缠,说是要为解家报仇,但首先岳意华和解家毫无关系,解家的事和他无关,而且岳意华若真可怜解家,想要替解家出头,又何须从前一次解家不提,现在却不停为解家叫冤?
岳意华真正的目的,是想借这次机会让大家记住他的名字,好“扬名”江湖,知道恒岳派出了个人才。
郝伸玉从来不惯着人,见岳意华被他问没了声音,嗤笑一声便收回视线,看着众人说:“自木盟主仙逝,一直没选出新盟主,这些年武林大小事宜,皆由掌事院代为操办。
国不能一日无君,武林同样不能没有盟主,所以今日召集大家到洛阳,为的就是选出新一任盟主,这样掌事院也算没有辜负大家的信任。”
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武林大会要做什么,但听郝伸玉就这么说了出来,大家还是有些意外,毕竟按照往年的习惯,进入正题前重要闲扯许多废话。
然而不等大家惊讶完,郝伸玉又语出惊人:“不过在选武林盟主前,我们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郝伸玉视线落到赵无涯身上,像聊家常一样,淡笑着开口:“赵长老,近来江湖有不少跟你有关的传闻,这严重影响了武林秩序。”
郝伸玉话一说完,原本就很安静的场内,瞬间变得更安静了。唐明知和丁扬秋没想到郝伸玉会来这一出,震惊得一人伸手拉郝伸玉,一人准备打个圆场,不让话显得太生硬。
只是丁扬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郝伸玉说:“作为掌事院掌事,我希望你能好好解释一下,这样大家才能安心选盟主。”
丁扬秋两眼一黑。
诚然,近来江湖上的传闻对赵无涯很不友好,几乎直指赵无涯是解家灭门惨案的凶手,可传闻始终是传闻,当不得真的,换句话说,私底下你怎么认为都是你的事,挪到明面,就不能这样了,何况赵无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玄剑阁长老,武功更是江湖第一,哪容的下这么被人下面子。
以丁扬秋对赵无涯的了解,他以为赵无涯马上要甩脸色发火了。然而丁扬秋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赵无涯发火。
丁扬秋心中诧异,抬眸朝赵无涯看去:赵无涯黑了脸,眼神阴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说话,只紧紧盯着郝伸玉。
郝伸玉丝毫不惧,被赵无涯这么盯着,他脸上笑容都没变。郝伸玉形容淡定,别人就不一定这样了。
天道院附属于玄剑阁,眼下玄剑阁长老被人当堂质问,颜面扫地,天道院哪能无动于衷?
于是喻启明怒呵一声,瞪着郝伸玉道:“郝掌事什么意思?你不会听信了传闻,真以为赵长老做了那些事?”
“我可没这么说。”郝伸玉不认这口锅,将话题往回扯:“还是速战速决吧,虽然今天有太阳,站在外面也怪冷的。”
郝伸玉冲赵无涯笑:“你说对吧赵长老?”
喻启明高喊一声郝掌事:“咄咄逼人可要不得。”
郝伸玉看都没看喻启明,只紧紧盯着赵无涯,见赵无涯朝他看来,郝伸玉提提嘴角,轻轻笑了笑。
看郝伸玉说不通,喻启明视线转移到乔平烨身上:“乔掌事,传闻是要说清楚,但话不是郝掌事这么问的。”
乔平烨看一眼郝伸玉,又去看赵无涯,看他的时间久了点,过了好一会才笑着说:“伸玉说的没错,还请赵长老体谅体谅我们。”
闻言,喻启明气急,张嘴便要反驳,然而有人却不给他机会了:“喻掌门还是别说了,江湖里谁不知道天道院和玄剑阁的关系,你现在这么护着赵长老,岂不是更让人怀疑?”
这话说的不错,江湖中人都知道天道院归属玄剑阁了,说难听一点,天道院就是玄剑阁的走狗。可知道归知道,没有人会着天道院的面这么说,尤其话还说的特别刺。
喻启明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也不看赵无涯了,四处张望,想要找出说这话的人。但宗门挨的近,人挤人的,喻启明根本找不出喊话的人。
静默的气氛被这句话点燃,场内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不再安静了。
“是啊,喻掌门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本来就是没影的事,赵长老和玄剑阁都深受传闻影响,我们为他们说两句话还错了?”
“为赵长老说话没错,说赵长老也没错。”
“少打太极和稀泥。”
“凡事讲究证据,拿不出证据就是假的,拿的出证据就是真的。”
“那就拿出证据啊。”
“传闻谁传的?让他拿出证据,别光只有话啊。”
“赵长老你也可以把证据拿出来,让瞎传的人再也做不了假。”
大家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但说来说去,话又落到了赵无涯身上。他们倒是也想落到另一人身上,只是他们不知道传闻是谁传的,或者说都想到了,却不敢说。
聂云晖站在赵无涯身边,明明是大冬天,还是汗流浃背了,里衣都湿透了。别人或许还不怎么理解赵无涯,做了赵无涯几十年徒弟,聂云晖却是再清楚不过赵无涯的脾气。
赵无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聂云晖拜他为师后,没少挨赵无涯打骂,而对于聂云晖说,赵无涯直接打骂他并不可怕,因为这样赵无涯只要打骂完就没事了。
聂云晖怕的是赵无涯面无表情,还一言不发,这意味着等待他的是一场狂风暴雨。
就是赵无涯现在这样。
聂云晖摸不准赵无涯要怎么样,但他清楚,这个当口下,赵无涯怎么做都错了。
聂云晖心跳很快,似暴雨来前的雷鸣,轰隆隆的像快要跳出嗓子眼,他小走一步靠近赵无涯,想提醒他小心点。
可——
“要我给证据,行,但散布传闻的人,也要拿出证据。”赵无涯终于有表情了,他笑了起来,但笑容看起来有点可怖:“掌事院总不能只让我拿证据吧?”
