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宠妻续命 第51章

作者:故栖寻 标签: 古代架空

“圣上宅心仁厚,体恤入微,老臣以朽躯忝沐圣恩,愧不敢当。”他双手拄着膝盖,颤巍巍欲起身跪拜,却被雍盛按下。

“朕也知道,朝堂上有那起子尖酸刻薄的文人,写些什么‘朝露贪名利,夕阳忧子孙。谁不爱富贵?谁不恋君恩?’的诗词来讽刺久不致仕的老臣,他们惯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万莫当真,昔者姜尚七十出山,黄忠七十二斩夏侯渊,可知‘老当益壮’一语并非虚言。你既慕先贤,当以他们为榜样,勉励自身。”

壬豫微一颤抖,只得道:“老臣惭愧,往后当殚智竭忠奉国事,不敢懈怠。”

“不日重开恩科,万事须得仰仗壬尚书。”雍盛俯身握住老人的手,带有安抚意味地轻轻拍了拍。

言尽于此,壬豫该当告退,临走时他还是恭恭敬敬行了跪拜大礼,趴在地上许久不动。

“有话但说无妨。”雍盛道。

壬豫这才仰首道:“臣壬氏一门,三代单传,臣子不孝,因病早丧,徒留孙儿承欢膝下。臣对孙儿多溺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圣上与臣孙差不多年纪,圣上年幼登基,老臣回回见您如见自家孙儿,常生爱怜之心,每每下朝回府,常将孙儿抱在膝上说起您。那块饴糖亦是臣孙在臣上朝前强塞进臣的衣袖,要臣转送给圣上的,说圣上想必也与他一样,是怕喝药的时候太苦所以才爱吃糖。此乃小儿之托,玩笑之举,因圣上仍记挂此事,所以臣不敢欺瞒,特据实以告。”

“朕知道了。”雍盛招手示意怀禄将壬豫扶起,微笑道,“确是许久未见遐龄,哪日天气好,朕召他进宫来陪朕击鞠。”

壬豫失笑:“圣上召他一起读书问学赋诗论道才是正经事。”

“那岂不是无聊透顶?”雍盛啧声嘀咕。

壬豫不敢苟同:“一日不读书,胸臆无佳想。一月不读书,耳目失精爽。读书岂会无聊?”

雍盛切齿:“死老头子古板得很。”

壬豫充耳不闻,施施然敛衽告退。

因不想沾染“挟天子”的恶名,谢衡并未剥夺雍盛召见百官的权利。

雍盛近日一无重大活动需要参加,二无诸多政务经手处理,闲得无聊就成天召见官员,见完这个见那个,凡五品以上京官,几乎挨个儿见了一遍,见了老的就问问年岁家世,见了年轻的就问问是否婚配生子,除了正经职务反正什么都能唠。

群臣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来见面就打趣:“圣上今儿又找你唠什么了?”

谢衡也从起初的警惕防备,或监听或打听皇帝与百官的对话内容,到后来忍无可忍,直接上折子警告雍盛没事别再骚扰百官。

雍盛自然……是要听话的。

他转而骚扰起成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转悠的殿前司都指挥使。

说起来,指挥使谢戎阳是谢折衣大哥,雍盛该叫他一声大舅哥。

但大舅哥天生长了一张冰山脸,三里之外都能瞅见他身上咕嘟直冒的冷气,雍盛怀疑此人的脸或许是假的,压根就做不出什么表情。

“对了,大舅哥,你身上被你爹揍出来的伤都好全了吗?”这日,雍盛头昏脑涨地结束经筵讲学,行至御花园,突然心血来潮地慰问了一下。

他欣然看到大舅哥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语气生硬地回道:“谢陛下垂询,已好全了。”

当日玉津园里,谢戎阳只顾着救自个儿爹而抛太后安危于脑后,回家后吃了谢衡一顿棍棒,差点儿打断脊梁骨,甚是惨烈。想来也是快三十的人了,面子上肯定很是过不去,肯定也不愿旁人提及此事。

但雍盛就是要跟他过不去。

“唉,自古忠孝两难全,此事不论落在谁头上不管做出什么选择都情有可原,枢相教子严厉有余,体谅稍显不足,你且把心放宽着点儿吧。对了,朕记得,你还有个弟弟在军中,唉,你们武将世家,最是纪律严明,家法自然也比其他人家格外森严些。”

