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宠妻续命 第117章

作者:故栖寻 标签: 古代架空

雍盛被丧仪的繁文缛节折磨了月余, 浑身不得劲儿,冬天最冷的时节已然过去, 趁着难得的晴日, 他命人在御花园里扎上草靶, 练起射箭。

狼朔抱着箭囊,姿势别扭地抬起一条腿, 从靴页里抽出黄纸, 展开递到跟前。

雍盛就着他的手看了, 其上用斗大的赤字写着:威远侯乃戚家二郎,忠良有后, 威震四方, 大雍之幸。

简单,粗暴,跟什么宣传标语似的。

“这黄纸在大街上飘得到处都是, 金羽卫扣了几个偷摸撒纸的, 一问,全是叫花子,收钱办事呢, 问起金主是什么人,都说戴着斗笠蒙着面,没瞧见具体长啥模样,听口音,应是地道的雍京人士。”

“嗯,既问不出什么来,就都放了吧。”

嗖地一声,射出的箭正中稻草人的眼睛。

雍盛接着搭箭引弓:“威远侯府可有什么动静?”

“投拜帖的人越发多了。”狼朔回,“但侯爷依旧是闭门谢客,未踏出过府门半步。”

雍盛纳闷:“这一个月来,他谁也没见?”

“见了啊。”狼朔也纳闷,主子这不明知故问么?

雍盛侧目:“谁?”

狼铎:“您啊。”

雍盛调转弓箭,瞄准了他的眼睛。

狼朔吓得立时跪下。

“平日里你要是能少说些废话,多办成事,瞧着想必也更机灵讨喜。”雍盛凉飕飕地道,“继续去盯着。”

不慎触了霉头,狼朔满心懊恼,麻溜地退下。

背后又传来嗖的一声,这回箭脱了靶,射落了枝头红梅。

城东醴泉寺内。

捱过严冬的老银杏早早嗅到春的气息,光秃的枝桠上急匆匆冒出新绿的芽苞。

戚寒野负手仰望,看湛蓝无云的天空被树枝分割成一片一片不规则的形状,这一片像菱角,那一片像长嘴葫芦,只要研究的时间够长,他能给每一片都找到相似的意象。

这是他从前常做的事。

那时,累了倦了,或是心中不畅快,他就爬上这棵老银杏,藏在密密匝匝的树冠里,借着树叶的掩护,逃离外面颠倒错乱不怀好意的世界。

只可惜,银杏春绽夏盛秋凋,并不能庇护他四季。

于是印象里,哪怕未患寒症,每一年的冬天仍显得郁卒难熬。

老尼捧着誊抄完的经文从禅房出来,一眼便瞧见院中长身玉立的人,喜上眉梢:“少公子。”

“嬷嬷。”戚寒野笑着迎上去,接过那厚厚一沓经文,“经久未见,身子可还康健?”

“好,好得很。”老尼慈眉善目,上下打量他,又细又弯的眉毛登时不悦地皱起,“倒是你,怎么瞧着脸色差了许多?当上了侯爷,公务就这般繁重?”

又伸手摸摸他的手臂,很是不满,“看看,也没从前结实了。”

戚寒野惭愧道:“侯府里锦衣玉食,我又远离行伍,久不操练,身子渐疏懒矣。”

二人对视,老尼重重地拍了一记他的手背,丢了胳膊:“戚氏家训,居安而思危,处盛而虑衰。少公子万不可耽逸乐而忘志,还应奋勉以图进。”

戚寒野执晚辈礼:“嬷嬷说的是,寒野谨记。”

老尼缓缓往前走向佛堂。

戚寒野亦步亦趋地跟着,问:“姑母缘何不在寺中?”

“你来得不巧。”老尼回,“小姐昨日夜里已离开了。”

戚寒野心中有所预料,只是不愿相信:“她可曾交代去了何处?”

“约莫是下了江南。”

“可给侄儿留下只言片语?”

“只叫你好生想清楚,何为亲,何为疏,何为远,何为近。”

老尼入了佛堂,放下经卷,整理佛像前供桌上的果品香烛,慢慢擦拭起香炉。

身后人久未言声。

直到前堂敲起诵经的梵钟,他方道:“嬷嬷,此间不光有亲疏远近,还有忠义信节。”

老尼并未转身,长年青灯古佛相伴,她已眼空心空,再盛不下世间诸多繁杂:“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她有她的因,你亦有你的因,种何样因,得何样果,各自熬去吧。”

戚寒野沉思一路,回到府邸,方掀开马车帘幕,绛萼遣的小厮匆匆来报,称那位来了。

戚寒野面上不显,不等小厮搬来凳杌,兀自跳下马车,边走,边整理衣冠:“人现在何处?”