躲在人群里的秦星河一听这话,眉就皱成了一团,听这意思,赵无涯还真有证据?
第103章
赵无涯这句话让秦星河焦虑,他拉了拉旁边的关昭谦,压低声音道:“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说是来参加武林大会,但关昭谦并没用天机堂的名号,而是和秦星河伪装一番,混进别的宗门跟着进来了。
关昭谦戴了笠帽,闻言将笠帽往下一扣,遮住半张脸说:“先看看。”
赵无涯都有证据了,秦星河哪坐的住?
“他有证据,这对……”怕被旁边的人听到,秦星河含糊了解奚琅的名字,只说:“对他不好。”
关昭谦抬眸,一动不动地盯着秦星河看。
秦星河感觉莫名其妙:“师父?”
“不用担心。”关昭谦道。
就如解奚琅说的那样,关昭谦和他确实有来往,可两人算不上熟,每次见面也都是为了正事。但关昭谦了解解奚琅,他能活下来,还走到今天这步,就说明他差不了。
关昭谦说不用担心,秦星河却不太信,只是他又做不了什么,就干着急了。
*
除了让秦星河焦虑,赵无涯这句话更把掌事院架在火上烤,谁不知道传闻主角除了赵无涯及玄剑阁,还有一个“死”了很多年的解奚琅。结果现在郝伸玉却一个劲追问赵无涯,绝口不提解奚琅,这不是区别对待么?
喻启明嘲讽一笑:“既然郝掌事这么着急,不如将解奚琅请出来,大家好好对峙一下。”
这便是在说横话,请人好歹得人在场,要不然怎么请?而解奚琅根本不在场,喻启明让他怎么去请人?
郝伸玉笑容淡了点,但还是有好好回话:“解奚琅不在场,恐怕无法请他出来了。”
“郝掌事的意思是让赵长老一人说了?”喻启明转过身,振臂高呼:“诸位,此等传闻毫无依据,纯属胡编乱造,掌事院不为赵长老出头便算了,还区别对待,试图让受害者出来解释。”
喻启明越说越激动,涨红了脸:“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赵长老清白之人,行得正坐的直,不该受此屈辱。”
“喻掌门说的对。”有人开始附和喻启明。
“郝掌事,传闻不只有关赵长老,跟解奚琅也有关,若你找不到解奚琅,他师弟来也是一样的。”
“找谈夷舟来还不如别找了,江湖里谁不知道解奚琅是他的命,若让他听到谁说解奚琅不好,怕是会见血。”
“掌事院的地盘还轮得着他撒野?”
“事关解奚琅,谈夷舟才不看是谁的地盘。”
“找不到解奚琅,赵长老也可以先说啊。”秦星河又开始凑热闹,大喊道:“只要问心无愧,根本不用在意这些。”
一直没说话的乔平烨朝声音传来处看去,但他只看到密集的人群,没发现说话的人。
秦星河这是在挑火,而很显然,他挑火成功了,一些人被他煽动情绪,将矛头对准赵无涯了。
赵无涯神情未变,仿佛被说的人根本不是他,倒是他旁边的聂云晖早就脸色惨白,好像被问的是他。
“赵长老,快说话啊,别光做哑巴,大家还等着选盟主呢。”秦星河不嫌事大,捏着鼻子喊道。
赵无涯一直没说话,左右转动眼睛找人,这句话话音一落,赵无涯也停了下来。
他找到了秦星河在的位置。
人群里的秦星河看赵无涯朝他看来,心里一咯噔,难道被发现了?
秦星河让自己放松,假装他只是一个普通弟子,忍住不和赵无涯对视。但让秦星河意外的是,赵无涯往这边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了,好似不过随意一瞥而已。
秦星河心中诧异,赵无涯这是什么意思?
眼见大家争执不休,场面快要失控,乔平烨终于开口了:“掌事院召集大家来洛阳,便是为了好好商讨此事,大家有话好好说,不要争执。”
乔平烨的话管用,他一说话,原本还在争执的人停了下来,就连喻启明也不呛人了,盯着乔平烨看:“乔掌事明事理。”
郝伸玉听出了乔平烨在阴阳怪气他,但郝伸玉完全不在意这,也就没觉得生气。
“这么多年下来,赵长老什么为人,大家心里有数,现在江湖上出现一些没影的传闻,是真是假,我想大家也都心里有数。”乔平烨笑笑道:“上下嘴皮子一碰,传闻就出来了,真假难辨,亲自相处过却不一样,这能让一个人了解对方的习性。”
乔平烨扫视一圈四周,看没有插话,就又道:“虽然平时大家都在各自宗门,很少相聚,可每次碰面,赵长老都待人热切,若谁需要帮忙,赵长老一定第一个站出来。”
乔平烨这话听着很公道,只是在阐述事实,但稍微一细听,就能发现他心偏的没边了。
秦星河听得发笑,没想到乔平烨身为掌事院长老,竟然会为赵无涯说话。眼看不少人被乔平烨的话拐跑偏了,秦星河再忍不住,压低嗓子插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乔掌事莫不要被自己的眼睛骗了。”
被打断说话,乔平烨没有不快,他很快找到说话的人,盯着他不说话。
秦星河这次没想躲,所以才会被乔平烨发现,他坦然的和乔平烨隔空对视,勾起嘴角,笑的嘲讽:“玄剑阁地处平宁城,和大多数宗门相去甚远,来往极其不便,至于乔掌事说的每次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