谢衡有两儿两女,长子谢戎阳,次子谢策月,皆是人中龙凤。

但雍盛知道,他们兄弟间并不和睦,就像他家两个女儿之间也并不和睦一样。

只这一句,就勾起谢戎阳心中多年芥蒂,父亲偏爱弟弟,眼里心里只有弟弟一人,他至今也想不通,为何当年他兄弟二人都想投身军营立下战功,父亲只允了策月而不允他?此番也是,若不是娘亲拼死相护,只怕自己早已死在了军棍之下。

“啊,瞧朕这记性,竟一时忘了此事。”皇帝一拍脑门,“皇后总言深宫寂寞,甚是想家,原说邀谢府女眷进宫陪着说说话,却总被各种各样的杂事耽搁下,今儿得空,还望大舅哥回去代为传达。”

第53章

因三言两语的就给谢折衣安排下一桩差事, 雍盛过意不去,夜里就打着灯笼寻来凤仪宫。

谢折衣应是早料到他会来,大晚上的衣妆济楚, 煎茶焚香静候君至。

殿内烛火煌煌,像极了提审罪犯的大堂。

红衣美人灯下览书,也像极了没有感情的冷酷判官。

雍盛一点一点捱进去, 摸摸这个,瞧瞧那个, 朝怀禄狂使眼色。

怀禄只得硬着头皮再通禀一声:“娘娘, 圣上来了。”

谢折衣纹丝不动,连个眼神也欠奉。

阖殿里的宫使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埋头专心当聋子。

雍盛摸摸鼻子干笑两声, 自怀禄手里提过一样黄绸缎覆盖着的物事, 放到谢折衣面前的案上, 兀自坐下,倾身讨好道:“皇后看什么看得这般入迷?”

谢折衣不答。

雍盛四周张望, 仍是笑模笑样:“朕瞧着这凤仪宫里的支应人换了不少, 也不见绛萼绿绮在跟前伺候。”

谢折衣仍是不吭声, 甚至握着书卷调了个方向。

雍盛自讨没趣,边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南极冰川哪家强”之类的怪话, 边揭开面前的黄缎。

听得一阵窸窣喀喇的响动, 谢折衣目光微动。

余光里,只见皇帝旁若无人地自笼子里捧出一只肥唧唧的凤头鹦鹉,搓了半天鸟脑袋, 因无人理他, 就自言自语卖起惨来:“唉,宝啊,你爹久病缠身, 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恐怕没几年就会一命呜呼,为了不让你在这世上孤苦伶仃被人薅去炖汤,爹煞费苦心,给你娶回一个美若天仙的娘亲。”

什么爹,什么娘,不忍卒听!

谢折衣眉头直皱,轻咳一声,示意他适可而止。

那人却毫不理会,非要强行给他安上一个鸟儿子。

“但你这晚娘吧,虽是个大美人,却是个爱生气的大美人。爹也不知她每天都在气些什么,但惹你娘生气,总归都是爹的错。既然爹有错,就该勉为其难赔礼道歉,你说对不对?嗯,你说对,果然是爹通情达理的好大儿。那么现在问题来了,爹该怎样哄你娘开心呢?”

他自问自答,喋喋不休。

谢折衣气得想笑,放下手中书卷,抬眸定定地盯过去,看他究竟想耍什么宝。

雍盛被眼刀狠狠扎了一记,夸张地哎呀一声,使劲儿扯动鸟脑袋上长长的翎羽:“完了臭宝,你娘瞪你爹呢,好凶啊,快,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不然你爹这婚姻危机过不去,你成了没娘的孩子不说,连明天的皇粮也没了!”

那鹦鹉受到断粮的胁迫,为了父母和谐鸟生大计,不得不忍辱负重扯起嗓子叫唤:“啧,臭宝,来抱抱。抱一个嘛,抱一个,叫声小哥哥~”

谢折衣英气的双眉微妙地挑起。

“?”雍盛当即眼疾手快一把握住鸟嘴,涨红了脸“啧,谁让你说这个?”

边数落边偷眼观察皇后神色。

谢折衣眼里已聚拢起清浅的笑意:“它究竟是管你叫爹,还是小哥哥?”