答曰:“在书斋相候。”

书斋里尽是些兵书,或天文历法,地理方志,或四书五经,史学巨著,与老儒们经筵上所用的那些教科书别无二致。

雍盛左右无聊,随手抽了一本痛苦地翻了翻,瞬间觉得老儒们生动的面貌跃然纸上,师训音犹在耳,惊吓之下,忙道了声罪过,啪地阖上,放回原位。

满满的书架上,竟无一本可读之物,实在可恶。

他愤而扭头,转去书案,见镇纸下压着一幅草书,引颈去看,写得端叫个瘦劲灵动,飘逸洒脱,一气呵成。

“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

正念着,身后传来推门关门声,他清清嗓子立时噤声,转身的同时已经想好了兴师问罪的说辞,只是嘴还没张,就被猝不及防抱了个满怀。

是檀香的气息。

与记忆中的有些许细微差别,似乎更冷,更浓。

这气息能抚慰一切,雍盛放松下来,收拢回袖中匕首。

“去哪儿了……”

语未尽,便尽数泯于唇舌。

雍盛被按在那大大的书案上,笔墨纸砚扫落一地,戚寒野掌着他的腰,援笔濡墨,在他光裸的脊背上题字,写的什么不得而知,只是狼毫柔软湿润,一勾一撇间,每一笔都像小动物在舔舐,痒得他在迫人的热潮中艰难地发笑。

“绝妙。”

写完,姓戚的还得赞叹一声,表示满意。

当真是寡廉鲜耻。

雍盛的声音支离破碎:“你不如……从此改姓王。”

戚寒野不解:“为何?”

“再……再改了营生,去卖瓜。”

戚寒野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俯身凑至他耳边,气息有些紊乱地低笑:“圣上不宜妄自菲薄,我夸绝妙,并非夸我的字,而是夸圣上的腰。”

“……”

从后面看,雍盛的耳尖可疑地红了。

“方才还牙尖嘴利,劝我改姓卖瓜,这会儿怎么不吱声了?”戚寒野哪能轻易放过他,使了个巧劲儿将人翻转过来,想好好欣赏一番他窘迫的模样。

这动作真叫人受不住,雍盛拉长调子欸了一声,两只手四处寻摸着想顺点什么来遮住脸,这凭空一抓,便抓住一张纸,跟抓住救命稻草似地捂上眼,谁料上头写满了字,待要聚焦目光仔细辨认,便听戚寒野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劈手来夺。

雍盛反应极快,立刻将胳膊举过头顶,一条腿蹬上其胸膛,阻止他靠近,眯眸道:“上头写了什么机密要事,惹得你如此分寸大乱?”

戚寒野微微发汗的俊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嘴角颤了颤:“不过是些闲时小记,家长里短,不足挂齿。”

家长里短?

无法想象。

戚寒野这样的人,会没事儿记录些家长里短?他要是说闲得发癫写了些独创的兵法和武学心得,可信度还高上那么一点。

一旦起了疑心,以雍盛一贯刨根问底的性格,必然要求个水落石出。

他饱含警告意味地瞪了戚寒野一眼,勉力去看纸上所写。

姓戚的自然不肯乖乖就范,越发咬牙发狠地捣乱。

雍盛克服着颠簸摇晃与体内愈来愈汹涌的浪潮,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二月十五,月圆,可惜人未至。”

“二月十六,清平无事,人亦未至。”

“二月十七,听闻太后今日启欑,宫中忙乱,应不至。”

“……”

雍盛越读,声音越小。

有某种滚烫的情愫在凹陷的心窝聚集,一点一滴,聚成汪洋,然后随着心脏的每一次泵动流经四肢百骸,于是干涸枯萎的经络重新活了过来,欢呼雀跃,感恩戴德。

最终,二人在无声中默契地越过临界,共赴极乐。

“喂,戚寒野。”

戚寒野将脑袋埋在他的颈项,闷闷地嗯了一声,又亲昵地蹭了蹭。

像极了一只慵懒的大猫。

雍盛屈指挠他下巴,逗弄他:“你就这般想见朕,日日望穿秋水盼着朕来?”

戚寒野捉住他的手指,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雍盛不呼痛,反倒朗声笑起来,洋洋得意的模样像是拿到了什么死对头犯案的铁证,笑到一半,突然低吟一声蹙起眉,惊愕地眨眼,随即脸涨红了:“戚寒野,你!竟然又……”

“哈,我算是瞧出来了,你,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假,假正经……你定是在这看似正经持重的书斋里……日日肖想如今这般光景、想了千次万次……唔!”

戚寒野往上堵住他那张恼人的嘴,不遗余力地将人狠狠惩戒了一番。

白日宣淫,岂有此理!

雍盛沐浴时,只觉浑身骨头像是被马车来回碾了几遭,以至于当某人绕过屏风来送干净衣裳时,他都不争气地瑟缩了一下。

戚寒野的视线,从来只落在他身上,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一细微的动作,关切询问:“怎么?可是水冷了?”

雍盛疲惫地耷拉下眼睛,半死不活道:“水不冷,是朕心冷。”

戚寒野微笑:“那……微臣帮您捂热?”

他一动,雍盛直接整个人缩进水里,只露出两颗黑亮的眼睛和可供喘气儿的鼻子,并用怒气腾腾的眼神无声地谴责。

啧,骂得还挺脏。

戚寒野讪讪收回扑空的手,撩了一把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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