这人用那种又低又哑雌雄莫辨的嗓音叫小哥哥,雍盛只觉得自己的半个魂儿都被勾了去,稳了稳心神,不好意思道:“男人总是又想给别人当爹又想给别人当小哥哥的,要是能同时满足,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么?”谢折衣歪起头,似乎当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后也只得承认,“圣上说话总是这般……鞭辟入里。”

“那是。”雍盛得意洋洋地赏了鹦鹉一颗松子,探过身小心试探,“皇后……不气了?”

谢折衣仔细打量那鸟。

那鸟瞪着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仿佛也在打量他,一人一鸟似乎都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谢折衣屈指逗鸟,将它弯而锐利的喙拨来拨去,漫不经心地答:“我气什么?”

雍盛倒也实诚,主动坦白:“气朕不经过你的同意,就自作主张命谢府女眷入宫啊。”

谢折衣眯起眼睛嗯了一声,也不与他拐弯抹角:“圣上想通过臣妾笼络谁?”

“这么说你同意了?”雍盛欣喜。

谢折衣冷哼:“天子一言九鼎,圣上既已放出了话,臣妾哪有不配合您的道”

看来还没彻底消气呢。

雍盛有些心虚,悻悻道:“先斩后奏确是朕思虑不周,只是当时朕也是灵光一现,来不及……”

“圣上不必解释许多。”谢折衣抬手打断,觑着那鹦鹉想啄他手指的喙,心里想着不如磨平了它,嘴上接道,“只是就连一只鸟替圣上说了两句话都能得到一颗松子作奖励,臣妾替圣上办事,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眸光一转,又转回到雍盛脸上,眸光晦暗,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雍盛略显迟疑,沉吟道:“要不……把这鸟送你?”

谢折衣嗤笑:“我要这鸟作甚?”

鹦鹉被埋汰了,登时炸了毛,在旁尖声表达不满:“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宝小爷要出恭!”

雍盛把这聒噪东西塞回笼子,恶狠狠闩上小门,赔笑道:“那皇后想要什么?”

谢折衣淡淡道:“事成之后,圣上与我出一趟宫即可。”

“怎么个出法儿?”雍盛问,“微服?”

谢折衣颔首:“微服。”

雍盛不假思索一口应下:“好,一言为定!”

谢折衣对他的爽快有些意外:“圣上不问问臣妾因何出宫?”

“这有什么好问的?逛街赏景,杀人放火,你想做什么朕都奉陪。”雍盛拍拍胸脯,狡黠地眨眨眼睛,“只不过——你若杀人,朕得放哨。你若放火,朕还得鼓风。朕这身子虚弱得很呐,走一步喘三口儿的,想必你也不舍得朕那般奔波劳累吧?”

谢折衣莞尔:“圣上多虑,自不会叫圣上干些杀人放火的勾当。”

——你最好是。

雍盛在心里默默道。

两人各取所需达成交易,又相对坐了一阵,皇帝不提要走,皇后也不提要留。

怀禄正不知该做什么打算,就听皇帝唤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

“笔记”是圣上的叫法,其实就是一本小册子,雍盛没事常在上面写写画画,写的鬼画符也只有他自己才认得。

怀禄不情愿地从怀中取出小册子,心想这深更半夜的,帝后不赶紧沐浴就寝,谈什么“笔记”呢?

“来都来了。”只听皇帝正经道,“今日朝会听他们议起山西亏空一案,有几处地方我实在不大懂,借此机会正好请教一下皇后。”

怀禄气结,这真是花架下养鸡大煞风景了,好好儿的春宵一刻,议什么政啊?这会儿是说那个的时候么?你看人娘娘愿意陪你唠这无趣的嗑么?

却听谢折衣亦正经答道:“请教不敢当,圣上但有所问,臣妾必知无不言。”

得,夫唱妇随。

这一请教,就是一夜。

直到烛泪堆积,茶壶见底,左右催过不知几回,御膳房奉上的夜宵也都用了个干净,两人却谈性正浓。

议到紧要处,皇帝披衣下榻来,穿着那双纳凉用的棠木屐“咄咄咄”地四处踱步,时而唉声叹气,时而凝眉思索,时而豁然顿悟,完全没有个要歇的意思。

到后来怀禄实在熬不住,自个儿蜷在冰鉴旁傍着凉气睡着了。

“所以要朕说,就该免赋!朕征一两银子,底下的人层层盘剥就敢索三两,夺尽了民财把百姓逼得走投无路,朝廷却仍是个亏空!喂饱的始终是那帮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索性就不征税,从源头上撤了他们巧取豪夺的名目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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